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再无补就隐瞒的必要, 贺昱便索性掀开,他目光直直的看向谢婉:“母亲,我想不通你为何会满足, 这高门大院的门第之见有便是有,你既因此受过白眼困顿难当过, 也当知道, 有些事,不争便只能如流沙随手心流逝,什么也留不住的, 就连父亲也是。”
谢婉身型一滞, 眼眸里划过一丝被掀开伤疤的局促, 她抿了抿唇道:“他再如何都是你父亲,莫因为我们两人事情影响到你,再者,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样呢?是嫌弃您非谢家嫡女的不是他?还是厌恶我血脉低贱的人不是他?开罪不起谢家便开罪责在您身上,不知折磨了你多久,折磨够了便抛下你我便远赴战场,这些年他回来过几回?在得知您非谢家嫡女之后所做所为桩桩件件哪件不是他所为的?母亲,这样的人便是死在战场上也是应该的。”他眼眸里冷死冬月里的寒冰,字字句句直戳谢婉心肺。
谢婉闻声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这事她从未提过,起初也觉委屈过,在寂寥深夜中不知哭过几回了,但既活到这个岁数,她早就看开了,她仍旧苦口婆心眼眸带泪道:“可你如此,与他有何区别,他虽厌恶你,但我不厌恶你,这国公府上上下下是容不下你还是如何?为何非要如此......”
“母亲,这国公府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二房在这国公府里住着就是笑话,受爵位荫蔽的不是我,为圣上器重的更不是我,有大房在,我们便什么都不是.....三郎若是承了爵位,便无我们容身之所了,”
谢婉心下一颤,闻言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怎能这样想?长公主生性淳善,非心胸狭隘之人,国公爷也惯来器重你,便是三郎成承了爵位,有长公主在□□,怎会容不下我们,我们还会如以往一般在国公府生活,不会有任何差别的。”
“母亲,权柄旁落,容易生故,不如握在自己掌心之中,万事才能保妥,这么久了,尘垢秕糠鸢肩羔膝也该结束了,再者,荣辱从不会与共,只会有罪同当,将脑袋系在大房?我做不到。”他垂下脑袋眼眸中有几分迷离:“这高门大院的偏见,既去不掉也就罢了。与其让旁人瞧不起随意踩踏,不若爬到高位俯仰,母亲,你儿子说的可对?”
不对,这哪里对?她从未想过乖巧谦逊的儿子日渐长大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她抬眸看向他,见他眼眸冰冷带钢便知这事一时半会是劝不住的,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手无力的搭在桌上:“我只要你应我一件事,无论你算计什么,都莫要动阿笙,你们自小长大的情谊,你不能伤她,这事你可应?”
贺昱垂下眸子,唇勾了勾眼皮遮盖住其中情绪,淡淡道:“母亲放心,阿笙表妹于我亦重千金,我怎能看着她受伤。”
谢婉有些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握了握拳头有些无力道:“我信你一回,你若骗我私底下算计伤了她,莫怪我不认你。”
“好,母亲放心便是。”
樊楼
约莫一个钟后,贺屿安掀开了幔帐,走进了厢房。
许永嘉手执酒壶倒酒,挑了挑眉头:“贺大人还真是难约,约了正午时分到,瞧瞧这日头偏了多少?这迟了可有一刻钟了?”
贺屿安从善如流坐下:“能叫新郎官出门的,唯有您一位了,家有娇妻在怀,我可舍不得出门。”
盛阙白了他一眼道:“能不能好好说话?既得了如此佳人,就收敛些,成婚罢了,谁还不会成婚了。”
贺屿安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眼眸都未掀开,却能听出话里的淡淡嘲讽:“那你倒是成个给我瞧瞧。”
“你!你别激我,若是我想,下月,不,这月就能成亲。”盛阙纷纷不平道。
贺屿安勾唇:“那我拭目以待。”他饮了一口搁下茶盏看向许永嘉淡淡道:“二皇子今日找我们何事?”
许永嘉将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把玩在掌心道:“有些事,是要与你们说明的。”
“愿闻其详。”
他抬眸道:“我知你在想些什么,我无心掺和其中,莫要拉我入局,更不必费心替我筹划,我的性子不比太子好到哪去,他若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他还容得下你?”
盛阙闻言神色一凝,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片刻忽而问向贺屿安:“温屿,你是不是......”
“是。”贺屿安打断他的话,眸光淡淡,脸上无甚所谓道:“你以为周大人为何会暴毙在大理寺?那样的地方,有谁的手能伸的进去?不过滞出枚打水石,他便忍不住了,你就没怀疑过,咱谦逊仁治的太子殿下,秉性当真淳善至孝吗?”
盛阙眸光一沉,忽的像是猜到了什么:“所以,周陈两家的事,是你在幕后挑起的?”
贺屿安只是勾了勾唇,看向许永嘉:“二皇子是何时看出来的?”
许永嘉噙着笑耸了耸肩道;“就是猜了一猜,炸一炸你,未想到你自己便交代了。”
贺屿安曲指扣了扣桌面,面上无半分错愕,反倒是笑了笑;“当真不知吗?如若不知,为何在寺庙那日暗示太子除了周大人,二皇子下了一部好棋啊,既算计了太子,又算计了我。借我想试探太子的手,去了周大人这个祸害,论算计谁都算不过二皇子吧。”
盛阙在一旁听得直迷糊,他本就是被捎带着,二皇子忽然邀约,他又不能不来,本也猜到事情不会太简单,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却无想到即便早有铺垫,却仍旧惊吓了一场,直到方才他才算是弄明白什么事情,一时间有些语塞无言,不知该如何说起,从何时说起。
被迫知晓这些事情,他算是被拉入坑了。
许永嘉笑了一声摇头否认道:“都是温屿你的猜想罢了,本殿可从未说过。”
一巡下来,酒杯空了,贺屿安又倒了一杯抿了抿道:“二皇子不承认没关系,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非要太子除了周大人不可,他到底有什么留不得的缘由?如我所想他不过贪污市侩些罢了。这样的臣子满朝上下也不是没有,为何非要他命不可?”
闻言盛阙亦是将目光聚到了许永嘉身上:“二皇子惯来不在朝中,却好似对朝中只是了若指掌。”
许永嘉身子往后靠了靠,面上很是不以为意:“我那日不是说明白了?如此头脑不清醒的臣子,便不该留,留下便是祸害,与其往后生是非留下后患,不若尽早便除了干净又痛快。”他嗤笑了一声,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后搁在了桌子上,无所谓道:“我早说过,我的性子不比太子好,我比他更嗜杀,更残暴,不过从来都懒得装罢了,虚伪还是太子拿手些,我演不来的。”他顿了下又道:“所以,别拉我入局,莫让我对你也起了杀心。纵你一次我可没那个耐心纵你第二次。”
说罢他忽伸手指了指盛阙道:“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往后拦着他些。他若再犯浑,多劝劝。”
盛阙忽被点了名,身躯一震,现在他算是了然二皇子找他来的用意了,他眸光一沉,捏着酒杯的手力道又重了三分,抿唇未语。
许永嘉又道:“还有你国公府的那位二公子是吧,算计都算计到本殿头上了,也是胆子肥,回去转告他这次便算了,本殿倒也不亏索性饱了眼福,叫你抢先一步虽有些抱憾,但倒不至于因她与你反目。色令智昏这事,未免太小瞧本殿了。”
贺屿安酒杯往桌上一磕,眼眸一闪面上含着笑道:“外头都传,二皇子战无败绩只因彪悍难当,依我所见,既能统领三军社兵布阵当,在战场上应付自如,可不是靠蛮力便成的,这一环又一环的,二皇子参详的如此透彻,确令我大开眼界。”
许永嘉闻言一怔,几乎是一瞬便反应过来,眼眸忽的变锋利起来,看向贺屿安:“你算计我?”
贺屿安像他方才那样,身子往后靠了靠道;“二皇子这话说的温屿不大明白,今日这局是你凑的,人也是你请的,方才的话也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有引导你说一句话,既没有,那何来算计着一说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许永嘉今日便是那一只麻雀,他手往桌上一搭拖着下巴道;“有你辅佐太子,父皇应当很放心,他既委以大任,你便当尽心竭力,莫起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贺屿安面色一沉道:“若非他手伸进了国公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若是不想入局,二皇子便也帮我劝劝太子殿下,莫再打阿浓的主意了,因着太子在,满京城已无人敢提亲了,她已年岁十六,这么拖下去,是想逼谁就范?”
许永嘉闻言募自嗤笑了一声:“太子竟还在打那丫头的主意。”他顿了顿侧头又看看向贺屿安:“你可想过,或许他当真喜欢呢?也未必全都是算计,本殿看,太子对那丫头的心思可是真的很呢。”
“即便再真,里头掺了些旁的东西在里头,就不真了,二皇子的意思是,不愿帮忙?”
许永嘉捏了捏下巴思索了下,目光忽的看向了一旁的盛阙:“谁说无人敢娶,呐,这不就是一位?以他的身份即便娶了,想来太子也不会怨怪的。不是说这月成亲吗?这么现成的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了,现在提亲还来得及的。”
盛阙未想到话锋又转到他的身上,握着酒杯的手募的便是一僵,呵呵两声看向贺屿安道:“你们莫往我身上扯,旁人不敢娶,我也不敢娶。”
许永嘉耸了耸肩头道:“到底是怂了?盛阙,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这话里多少带了点激将在里头,盛阙怎会听不出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看了眼贺屿安有些侗吓人的眼神,吞咽了两下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你老瞧着我看作甚?我从未打过她的主意,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与枝枝一般大,我拿她当妹妹的,你以为我是你,谁都下的了手?我也不是禽兽呀。”
他忙解释清楚,生怕叫贺屿安误会他居心不良打他妹妹的主意,他可知晓,这家伙面上虽厌极了你丫头,却是实打实的为她思索为她考量,这样的逆鳞他可不敢碰。
见他认怂,许永嘉耸了耸,想起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娃娃,抿了抿唇道:“也罢,我替你劝劝就是了,但也别抱他打的希望,太子想要的东西,惯来是劝不好的。”
贺屿安闻言替许永嘉斟了杯酒道:“那有劳二皇子了。”
难得空闲,几人在樊楼又饮了几杯酒,直到日暮落下才各自归府,马车笃笃前行,天几乎擦黑才到国公府门前。
姜笙早早的便沐浴好了,身上也涂好了药膏,本腰酸背疼的筋骨,一下午的休憩确实舒缓了不少,人还未回,姜笙不好独自用膳,便叫小厨房送些甜点来,甜点刚送到,贺秋浓便也脚步欢快的踏进了灏郎阁的院子。
“阿嫂!”还未进门就是一身清澈响亮的呼唤。
姜笙正用着甜点,闻声一个不防便噎了嗓子“咳咳”个不停。
贺秋浓忙要上前,身边便忽闪过一道身影,回过神来便见自家兄长不知何时竟回来了,她顿下脚步看了看身后,这是在哪修炼的无影脚,怎这般神出鬼没?
贺屿安轻柔的拍了拍姜笙的脊背,倒了杯温茶递到她嘴边,看着她用下,这几个动作生是看的贺秋浓眼睛发直,愣在了原处。
见她缓了过来,才抬眸看向贺秋浓,皱了皱眉头道:“来有何事?”
眼里头的不耐烦近乎近乎写在了脸上,贺秋浓哽了哽喉间,上前一屁股便走在姜笙身侧,抱着她的手臂道:“我独自用膳太寂寞了,想来找阿嫂一起用膳。”
一声“阿嫂”让姜笙面颊微微发红,自入府以来,她从来都是一口一个浓姐姐,贺秋浓一口一个小笙儿,这突然称呼与辈分的转换,让她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贺屿安闻声倒是很受用,连带着看她都顺眼了许多,面色虽好了拒绝,但仍旧写满了不欢迎:“你屋里没饭吃?若是寂寞便去陪母亲,父亲今日公务繁忙还未归,母亲也是一人用膳。”
贺秋浓闻声一脸的拒绝,撅了撅嘴道:“我今日一整日都陪着母亲,这才从母亲那出来,她嫌我烦,不愿我在那呆着。”
“我也嫌你烦,快走!”贺屿安手仍旧按着姜笙的背,坐在她身侧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
贺秋浓闻声却是不肯,抱着姜笙的臂膀摇了摇就是不愿意松手:“阿嫂不嫌我烦对不对,如今这灏郎阁又非三哥哥一人的,阿嫂要留我难道还不成了?”
贺屿安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姜笙语调略扬的“嗯?”了一声。
贺秋浓也眼巴巴的看着她,夹在他们兄妹之间,姜笙有些左右为难,看了眼贺屿安眼神里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贺屿安深吸了一口气,忽的凑近姜笙道:“你既要留便留,只是,有些帐我们晚些再算。”
帐?什么帐?姜笙心下一动,有些迷惑。
“你们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呢?”贺秋浓见他两个当着她的面咬耳朵,按难不住心中好奇忙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夫君与我说些你爱吃的菜,让我叮嘱小厨房准备,留着一块用膳吧。”
他会那么好心,贺秋浓很是怀疑,但姜笙既这么说,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要能留下来用膳就成,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了。
用膳间,贺秋浓拿着碗筷似想起了什么,忽的凑近姜笙像是在瞧什么。
“怎么了?”姜笙问道。
贺秋浓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掏出枚药膏递上:“阿嫂换衣裳啦?我早上见你颈间被蚊虫叮咬,红的厉害应当很难受,这药你收着,效用很神奇的,涂上以后便不痒了,消肿也很快的。”
姜笙笑容忽的有些僵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捏着汤匙的手颤了颤。
贺屿安勾了勾唇道:“被蚊虫叮咬的?”
贺秋浓点了点头:“是呢,我今日巧了一眼,很严重呢。三哥哥你们夜里要用些香驱蚊才好,不然阿嫂夜里头怕是要被蚊子吃了。”
贺屿安看向姜笙,嘴角带着颇具深意的笑:“那怕是无用的,这蚊子是驱不走的。”
“什么蚊虫这样的厉害,用香都熏不走吗?”
贺屿安挑了挑眉头道:“你该问问你阿嫂,这蚊虫厉不厉害.......”
“嗯?阿嫂......”
这分明是在揶揄她,姜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给贺秋浓夹了个糕道:“夏日的蚊虫都毒得很,莫谈这个了,你尝尝这个,味道很好的。”
贺秋浓被岔开话题便没再继续,点头专心用起饭了,用完膳本想在赖在这跟姜笙玩会的,却被贺屿安提溜着脖子扔了出来,她气得叉腰站在门口大骂贺屿安过河拆桥云云的。
贺屿安伸手屏退了服侍的丫鬟,“吱呀”一声便将门关上,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姜笙:“夫人方才说夏日的蚊子都很毒吗?”
作者有话说:
来了,我困了,今天先这些~明天继续哈,锁文我再改了第十四遍后,终于解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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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她又矫又弱
将军他心思重感谢在2022-04-02 23:54:48~2022-04-03 23: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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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逃跑
姜笙的心咯噔一下, 抓着衣襟一步步的往后退,摇了摇头道:“浓姐姐说笑的, 这才入夏哪来什么蚊子?”
“是吗?”贺屿安一步步的靠近, 面上似笑非笑,一双幽深的眸子闪烁的盯着姜笙看,明明天还未黑透,却带着寂夜的幽惑:“可我怎觉着, 这话你好似是在骂我呢?”
姜笙呵呵一笑, 摆了摆手:“没有, 夫君定是误会了, 浓姐姐她只是.....”
“嘭”一声, 退无可退,她抵在了圆桌前,手无措的搭在上面, 红着一张脸看他。
不过两步,贺屿安便走到她跟前, 募的抬手抚上她的脖颈,准确无误的摸到了红色衣襟下的斑斑印记,姜笙几不可微的躲了躲。
男人挑了挑眉头, 轻抬她腰间,她便被抱到了圆桌上坐着, 细腿摇晃碰不着地, 凑近她耳畔道:“可记得,方才说要与你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