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听到这里，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刚才自己那个可怕的设想成真了。
——什么宝藏！什么墓穴！都是假的！
——周白两家拥有的那些宝物！古籍！都是君子梁家的！
怪不得昨天逛清雅斋的时候，尹一水看那些陈列的古董摆件时，表情那么认真那么复杂。
“乔五爷带你去清雅斋和千宝阁，表面是为了锻炼你的鉴宝能力，实际上，却是他在暗中观察两家店的主人是否会有异常的反应，对不对？”林渊问道。
尹一水微微颔首：“嗯。”
“白建业和周万兴的反应不同吧？”林渊分析道，“七年前，乔五爷带你往他们面前转了一圈之后，周万兴死了，而白建业活到现在……是不是周万兴仍然毫无悔意，白建业有所忏悔？”
尹一水讽刺一笑。
林渊当即否定了自己刚才的假设——乔老五总去白家打秋风，说明他是在威胁白建业，从中得到好处？
周万兴的死应该还是跟白建业或者魏季宁有关……
“周万兴有悔意，白建业执迷不悟？”林渊改了说辞。
尹一水敛眸道：“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后来乔五爷把我送回养父母家，就再也没跟我来往了。不过，他当时给了我家一大笔钱，又私下给我一本古董修复古籍，嘱托我好好学习。”
“那你们这次联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渊问道。
尹一水道：“去年年底吧。我这两年也算小有所成，就把我家旧址买了下来，重新翻修。翻修的过程中，我发现花园的土质不太正常，就暂停翻修，私下开采挖掘，结果挖出了一套【八仙梅瓶】。”
林渊目瞪口呆——八仙梅瓶也是尹一水放出来的？！
尹一水看他这副惊讶的模样，嘴角带了一点笑意，继续说道：“梅瓶都是真品，瓶内还藏了用绢布包着的金银珠宝，以及一封信。”
林渊知道重点来了，凝神静听。
“信上说，这些宝藏要在一年后，风声没那么紧之后，再挑时间分给其他兄弟四人，有财大家一起发。分配明细清清楚楚，不偏不向。”尹一水声音有点微弱，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渊帮他倒了杯水过来——还好自己房间有个铁皮暖水瓶，里头水不多了，只剩少半瓶，但给尹一水润润喉咙还是够的。
尹一水喝了半杯，喘息道：“多谢。”
“客气。”
林渊感叹道：“一年时间而已，可这些兄弟等不及了……所以，你通过这封信，察觉到你爹的死另有蹊跷？”
“嗯。”
林渊继续问：“信上说了四位兄弟的姓名吗？”
尹一水摇头：“没有。只有周大哥、白二哥、魏老四、乔老五这样的称呼。”他微微闭了闭眼，“我很快想到了乔五爷，以及他七年前带我来这里时所遇到的两位古董店老板——周、白，都对上了。”
林渊替他补充道：“所以……就只差一个魏老四你还不知道是谁？”
“对。之后我稍微查了一下周白二人以前有交集且交往频繁的姓魏的人，很快锁定了魏季宁。”尹一水道。
“然后你故意接近他，拜他为师？”
“嗯。其实最开始我没想过报仇。毕竟我也不知道我家出事到底是什么缘故。而乔五爷前些年又一直很照顾我，我潜意识里可能不愿深挖此事吧。不过……发现梅瓶和那封信后，我还是决定追查下去。我总要知道一个真相。”
“那两个梅瓶是你暗中卖给白建业的？”
“没错。我托人在文玩界说有人找到了八仙梅瓶。白建业果然行动迅速，很快就从那人手里买下来，并炒高了价格。”
“然后你发现魏季宁跟白建业一样，也对梅瓶感兴趣？”
“嗯……”尹一水道，“我决定追查开始，慢慢发现，周万兴已经死了。而他死亡的时间也很微妙——七年前——就在乔五爷带我到清雅斋千宝阁转一圈之后。”
林渊道：“莫非……周铭那里突然发现的遗书和带血手印的玉雕配饰都是你诱导他发现的？”
“你果然很聪明。”尹一水夸赞道，“是我委托乔五爷做的。他毕竟以前也冒充过君子梁的身份，有一定的神出鬼没的本事。说起来，他跟我爹更要好一点就是因为我爹没嫌弃他冒充过君子梁的身份，还额外教过他一些小技巧，甚至给过他不少钱财救急。”
提到乔老五，尹一水的表情又变得难过起来：“可惜……他来白家没能成功神出鬼没，栽在了白家人手上……”他拜托林渊道，“小侦探，请你一定帮我查出究竟是谁杀了乔五爷。”
“这你放心。我一定会的。”林渊保证道，而后他又问尹一水，“乔五爷当年有没有参与你家的事？”
尹一水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我猜他应该多多少少有参与，或许是被诓骗诱导的，或许是商议之后、没开始行动之前后悔了……”
“我没准确问过他，他也没具体跟我说过。他总是一副赎罪的姿态面对我。”
“但这些年，他一直在弥补我——在我家遭逢大难的时候偷偷救下了我，并为我找到可亲的养父母照顾我；在我少年时期引导我学习一身好本事；在我有能力自保后，又默默透露我爹娘和其他家人的死因；担心周白两家可能会循着他找到我，他后来还跟我断绝了几年联系……”
“他甚至把我家的家传修复术古籍偷偷还给我……”
“他可能真的参与过当年的事，但我无法彻底的恨他。”
林渊能明白尹一水的心情。
他把剩下的半杯水喂给尹一水，安慰道：“或许，这次……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尹一水勉强笑笑：“他总是自比济公，看来多少也算有点活佛的良心了。”
林渊见他精神不济，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尹一水缓了片刻，主动道：“其实，委托侦探调查君子梁当年死因的人也是我。”他看着林渊比他还年轻几岁的面容，调侃道，“只是没想到，侦探先生会这么年轻。”
林渊回道：“你也不老。”
两人相视一笑。
“梅瓶的消息放出来后，你是不是还盯着白文谦了？”林渊问。
不然尹一水怎么知道白文谦在外欠了人家一屁股赌债？
尹一水承认了：“嗯。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白家的家庭关系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他这次受伤被林渊救，不再三缄其口，或模棱两可的糊弄，开始对林渊知无不言，“那位白家大小姐，野心可不小呢。”
林渊精神一振：“怎么说？”
“我也去过她的房间，找到一份白建业的遗嘱。”尹一水道，“遗嘱说——他死后，遗产的大部分还是留给白文谦。然后……我还发现几份文件，白文兰在偷偷转移财产。”
“转移到周铭那里？”
尹一水微笑：“对。”
林渊想起他在白文兰房间看到的碘酒瓶：“你是不是也发现了碘酒瓶？”
尹一水：“当然。”
“所以你也怀疑是她把密室的梅瓶偷走了？”
“看来你也怀疑是她啊。”尹一水轻咳几声，说道，“咱们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林渊从密密麻麻的网格中理清了不少前因后果，他最后纠结道：“那白文谦到底去哪儿了？他的失踪实在是匪夷所思。”林渊盯着尹一水，“这回你可以跟我诚实说说你到底怎么受伤的了吧？”
尹一水苦笑道：“我之前就没骗你。真的是他刺伤我的。我在书房搜查的时候，感到头晕眼花，他突然冒出来杀我。我手脚发软，跟他周旋了一会儿，扯下了他的扇子，但我也被他刺中了。”
“难道他真以为你死了？那他怎么不处理你的尸体呢？”林渊不解。
尹一水道：“我觉得他就是想让我背锅。另外……可能白建业跟他说过什么。又或者……乔五爷被他们问出了什么……”
林渊忍不住吐槽道：“不是我说，你这个名字取的，太容易被人猜到身份了。”
尹一水：“……我故意的。”
“那你本名叫什么？”林渊好奇道，“你爹也不叫君子梁吧？君子梁只是一个代号，对不对？”
尹一水轻笑着摇头：“我不告诉你。”
林渊：“……”
切，谁稀罕！这家伙本名一定很难听！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久。
“对了，你饿不饿？”林渊问道。反正他肚子很饿了。
尹一水叹道：“你总算想起来问了。我快饿死了。”
“你可怎么办吧？真的不去医院？”林渊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渗出血色的伤处，有点担心。
“白、魏二人肯定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他们一定会杀我……”尹一水道，“我不能露面。”
林渊提议：“我让0……灵敏机智的齐探长派巡捕房的人看护你，怎么样？”
尹一水摇头：“万一……巡捕房的人……有他们的人呢？”他提醒道，“乔五爷不见踪影一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点林渊倒是没想过。
他可能过于信赖007了。
当然，007应该是值得信赖的。
不值得信赖的人，是巡捕房的其他巡捕。
正如尹一水所说——万一呢。万一巡捕房有白魏的人，或者被他们收买过……
尹一水道：“所以，我还是继续在这儿待着吧。我现在……只信任你一个人。”
林渊起身：“行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那就在这儿待着吧。我现在去弄点吃的喝的，等会儿再重新给你上点药。你坚持住，尽量别晕，等我回来再晕也不迟。”
“放心吧。”尹一水顿了顿，冲他笑道，“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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