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奥布莱恩护士甩着她的一头红发,对着坐在茶桌对面的小个子男人灿烂地笑着。
她心想,这真是个有趣的小个子,他的眼睛绿得像猫,洛德医生竟然说他是个聪明人!
波洛说:“真高兴见到像你这样充满健康与活力的人。我敢肯定,你的病人一定都康复了。”
奥布莱恩护士说:“我不是一个喜欢愁眉苦脸的人,而且谢天谢地,我看护的病人中去世的确实不多。”
波洛说:“当然,像韦尔曼夫人那样的情况,死亡反而是仁慈的解脱。”
“啊!是的,可怜的老太太。”她的眼睛精明地盯着波洛,问道:“你是不是要跟我谈那件事?我听说他们要把她挖出来。”
波洛说:“你自己当时有没有怀疑过?”
“完全没有,其实我应该起疑才对,看洛德医生的表情就知道不对劲了,他那天还派我去这儿去那儿,到处跑腿,去拿些他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不过,他最后还是签署了死亡证明书。”
波洛说:“他有他的理由——”但是她抢过了话头。
“的确,他是对的。对医生来讲,想太多而得罪家属没什么好处,而且万一他搞错了,他就完了,没有人再会找他看病。医生可不能犯错!”
波洛说:“有一种说法,韦尔曼夫人可能是自杀的。”
“她?她躺在那里动都不能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一只手!”
“有人可能会帮助她吗?”
“啊!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卡莱尔小姐,或韦尔曼先生,或玛丽·杰拉德?”
“这是有可能的,是不是?”
奥布莱恩护士摇摇头。她说:“他们不敢,哪一个都没这个胆子!”
波洛慢慢地说:“也许未必。”
然后他又问:“霍普金斯护士是什么时候丢了吗啡?”
“就是那天早上。‘我敢肯定,我放在这里的。’她说。一开始她非常肯定,但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她就有点搞不清楚了,最后她确信她把药落在家里了。”
波洛喃喃地说:“所以你就没有怀疑了?”
“压根儿没有!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直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怀疑。”
“丢了一管吗啡从来没有引起你或霍普金斯护士哪怕片刻的不安吗?”
“嗯,没有。我确实记得我想过这件事,我相信霍普金斯护士也想过——我们在蓝山雀咖啡馆的时候,彼此心领神会。她说,‘我把它放在壁炉上,不小心掉进了垃圾筒,不可能是别的情况,对吗?’而我对她说,‘是的,确实如此,就是这么回事。’我们谁都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也没说心里的担忧。”
赫尔克里·波洛问:“那你现在觉得呢?”
奥布莱恩护士说:“如果他们在老太太尸体里发现吗啡,那就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拿走了吗啡,以及用到了什么地方。虽然我不相信她会用同样的手段对待老太太。”
波洛说:“你毫不怀疑是埃莉诺·卡莱尔杀死了玛丽·杰拉德?”
“在我看来,这是毫无疑问的!还有谁有理由或希望这么做呢?”
“这正是问题所在。”波洛说。
奥布莱恩护士继续激动地说下去:“那天晚上,老太太竭力断断续续地说话,埃莉诺小姐答应她,一切都会做得体面,会按照她的心意去办,难道我不是亲耳听到?而且后来有一天当她下楼,在楼梯上看到玛丽时,她的脸上全是仇恨的神情,难道我不是亲眼看见?谋杀的念头就是在那一刻埋下的。”
波洛说:“如果是埃莉诺·卡莱尔杀死了韦尔曼夫人,那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足足二十万英镑啊。这就是她这么做所能得到的,也是她这么做的原因——如果真是她做的。她是一个大胆又聪明的姑娘,无所畏惧,机智过人。”
波洛说:“如果韦尔曼夫人活着的时候立下了遗嘱,您觉得她会怎么分配她的钱?”
“啊,这可轮不到我说,”奥布莱恩护士说,不过,她的表情却分明在表示正准备一吐为快,“但是照我看来,老太太的每一分钱都会留给玛丽·杰拉德。”
“为什么?”赫尔克里·波洛问。
这简单的问题似乎难住了奥布莱恩护士。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嗯——我只能说,就是会这样。”
波洛低声说:“有些人可能会说,玛丽·杰拉德工于心计,她千方百计讨好老太太,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血缘与亲情。”
“他们可能会这么说。”奥布莱恩护士慢慢地说。
波洛问:“玛丽·杰拉德是个聪明又有心机的女孩吗?”
奥布莱恩护士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她不是。她做的事情都是出于自然天性,没有什么心计。她不是那种人。再说还有别的永远不能公之于众的原因。”
波洛轻声说:“我认为,你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女人,奥布莱恩护士。”
“我不是一个喜欢谈论他人私事的人。”
波洛关切地看着她,继续说:“你和霍普金斯护士,你们是不是已经达成一致,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让它们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
奥布莱恩护士说:“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波洛急忙说:“和案子无关——不是犯罪。我的意思是——其他的事情。”
奥布莱恩护士点了点头:“没有必要搅动一潭死水,把这些老掉牙的事情都翻出来。她是个体面的老夫人,丑闻向来与她绝缘,她一直深受大家爱戴和尊敬。”
波洛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说:“正如你说的,韦尔曼夫人在梅登斯福德备受尊敬。”
谈话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但他的脸上没有表示任何惊讶和疑惑。
奥布莱恩护士接着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有当事人都已经去世,被人遗忘。我自己对罗曼蒂克的爱情心生向往,我总是说,过去那些妻子关在疯人院的男人真是不容易,一辈子被束缚在这样的婚姻里,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解脱。”
波洛尽管还是一头雾水,但他仍然低声应道:“是的,是不容易。”
奥布莱恩护士说:“霍普金斯护士有没有告诉你她的信和我的信交错寄到的事?”
波洛实话实说:“她没有告诉我。”
“那真是个神奇的巧合。不过,世事总是如此!你听说了一个名字,也许,过一两天后你会再听到,诸如此类。那天我在钢琴上看到了那张照片,与此同时,霍普金斯护士从医生的管家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可真有趣。”波洛说。
他又试探地低声问:“玛丽·杰拉德知道这件事吗?”
“谁会告诉她呢?”奥布莱恩护士说,“不是我——也不是霍普金斯。毕竟,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她把头一扬,定定地看着他。
波洛叹了口气,说:“是的,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