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步军右营是半火器兵,成军时周士相将全军所有火铳全集中到了右营,以原陷阵营的铳兵为骨干组建了2旅铳队。
这个时代的火铳都是前装药子,靠火绳引发药室的药子进而再打出铳子杀伤敌人,这种火铳的发射速度极慢,威力也较后世枪支小得多,但周士相将火药改进成了颗粒药子,又定了配药的额度,士兵携带的火药都是用纸包一小包一小包的配比好,用时直接撕开倒进药室就行,如此便减少了因为装药不均或是份量不足(过多)而导致的威力变弱及炸膛现象。更重要的是,前世本就是一名士兵的他知道如何才能将火铳方阵的威力提高到最大。
根据周士相的指导,新成军的2旅铳兵改变了从前的作战模式,他们按照军官的命令排成数排,最先一排的士兵打完手中的火铳后,便将手中火铳递给第二队,第二队再将装完火药和铅弹的火饶递给他们,然后他们再从第三队手中取得装好药子的火铳,如此依次循环使得最前排的铳手永远能够保证可以不间断发射火铳,只有当他们遭到敌军的大量杀伤后,第二排和第三排及后面的队列才会补充上去。
太平军的火药很有限,新会一战基本耗尽了全军药子,若不是从清军药库缴获了一些,后来又得陈奇策赠送了几百斤,攻打香山时,太平军的火铳就跟烧火棍一般根本派不上用场。直到鹿头河战事爆发,太平军的火药数量依旧维持在一个低点,军帅府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能保证打完鹿头河这一仗,然后这2旅铳兵就无法再参于战斗了,因为没有药子可供战斗。
为解决药子缺乏的问题,周士相已经派人到澳门去,想从佛郎机人手中购买到火药,同时看看他们的火铳和太平军的有什么不同,如果对方的火铳比太平军用得先进,那就要定购一批。如果都是前装的火绳枪,那就不必购买或少买,另外改从澳门聘请一些枪械维修的技师来就行。
周士相不想在武器上受制于人,他有意在香山开办属于太平军的军工厂,并且能够自己将前装的火绳枪改为后装的枪支,同时必须获得足够多的生铁和火药,未来这两样东西很可能和粮食一样成为太平军出兵的理由,也是支撑太平军战斗下去的重要物资。
......
铁毅身为步军右营主官,又是埋药子的矿工出身,知道火药的厉害,因此对于火器很重视,为了尽快将2旅铳兵训练出来,他不分日夜的训练铳兵。不过在发现大多数士兵连左右都分不清,更别提教他们的战术演练,铁毅情急之下便采取了这个时代军队的通病——体罚殴打那些学不会的士兵。
每日教导新兵们的军官手中都拿着鞭子,一旦发现士兵无法跟进队列,又或是无法按时装填药子,他们都会受到无情鞭打,甚至还会被绑到全营士兵面前行刑。已经有屡教不改的士兵被打残。
步军右营的安军使将这一情况反映到了军帅府,希望军帅府能够制止这种残忍的训练手段。不过周士相在得知体罚的具体原因后,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训练那些新兵,便默认了铁毅的手段。只要铁毅在体罚同时最好能给士兵们一些奖励,这样能够提高他们训练的积极性。至于被打残的那几个倒霉家伙,则安置到前山寨去,以后由太平军养着他们便是。
周士相不要笨蛋,笨蛋是没法在战场上活下来的。笨蛋的存在也会让更多的人陪他一起死。
事实证明,苦口婆心远不如挨打来得叫人印象深刻,起初,天天有至少上百名铳兵挨打,后来,便只是偶尔有个把倒霉的家伙被拎出来打上一顿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挨了打就能变精。
不学好就挨打,甚至被打残的冷酷训练终是打造出了周士相需要的铳兵,至少在他看来,2旅铳兵至少也有个后世军阀部队的模样了。
2旅铳兵在过河后始终保持队列不乱,面对冲杀过来的汉军旗骑兵时,虽然他们也很害怕,腿下意识哆嗦,可却没有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也没有人生出往后跑的念头。他们只将眼神死死盯着各自队列边上的军官,等待对方的手势和命令进行动作。
这是一种惯性,也是不得已的沉默——他们实在是被打怕了。
........
和平南藩下其它人马一样,佟尔汉手下的旗兵也有一些人装配有火铳,这种火铳是从前辽东明军用的三眼铳,于马上冲锋时他们可以先放铳惊乱对手,然后将三眼铳当作武器借助战马强大的冲力向对手狠狠砸去。一铳下去肯定脑瓜破裂。
然而都已经冲近百步了,可对面的太平军却仍然纹丝不动,视线中没有看到有太平军慌乱大叫,也没有人吓得就此开铳,这让佟尔汉心头蒙现阴影。听旗里的老人说,明军但凡能在清军冲进百步内还不开铳,能保持最基本的队列不乱,那就是支强军了,且一定会给清军以杀伤。当年明朝的五省总理卢象升部下的8000天雄兵就是这等强兵,这几年明军内也就李定国麾下的老本贼和孙可望的驾前军有此能力了。
“放铳!”
预感不妙的佟尔汉大声喝呼,想要打乱太平军的队列,顿时100多手持三眼铳的旗兵立即对着太平军放起了铳。
一阵散乱的铳声过后,依稀可以看到有几十个太平军倒下,但很快后面的太平军就上前补上了空位。尸体也被迅速拖了下去。
“放!放!放!”
三眼铳能打三响,三响过后,战场上空满是白烟,对面的太平军也不断的有人倒下,然而他们的队列却是一点也没有乱,甚至空位都被补上了。
“该死的太平寇真不怕死吗!”
佟尔汉咒骂一声,三眼铳没能让太平军大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旗兵径直冲了上去。眼角余光里,胡启立的督标也已经压了上来。
......
汉军旗的铳声让铁毅一直眼皮跳着,他也一直咬牙等着,他牢牢记着军帅对他说过的话——“把清妖放进了打,不用怕他们,咱们的火铳威力不大,若不把清妖放进了打,就不能有效杀伤清妖,况且你手下那些铳兵虽说队列像样了,可却没有实战经验,平日咱们药子也少,他们一人也没打几铳,要是不把清妖放进了打,还不知多少家伙把铳子打上天呢。只有放进了打,咱们才能让清妖伤筋动骨,让他们害怕。别忘了,咱们有1200杆铳,清妖又有多少?所以别着急打,一定要稳住,沉住气!”
铁毅沉住了气,就是调来支援他的炮队要开炮轰那些汉军旗骑兵,他也没答应。他要向太平军的同僚、向军帅、向清妖证明他步军右营的能力!
狂妄的镶蓝旗汉军终于冲近到了太平军阵线70步距离,马上的旗兵眉目能瞧得清了,这才让等得心直跳的铁毅下令开铳。
“开火!”
听到开火的命令后,铳兵上下齐致吸了口气,机械的抬起铳口点燃了火折子。
“砰砰!”
太平军的铳声终于响起,密集的让人听不出前后,阵地上空白烟弥漫。
密集的铳声根本没有停过,升起的硝烟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谁也不知道汉军旗遭到了怎样的打击。
这密集的铳声也让观战的苏纳眉头一跳:太平寇的火器怎的能一直打着的?
铳声中,绿营也冲了上来,不过他们不像狂妄的旗兵一样直接冲击太平军的阵列,而是将箭手调到了前面,欲图用箭枝杀散太平军的阵列,然后全军突入。
“射!”
在听到军官命令后,标兵的300多箭手马上从背后的箭壶中抽出箭枝,朝对面的太平军了过去。
“竖盾!”
步军左营的挨牌手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盾牌举上头顶,替后面的铳手遮挡箭枝。
标兵离太平军还有上百步距离,太平军的火铳打不到他们,但他们想将箭枝射过去也很吃力。因为无法直接瞄准对方,标兵的弓手只能一窝峰的将箭枝向太平军的头顶上空射去,以抛射的力量使箭枝从上方向太平军身上坠去,达到杀伤的目的。
清军督标的弓手才300多人,远不及当面太平军的铳手,加上又有步军左营的挨牌手保护,清军的箭枝并未能给太平军造成杀伤。因为距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的箭枝都落到了太平军前面的空地上,只有极少数的箭枝落到了太平军上方,却中者寥寥,唯一射中的几枝也轻飘飘的插在太平军军士的手臂或者肩部,随手就能拔出来。这效果比起汉军旗的三眼铳可差得远了。
“命令全军进攻!”
胡启立见箭手压制不了太平军,左翼那边汉军旗又打得凶,虽因硝烟遮挡缘故他无法看清汉军旗战况如何,但过往经验告诉他,汉军旗多半得手了。为了不让观战的满州兵小瞧,他命亲兵吹号进攻。
“冲啊,冲过太平寇的火器,他们就没手段了!”
林进忠也是立功心切,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要命的催促部下营兵向太平军冲去。
然而太平军的火铳却仍在持续打响,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不论是左翼汉军旗那边还是正面绿营这里,如炒豆般的铳声始终没有停过。呛人的硝烟弥漫整个战场,呛得不少人都两眼通红,难受的落泪。
佟尔汉趴在自己死去座骑的尸体后,叫苦连天,太平军密集的铳子打得他的部下人仰马翻,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这火铳啥时候哑火。耳畔到处都是哀号之声和铳声,让佟尔汉大为后悔自己的轻敌,原先以为只要顶住太平军的一轮铳后就能轻易突进对方阵中赶羊的情景没有发生,发生的却是他们遭到了太平军的屠戮。
佟尔汉后悔,活着的旗兵更是后悔,要早知道太平寇如此能打,他们才不会打这头阵送死。
忽然,太平军的铳声终于停歇,残存的汉军旗以为对方的火铳终于哑火,却不想黑烟中的太平军却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一门门虎蹲炮和杆子铳被推到了前面。
不好!
佟尔汉倒吸了一口凉气,明军的虎蹲炮和杆子铳他是见识过,那玩意发射出来的都是铅子和小铁弹,虽然距离不远,可对于百步以内的人马杀伤却是惊人的可怕。
佟尔汉泛出苦水,知道这回自己八成要载在太平军手中了。
炮声中,没有中铳的汉军旗兵纷纷从马上落下,中铳的战马也是惨叫着跳跃,然后无力的载倒在地。
佟尔汉趴在马肚子后面也没能躲过要命的铳子,他的脸被一发杆铳轰中,整张脸就如芝麻饼一样,嵌满了铅子。
十多个汉军旗兵在尸体中匍匐往后爬,然后拼命的往回跑。
汉军旗完了,绿营也好不了。
一轮轮的射击下,进攻的标兵和营兵死伤惨重,数百具尸体硬是没有冲到太平军的跟前,等到太平军的炮队将虎蹲炮和大杆子铳搬出来后,绿营进攻意志瞬间崩塌。
太平军的炮队用密集的弹丸呼啸而出收割同样密集的清军人群,他们只要将弹丸打在正面,差不多都能收割人命,就算打不死,也能让中炮的清兵丧失行动力。
看到当面清军的惨状,铁毅和葛义彻底去了担心,现在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发现汉军旗完了的胡启立也傻了眼,这一回不用他下令撤退,标兵们自己就往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