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昙花,良夕双眸一亮,她闪身给萧青烟让了一道,“娘子您看,这昙花的花苞快鼓出来了,婢子想,它今夜兴许就开了。”
“好。”萧青烟示意羽香多拿几个马扎过来,“正值良辰美景,咱们一块守着,看看它今晚会不会开。”
良夕清脆地“嗳”了一声,便寻了马扎同萧青烟一道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她还不忘吩咐叶明,“好好打着灯笼!”
叶明默默点头。
其实这灯笼不重,且构造稳定,不易被风吹起,更容易固定,按理说很好掌控,可看叶明的样子,似乎看着有些笨拙。
萧青烟默默的看了羽香一眼,而羽香也是心照不宣地冲她眨了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便纷纷支着脑袋,看着被暖黄色灯光笼罩着昙花花|苞,这花|苞比前几日更大了些,今日更是连颜色也变深了不少。
看来确实是要开花了。
昙花一现,花期极为短暂,所以若是要赏花,也必须要蹲守着才行。
有侍婢给她端上点心茶水,还有消遣塞牙的坚果脯肉,再加上一碗冰镇的梅子汤,在夏日的晚风中,竟是格外享受。
时辰大约过了子时,徐徐的夏风突然吹动了灯笼里的烛火,良夕正要斥责,谁想下一刻她竟喊出了声,“娘子!开了!昙花开了!”
快要睡过去的羽香忽然被她惊醒,她下意识地要去找萧青烟,却见萧青烟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灯光之下的那朵半开半合的昙花。
历时将近一个月,这株被良夕买回来的昙花,终于开花了。
她们正看得入神,突然烛火一动,险些将那昙花砸坏了,良夕终于忍不住要斥责,却听叶明道,“噤声!有人!”
良夕及时刹住了声音,并下意识地挡在萧青烟的身前,“这么晚了,有谁会来?”
叶明将灯笼放在良夕手中,“娘娘,属下去瞧瞧。”
萧青烟点了点头,他便一个闪身,从院子里消失了。
良夕从未见过这般的叶明,竟是僵在了那里,良久之后她才问羽香,“他……方才消失了?”
羽香点点头,“恩,你口中的那个蠢材,方才消失了。”
“他……他他他他……”她半日都未说全一句话,却又听一阵风起,叶明再次出现。
只是再次出现的他,脸色并不好。
“娘娘,是王爷。”
萧青烟最近实在听不得关于李淮的半件事,她好不容易寻到了自己的目标,她可不想被区区李淮给左右了。
所以她冷冷地说,“不见。”
叶明欲言又止,似是要为李淮求情,良夕举着灯道,“娘子说了不见,你还愣着作甚?快来打灯!”
叶明却无动于衷,“娘娘,您还是去看看吧。”他脸色沉重,“王爷在娘娘寝室里,他……受伤了。”
“什么?”萧青烟讶异,李淮的瘸腿是假的!以他的武艺,东京城还没有几人能伤得了他!
除非……
她眼色微沉,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早在先帝在位时,李俊身边就有一支暗卫,只是当时他羽翼未丰,所以旁人并不知晓。
当年她的私兵就是被潜伏在他身边的那支暗卫追杀得只剩下叶明。
那支暗卫时刻贴身护着李俊,他们每个人的武艺都十分超群,也几乎都在李淮之上!
若给全天下的武艺分个甲乙丙丁,李淮属于甲,他们则是甲绝!比甲还要再厉害些许!
一个她不敢想的念头突然从她脑中冒出,一下子冲散了她之前的烦心事。
她忽的起身,往寝室而去。
室内灯光很暗,这是良夕特地为晚归的她留的灯,她一步一步往屏风后走,却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味。
他伤的不轻。
她在里屋窗下的角落里找到的李淮,月光旖旎,透过半开半合的窗,笼罩在他那一声夜行衣上,竟更显得他孤立无援。
他苍白着脸,手捂着胸口,眸色也有些暗淡,那件夜行衣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刮破了,竟是露出了他好些肌肤。
他斜斜地靠在那里,奄奄一息,她蹙眉近前,蹲下|身,声音低沉却柔和,“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淮苦笑一声,“阿因,我回来了。”
她要检查他的伤口,只听几声闷哼声,使她停顿住,“哪里受伤了?”
李淮微微抬手,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手臂与小腹,“那些机关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李俊这些年,还当真长了些本事。”
“这些日子,你去找李俊了?”
“我找他作甚?”李淮呿了一声,随后从地上拿起一个黑色的包裹,这包裹又硬又长,轮廓像是两把长剑。
他道,“我去寻了这个,没想到他竟藏得这般深!”
萧青烟接过包裹,包裹很重,在经过她手心时,熟悉的触感却让她浑身一震。
包裹在烛光中慢慢被解开,两节暗红色的钢木展现了出来,她双眸一紧,沉寂许久的心绪顿时激荡开来。
这是她那把已经断了的长枪!
无尽的记忆滚滚而来,这把长枪,是先帝赠给她的,她曾带着这把长枪驯服猛兽,又带着这把长枪在敌人堆里穿行。
它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敌人的血!
当年她被打入冷宫,为了防止她回击,李俊灭了她的私兵断了她的长枪,将她囚了起来。
直至后来她命断君宝山……
然而,如今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勉强能骑个马,打个马球,就算将长枪拿回来,她也使不动了。
“都已经断了,你怎么……”
“这是你的东西。”李淮道,“理应物归原主!”
她目光流转,将长枪放置一旁,拿来药箱要给他上药,谁想她刚蹲下,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我不要上药。”
“别胡闹!”
萧青烟挣扎着要起来,谁想却被他死死抱住。
李淮紧紧抱着她,闭上了眼,“阿因,你就让我抱抱吧。”你就是我的药。
萧青烟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抱着,良久她才问道,“你这几日不在,难道是去寻它?”
“嗯。”他闭着眼睛,尽力呼吸着她的味道,“李俊将它藏在栖华楼。”
栖华楼是皇室的藏宝楼,里面放着好些珍贵的宝物,正因如此,那里面的机关也是全天下最严密的。
萧青烟冷哼一声,“不过是把断枪,李俊竟舍得在栖华楼辟出地方。”
李淮顿了顿,做出一个满是厌恶的表情,“咱们能不提他吗?”
“好,不提。你先把我放开,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李淮却依旧紧了紧怀抱,“阿因,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何去拿它吗?”
“为何?”萧青烟问。
李淮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温柔道,“七月初九,是你的生辰啊~”
萧青烟心尖一颤,头皮也随之开始发麻,从来没有人记过她的生辰,就连她自己都不大记得。
没想到,他竟记得。
良久,她才道,“所以,你是想用它当做我的生辰贺礼?”
“唉,还是瞒不过我家阿因。”他笑了笑,只是他又沉声道,“你可知是谁告诉我它的所在吗?”
“谁?”
“林璇。”
“她?”萧青烟眸光一凝,诧异地睁开眼,几息之后,她暗自冷哼一声,想来林璇是等不及了。
李淮轻蔑一笑,“后院妇人的小心思罢了,名旗山归京途中的那场刺杀,与她可脱不了干系。”
萧青烟道,“你留着她,就是为了这个?”
李淮埋得更深了,“可不能平白惹你生气。”
萧青烟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气笑了,但很快,她眼里的笑又被吞了回去,她淡淡道,“我可没生气。”
李淮埋着脸暗自嘲笑她,却听她道,“李俊的那几个暗卫可不好对付,你如今惹了他们,怕是不能善了。”
“恩。”李淮不否认,“我还杀了三个。”
“你!”萧青烟猛地推开了他,眼中满是怒意,“莽撞!”
若单论功夫与那些暗卫并驾齐驱的,李淮必定逃不了李俊的怀疑,谁想他还杀了三个!
瞒得过李俊,可瞒不过萧东极那老狐狸!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淮白着唇,大约是失血过多,看着总是有气无力,“如今重要的是,将你的东西拿回来了!”
李俊是什么东西!他不配拥有她的东西!
萧青烟冷着脸,说不担心是假的,他冒着如此大不韪为她拿回长枪,而她却在菡萏院生闷气,实属不该。
她打开药箱,声音柔和了许多,“让我瞧瞧。”
李淮本想拒绝,但看她眼底的坚定,心中一甜,便放下所有防备,任由她扒拉开他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口。
入眼的,是重重叠叠的旧伤加新伤,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在战场上,不知受过多少暗算,也不知在鬼门关走了多少遭。
在这重重叠叠的旧伤之中,胸口那处新鲜的伤口格外地扎眼,虽然已经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但依旧还有血往外冒。
萧青烟蹙了蹙眉头。
羽香端来了温水,看到这场面亦是一惊,将水盆放下后,道,“娘子,叶明说,半个时辰前,东京城戒严,禁军出动了。”
萧青烟拿起打湿的白叠布,轻轻地擦拭着他那惨不忍睹的伤口,突然她微微一顿,李淮嘶地一声惨叫了起来。
“轻,轻点!”李淮被痛地双唇颤抖。
萧青烟瞥了他一眼,“知道疼还去做这种事?”她轻叹一声,转而吩咐羽香,“王府重地,他们应该不会上门,但此事蹊跷,好好盯着。”
“慢着!”萧青烟叫住正欲离开的羽香,将地上的包裹拾了起来交给她,“找个机会,将这东西处理干净!”
羽香诧异,这可是王爷费了千辛万苦才寻回来的,说处理就处理那岂不是枉费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萧青烟冷言,“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羽香咬了咬下唇,犹豫几息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