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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其他类型 > 岁月长,衣衫薄 > 岁月长,衣衫薄_63
  第四十一章
  “容庭,你这是在做什么......”成珏呢喃出声,却不敢侧过头看那个靠在他肩头的人。
  他......是在哭么?
  为什么要哭,他想。
  “成珏,以前都是我不好,我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他的嘴唇贴在他的耳朵上,声音极低微,带了丝不可察觉的哭腔,哽咽道。
  成珏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那些压抑在心头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隔了良久,他有些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容庭颤抖的脊背,说:“你这样一点也不像我以前了解的那个容庭,甚至是更早些时候认识的容叔叔。”
  身旁的容庭顿住,抬起头才正对着他。他的眼睛仍泛着红色,细密的血丝分布在他的眼白处,一眼望过去的人会以为他才是那个油尽灯枯的病人,只听见他哑声道:“如果你肯回来,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满足你......我一定要帮你找到最好的医生,也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只要你愿意等我。”
  成珏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极力扯出一个微笑:“即便是你真的找到了,我也不会签字的。”
  容庭沉默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轻声说:“既然这样,那也由不得你了。”
  成珏微微睁大眼睛。
  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眼底不知名的情绪似暗流涌动,而声音夹杂着几分痛楚与踌躇,倏尔道:“对不起,成珏,我也不想的。”
  “如果说有一天,你真的......真的走了,那么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
  “我一定让你好好活在世上。我自小不信什么因果轮回、恶有恶报,如果老天当真想折了我半生的寿命,拿去就是。总之,成珏,”说着说着,他竟失了声,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成珏的脸上。成珏别开了头,就听到他再次开口:“我说过的,你要是敢死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将你的手和脚统统打断,让你想死也死不成。”
  “容庭,你——”他刚想说“混蛋”二字,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像蚊虫叮咬的酸痛,随后意识开始涣散而陷入昏迷。
  容庭将针管扔进垃圾桶里,随后将目光放在成珏的身上。
  他用手轻柔地抚顺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遂矮下身将被子掖了掖,没过他胸口,最后仍觉得不放心地拿了条毯子盖在那条被褥之上。
  走到门口,他便看见沿着长廊的尽头有一团漆黑模糊的身影。
  他眯起了眼睛,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烟夹在手里,猩红的火点骤然亮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出来,顷刻青白的烟雾像是千千万万匝缠在一起的丝线缭绕、上升,最后漫过他的头顶。
  “这儿没你的事。”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那个身影渐渐走近了他,窗外微弱的月光依稀分辨出他的面容。
  容玦。
  他沉默地看着容庭,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想来看看他。”
  容庭越过他,随后道:“他现在睡了,不方便见人。”
  他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哥,何必如此。你这么关着他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容庭嗤笑着抽了口烟,说:“意义就是,我不会让他如愿的。好好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他说到最后,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飘忽而又疑惑。
  容玦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开口:“他的病拖得太久,病情很严重,可能手术的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
  他缓缓吐出烟雾,嘴中尽是苦涩,道:“即便微乎其微,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难道不是吗?”
  容玦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凝视着眼前的人。他今天穿了一身漆黑,仿佛被夜色吞没,唯独可辨的是被熹微的光线映亮的右半边脸,一星红点,以及时不时被微风吹散的烟。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冷意,走过去将窗户关牢,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最近的天气为什么一直都这么冷?”
  随后他摇了摇头,蓦地笑了起来,目光缱绻地注视着窗外,轻声道:“幸好给阿珏多加了层绒毯。”
  在成珏看来,容庭当真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的态度不再是爱理不理,反而像是一个粘人的橡皮糖,怎么也甩不开。
  他有些头疼。
  隔壁的病房有人在煮火锅和串串,似乎是在庆祝出院,尽管墙壁的隔音效果好,却也能隐约地听见几声叫喊。辣油和香菜的味道很重,远远地飘到了他这里。他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的,闻着这个味儿便醒了过来,还愈发地清醒。
  他转过头便见到旁边的容庭朝他笑了一下,说:“早。”
  这时,他不由地怔住,想,他这是......守了一夜?
  于是他问道:“你没睡?”
  容庭点头,说:“睡不着,就想一直看着你。”
  他正想说“无聊”,就听见他继续道:“就担心,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逃走,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的语气充斥着满满的失落与忧虑。
  成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凭我现在的身体,能够成功地逃离你的手掌心?况且,我的住处不是早就被你知道了。”
  容庭眼中划过一丝欣喜。
  成珏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睡觉吧,”随后还补充一句:“我不会走的。”
  容庭凑近了他,伸出手贴在他的左脸上,开口:“你是在关心我么?”
  “......”成珏避开他的视线,说:“我饿了。”
  他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香味,劝道:“医生说你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
  成珏默不作声。
  “等我。”他撂下这三个字,随后便走出了门。
  过了七八分钟后,一阵开门声响起,他一手拿着一把湿漉漉的黑伞,一手提着几袋早点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还裹挟了室外清晨的几分冷意,而头发、衣服上又捎着些细碎的雨珠,俨然有点儿狼狈,可眼观他的面容,眉目又稍显清冷无畏,仿佛冬雪中的一抹松竹,然而触及到成珏的目光时,含在其间的冰雪又疾速地化开,最后形成一池水光幽微的湖泊。
  成珏有些恍惚地看着他,而他朝他笑了一下,说:“不是饿了?我买了些你吃的。就是你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