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屋子里显得有点安静,苏新七起身想把桌子收拾下,陈鲟走过来说:“放着就好,我找了钟点工。”
“噢。”苏新七放下手中的碗,站在那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是她提出今天要一起过节的,但是她并没有什么计划,她和陈鲟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独处过了。
苏新七回想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总嫌相处的时间太少,平时要上课,晚上她有门禁,真正能独处的就只有午休和晚饭后那一点自由的时间,一周仅一天的假期,陈鲟也不敢独占,怕耽误她学习。
即使这样,他们也一起跑遍了沙岛,那时候陈鲟为了能和她多待一会儿,常常自愿陪读,她在复习,他就在一旁玩自己的,或者帮她扇扇子,端茶送水,服服帖帖地伺候她,还乐在其中。
彼时即使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两个人静静地在教室、在渔船上呆一下午,也觉得知足开心。
但现在不行了,至少现阶段他们没办法自在地在一个空间里无所事事地呆一下午,苏新七想到这还有些难过,不管他们现在做过多亲密的事,但感情总归是不如以前来得放肆浓烈。
陈鲟见苏新七的表情略微低落,思及她刚才喝了酒,忍不住问:“醉了?”
苏新七摇了摇头,“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今天午饭吃得迟,现在已经近三点了,她想了想说:“我们下午去趟古厝?”
陈鲟知道她想去面馆,没有异议,点了下头。
他们休息了会儿,一起出了门,直接乘电梯去了地下车库,陈鲟开车,苏新七说想买点东西带过去,他就载着她去了商场。到了地方,找到停车位停好车,苏新七本想自己下车去买东西,陈鲟拿上帽子口罩先她一步下了车。
“商场人多,我自己去买就可以的。”苏新七关上车门,往陈鲟看去。
陈鲟戴上帽子和口罩,干脆道:“走吧。”
苏新七跟上去,他们搭电梯到了一层,商场布置得节里节气的,双节碰在一起,哪里都是人,商场更不例外,今天中秋,前来采购的人熙来攘往。
陈鲟回头见苏新七离他好几步远,停下脚,转过身看着她。
苏新七犹豫了下,跟上去,解释道:“我怕会有人认出你来。”
陈鲟不以为然,“认出来也没事。”
他转过身,一只手往后伸,“跟上来,别丢了。”
苏新七看着他的手,莞尔一笑,走上前牵住。
商场里人来人往,一楼大厅还举行了博饼活动,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苏新七经过人群时张望了眼,陈鲟停下问:“想玩?”
苏新七摇头,“人太多了。”
她拉着他离开,又问:“你博过饼吗?”
“没有。”陈鲟说:“内地没这种活动。”
苏新七仰头看他,笑着说:“我以前博中过状元,拿了一台豆浆机。”
陈鲟见她像个炫耀的小孩,扬了下唇附和道:“手气挺好的。”
“不过只有一次,后来连举人都没博中过。”苏新七可惜道。
商场里卖月饼的店铺很多,月饼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争奇斗艳,五仁月饼已经失去了江湖地位,苏新七没有猎奇,本本分分地买了两盒传统口味的月饼,又在水果店里抱了两大颗柚子。
从商场出来,陈鲟开着车直奔永安区,节假日的古厝路简直就是水泄不通,陈鲟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位,他们拎着东西进了古厝,险些被涌来的人潮冲散。
陈鲟把她手上的月饼都提过来,一手拉着她,穿过汹涌的人群,拐进小巷道里,巷子里的人比主道上少很多,他没松开苏新七的手,就这么牵着到了忆舟面馆。
此时不是饭点,面馆里没什么人,李父就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吹空调看报纸,苏新七喊了他一声,他抬头,先是看向陈鲟,又看向苏新七,最后看了眼他们牵着的手。
“一起来啦。”李父摘下老花镜,站起身笑着说。
“嗯。”陈鲟把手上的月饼和柚子放在桌上。
“怎么还带东西。”李父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慈爱地问:“吃了没,叔给你们做点吃的?”
苏新七摇摇头,“我们吃了才过来的……阿姨呢?”
“今天十五,去庙里了。”李父示意他们,“快坐下,外头太热了。”
他倒了两杯水递过去,又问苏新七,“今年过节没回岛?”
“前几天回了。”
“你爸妈怎么样?”
“挺好的。”
“你二叔的渔排和你小姨家的旅馆,放了假生意很好吧。”
苏新七点了下头。
李父看向陈鲟,说:“沙岛现在变化可大了,都成热门旅游景点了,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和小七一起回去看看。”
苏新七心脏一紧,下意识蜷起手,听到陈鲟极淡地应了声,她想他应该是不忍拂了李叔的面子,随口敷衍的。
他们坐着聊了会儿家常,没多久李母就提着一篮子供品回来了,身上还带着庙里的香火味,苏新七见她神色萎靡,眼圈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今天中秋,团圆日,她想她一定是想祉舟了。
李母看到苏新七和陈鲟在面馆里,打了个招呼就往厨房里去,苏新七和陈鲟说了声,跟了过去。
李父长叹一口气,苦涩道:“祉舟走后,你阿姨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平时没事呢就喜欢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今天中秋,看别人团团圆圆的,她心里不好受。”
陈鲟看着李父,他和自家父亲一个年纪,可这几年却是苍老了许多,两鬓都花白了。
“小鲟啊,当年的事,叔叔和阿姨都欠你一个道歉。”李父语气沉重,愧然道:“把你牵扯进来,差点毁了你的前程。”
陈鲟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在长辈面前他向来口拙,做不来后辈该有的谦恭姿态,此时面对李父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你和小七都是好孩子,你父亲救过我一命,但小七是我看着长大的,难免偏向她。”李父斟词酌句,停了下接着说:“当年的事,是小七冲动了,她和祉舟从小一起长大,看到他……”
李父重重地叹一声,“她受了刺激,才会做了错事,她这些年过得也很辛苦,来大屿读书,苦了累了都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一个人扛着,当初她要学法,我其实是很矛盾的,既想她能替祉舟讨回公道,但是也不愿意看到她一直记着这件糟心事。”
“都是造化弄人。”李父太息道:“我也没脸让你完全不计较,这件事对你的伤害肯定也很大,我现在和你说这个,是私心,我看你和小七兜兜转转的又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聊过这件事,你又是个什么想法,我把小七当女儿看,不愿意看她受委屈,就希望她能幸福。”
李父说得委婉,但陈鲟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觉得因为以前的事,他不相信他还能全心全意地对苏新七,言外之意就是他并不是很希望他和苏新七在一起。
陈鲟沉下眼,一时缄默。
他心里不服气,却也不能铿锵有力地反驳说他完全不介意以前的事,他没有底气能给出承诺,说他一定能给她幸福,以前的事就算他忘了,她也记得,并且始终对他有愧,背负着过去的伤痛,这样的她能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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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新七和陈鲟在面馆呆到了傍晚,李父李母想留他们吃晚饭,但陈鲟说晚上有别的安排,带着苏新七就离开了古厝,苏新七问晚上有什么安排,他没回答,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陈鲟驾车载着苏新七从永安区到了滨海区,最后停在了码头附近,下了车苏新七还不明所以,直到陈鲟指着一艘游艇,示意她登上去。
苏新七知道大屿有海上观光游轮和游艇,但她从来没坐过,一是她海岛长大,对坐船不感兴趣,二是大屿的游客多,搭乘游轮和游艇需要提前预约,尤其是晚上,乘船夜游的人很多,一般没提前预约都买不到票。
登上船,苏新七看甲板上一个人都没有,忍不住惊诧道:“你把整艘船租下来了?”
“私人的。”陈鲟说。
苏新七忽记起他家里就是做船舶制造生意的,便也觉得合情合理。
陈鲟朝机舱里的师傅比了个手势,没多久船就驶离了码头。
这艘游艇有三层甲板,底层主甲板是居住空间,二层甲板还有个小泳池,三层除了驾驶室还有一块露台。
陈鲟先带着苏新七去了一楼的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他也没刻意制造浪漫,稀松平常地说:“先吃点东西,晚点去楼上看月亮,海上视野好。”
苏新七看着桌上的红酒牛排,低头看看自己,她穿的还是昨天的套装,一本正经的,不像是来游艇约会的,倒像是来会见委托人的,再抬眼看陈鲟,他一身休闲,也没刻意打扮,便也释然。
她落座,看着对面的陈鲟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了?”
苏新七抿着笑,摇了摇头。
她只是觉得有趣,虽然交通方式、吃的东西变了,但他们的约会方式还是一如以前,是学生式的,坐着游艇吃着牛排,但是她的感觉却好像以前在岛上,他骑着机车载着她去吃鱼丸一样,怡然惬意。
吃完饭,天色已暗,海天连成一片,浸没在深邃的蓝色里。
陈鲟示意苏新七跟他一起上楼,苏新七带上已经醒好的葡萄酒,拿了两个杯子跟了上去,三楼的甲板上有躺椅有桌子,正适合悠闲地躺着吹风赏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今日十五,一轮皎洁的圆月早已悬挂在天幕上,海面映着月色,如铺上了一层寒霜。
苏新七把酒杯放桌子上,举起醒酒器,晃了晃里面的红酒,问:“你能喝吗?”
陈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点了点头。
苏新七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他,举起另一杯抿了一口。
陈鲟想到她今天中午还喝酒了,不由道:“别喝多了。”
“不会。”
陈鲟看她一眼,“前天晚上喝醉的人是谁?”
“那天是意外。”苏新七不服道:“我酒量还可以的,小时候二叔总拿筷子沾酒喂我,我爸我妈也挺能喝的。”
陈鲟挑眉,“还扯上遗传了。”
“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苏新七跪在地垫上,捧着红酒杯对着他笑,陈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笑得格外开心,笑容比今晚的月亮还明亮。
他心头一动,忽然放下酒杯,起身说:“等着。”
苏新七看他下了楼,没多久拿着一个陶瓷碗上来。
陈鲟把碗放在桌上,苏新七放下红酒杯,探头去看,见碗底有六个骰子,立刻懂了。
“博饼?”她抬头看向他。
“嗯。”陈鲟在她身边坐下,“你不是想玩。”
“就我们两个人?”
“不行?”
“也不是不行。”苏新七抓起一个骰子,又问:“奖品呢?”
陈鲟微微昂起下巴,直接问她:“你想要什么?”
苏新七思忖了会儿,说:“只有我们两个人,规则就要严格一些,这样吧,我们就博状元,如果我博到了,你就送我一样东西,如果你博到了,你说你要什么?”
陈鲟想了想说:“还没想好,留着。”
“好,你博中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你随时可以找我兑现。”
苏新七念及陈鲟没玩过,先把博饼的规则说了一遍,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六个骰子投出几种特定的点数即可。
海风拂来,海浪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