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北风凌厉。
望着漫天飞洒而下的雪花,王玄策长叹了一口气。
此处是玉门关内的驿站之中。此处驿站由简易的木梁和黄土搭建而成,与中原的那些驿站比起来,显得破败寒酸,可是在王玄策眼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风味来。
然而此时王玄策坐在这驿站之中,不是因为留恋此处舍不得离开,而是外面的天气容不得他离开。
他来到这陇右,往西域而去,本来是有着艰巨的使命的,能越早办成,当然是越好。可是,这该死的风雪,还有玉门关守关将领口中那恐怖的沙暴,让他止步不前。自十月份参加完张允文的成亲之后,他便领着一行十五人,在二十名唐军的陪伴之下,从长安出发,往陇右而去。根据李世民的旨意,他们将出使高昌国,向那麴文泰购买棉花种子。
虽说王玄策在鸿胪寺混了几年了,但是,若是论起资历来,也只能算得上一个后辈,可是,论起能力来,却是数一数二的。正是因为如此,在李世民准备派遣使团的时候,张允文向他推荐了王玄策。
李世民将王玄策招来,细细的考较了一番之后,却是一言不发的盯着王玄策。待到后者出去之后,这才哈哈大笑着对张允文道:“想我大唐,人才济济,这王玄策见识不凡,出口成章,谈吐举止,比起唐俭来,虽说欠缺了一些,可只消多多锤炼,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于是,这王玄策便成了此次出团的正使,至于副使,却是户部的一位官员,这位官员擅长计算买卖,脑子极为好用。
临行之前,张允文还专门到王玄策处,向其说明了这棉花的用途,沿途的情况以及高昌国的近况。末了,张允文说道:“王兄,此次事关重大,可不容有疏忽啊!当然了,若是能买回棉花种子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买回来,你就力保使团平安吧!”最后,张允文还将一封信递给了王玄策,让他在路过陇右的时候,交给左卫军中李扬。
王玄策郑重的收下了信件。
在路过甘州祁连山左卫大营的时候,王玄策将这封信交给了李扬。李扬看了一遍之后,盯着王玄策看了半天,最后从营中调拨十名侦察营士卒,让他们与王玄策随行。
对于这件事,左卫将军阿史那社尔,在看了张允文的信件之后,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在离开祁连山大营的时候,使团已经达到四十五人。
到达肃州的时候,已经是贞观十一年一月中旬了。狂风吹着沙砾,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打在人的脸上,生生作疼。
在肃州歇息了一日,使团出发,五日后到达玉门关。
然而正当他欲出关的时候,却被那守关的将军告知,这个时节里,大漠之中最易形成沙暴。风和沙夹在一起,肆虐无比,建议他们最好等到二月之后,再行出关。
一看这日程,还有十二天便是二月。于是王玄策便带着使团在这玉门关暂时安顿下来。
眼见这狂风呼啸,,白雪如飞,他只有苦笑一声,和使团的副使以及两名随团校尉围坐在火炉四周,喝起酒来。
一口烧酒下肚,这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
日子就这样悠闲的过着,喝喝酒,聊聊天,躲在房间里看飘落的雪花。这十多天很快就过去了。终于,那守卫玉门关的将军告诉他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但是路上仍然需要小心,沙暴仍有可能发生,同时还叮嘱他们小心沙盗。
带足了充分的食物和清水,使团便在二月春风吹不到的玉门关前,踏上了去高昌的道路。
还真如那位将军所言,过了二月后,大漠中的风沙果真笑了不少,至于沙暴,倒是遇上过一次,不过在向导的指导下,利用骆驼,躲了过去。
当一名士卒说道这沙暴不过如此的时候,这名中年向导严肃的说道:“小伙子,不要小看了这沙漠。这沙海茫茫,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前人留下的白骨。一旦在里面迷失了,只有等着慢慢飞死去,朽烂,化作沙砾!和冬日的沙暴想比,今日我们遇上的沙暴不过是三岁的孩子在向大人撒娇而已,只有冬日的沙暴才像是成人的怒吼!”
一听了这话,众人顿时默默不言,心头却是暗道侥幸。
走了半个月,穿过莫延贺碛,到达伊吾东南时,使团又遇上了传说中的沙盗。这些沙盗在沙漠边缘进行掠夺,纵马如风。
然而这次他们遇到的却是大唐正规军。当七十多名无甲胄遮蔽,手中拿着简陋的弯刀、柴刀冲向使团的时候,被一支支弩箭射、羽箭落马下。仅仅是一轮射击,就是的近二十人落马。
当只剩下十多人的沙盗仓皇而逃的时候,这些唐军却是默默的翻身下马,将能用的箭支收集起来。
除了这次遇到的沙盗之外,便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了,一路经过那职、蒲昌,终于在三月中旬的时候,抵达了高昌城。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高昌国王麴文泰,正在一座圆顶建筑内会见西突厥的使者。
“大王你可知道,大唐的使臣正往高昌而来!”这位西突厥使臣有着浓黑茂密的胡须,将整个嘴和下巴遮得严严实实,说起话来,浓黑的胡子开合,看起来令人非常不爽。
麴文泰微微点头道:“这个本王知道!那日这支使团一举灭了游弋在伊吾的沙盗,可以说是传遍了大漠,人尽皆知啊。”
那突厥使臣露出一个笑容来:“好了,不说大唐使团了,还是继续说说那件事吧!小人来到高昌已经快一个月了,而大王还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看来大王还是心头又疑虑啊!“
麴文泰苦笑一声,说道:“不瞒使臣大人,在你到来之前,小王已经收到了乙毘咄陆可汗的书信,让小王不得与咥利失可汗合作,不然,他将兴兵来伐!”
这突厥使臣先是一愣,随即怒道:“他乙毘咄陆算什么东西,我家大汗才是整个突厥的大汗,什么时候让他来指手画脚!”看了一眼麴文泰,使臣继续的说道,“乙毘咄陆离大王这边这般远,大王还怕他不成?”
麴文泰摇摇头:“使臣大人不知道我国情况,若是几年之前,本王倒是不怕,可是如今,我国确实不敢妄动啊!再说了,那焉耆乃是大唐属国,每年向大唐进贡,若是小王伐之,引来大唐出兵,我国危矣!”
原来这突厥使臣却是来劝麴文泰攻打焉耆的。
当初西突厥咥利失可汗分其国为十部,每部有酋长一人,仍各赐一箭,谓之十箭。又分左、右厢,左厢号五咄陆,置五大啜,居碎叶以东;右厢号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居碎叶以西;通谓之十姓。后来咥利失失众心,为其臣统吐屯所袭。咥利失兵败,与其弟步利设走保焉耆。统吐屯等将立欲谷设为大可汁,会统吐屯为人所杀,欲谷设兵亦败,咥利失复得故地。至是,西部竟立欲谷设为乙毘咄陆可汗。乙毘咄陆既立,与咥利失大战,杀伤甚众。因中分其地,自伊列水以西属乙咄陆,以东属咥利失。
而这劝麴文泰攻打焉耆的便是咥利失可汗。当初咥利失兵败,走于焉耆。若是亲自动手,南面留下忘恩负义之名。所以咥利失可汗便派出使臣来,怂恿高昌麴文泰攻打焉耆,并与之约定,所得人口土地,六成归高昌,四成归突厥。
这咥利失之所以这般做,却是因为西突厥年年内战,人口损耗极大,需要补充人口,咥利失可汗便打起了西域小国的主意。
突厥使臣沉默片刻,终于抛出杀手锏来:“我家大汗愿意援兵千人,赠与大王良甲五百具!”
麴文泰眼睛亮了一下,慢慢起身,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好,既然咥利失可汗这般有诚意,那本王便出兵讨伐焉耆!”
突厥使臣顿时哈哈一笑:“好,不愧是高昌之主,有气魄!臣下代表我家大汗感谢大王出兵!”
“哈哈,合作愉快嘛!”麴文泰得意的想着。其实他早就对焉耆这块地方和人口垂涎三尺,想想那里丰饶的土地,纯净的河流,高大的树林,他便恨不得立刻拥有它们。可是一来这焉耆是大唐属国,恐大唐派遣使者责问,自己也不好向大唐交代。二来则是当初从大唐购进的那批弩机竟然在用了一年多之后,便同时损坏,一问熟练匠人,却被告知不能修复。这些弩机的损坏,对于高昌军队的战斗力影响很大。
如今,西突厥的咥利失可汗送上这个机会,麴文泰又岂能不要?
然而这麴文泰没想到的是,他送走的那名突厥使者也不是什么善茬,回到住地之后,这位使臣便招来心腹道:“我要你去办一件事!大唐的使团不是来到高昌了么?你们乔装成高昌军队,给我袭击大唐使团!”
这名心腹也不多言,重重的点点头,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而那名使臣则是张口狂笑,黑色的胡须开合,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圆顶屋内!
“哼哼,麴文泰,你这头贪婪的饿狼,应该是让你得到惩罚的时候了!麴文泰,你就准备面对大唐那冲天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