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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暖阁里也有了动静,夏薇已举着灯快步走过来,见到她已起来,低声急急地道:“夫人你先自己藏好,我出去看看。”
  “好,你小心。”明令仪嘱咐完,夏薇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她摸出藏在枕头下锋利的剪刀握在手中,四下一打量,屋子小根本无藏身之处,便吹熄了灯,索性藏在了门后。
  外面惨叫声,哭声掺杂在一起,听得明令仪心惊肉跳,手心冒汗,差点连剪刀都握不住。她深深呼吸吸气,稍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将汗水抹在身上,又紧紧拽住了剪刀,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混乱差不多持续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咚咚的脚步声往正屋的方向传来,接着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令仪聚集全力刚要扑过去,夏薇压低声音唤了声:“夫人?”
  明令仪长长松了口气,腿一软忙扶住门,说道:“我在这里。”
  夏薇闪身窜进屋,拿火折子点亮灯,小眼发亮兴奋地道:“夫人,外面有高手,把那些贼子都解决了。”
  明令仪怔楞住,她慌乱中倒忘了那两个暗卫,不过明庄周围都是京城权贵们的田庄,哪里来的大胆贼子敢来这里行窃?
  “夫人,你猜那些贼子是谁?哎哟真是笑死人,是李姨娘的娘家兄弟李烂泥!”
  夏薇嘴角下撇,说不出的鄙夷,“你说李烂泥是不是蠢,国公府是他姐姐在当家,他居然领着泼皮无赖来抢自己的姐姐。”
  “门房呢?这么多人闯进来都无一人察觉?李烂泥怎么会闯到我们的宅院来?他现在人呢?”明令仪忙问道。
  “这庄子里哪有什么规矩,门房这些人成日吃酒,晚上睡得比猪还要熟。现在都还没醒呢。
  幸好我们院子里的门房守规矩,察觉了有人来,不对,亏得是有高手相助。李烂泥居然带了八九个人来,就凭着我们这里的五六个人,绝对不是那些泼皮无赖的对手,张婆子手臂被砍了一刀,还好穿得厚没有大碍。”
  夏薇说起来还有些后怕,要是这群亡命之徒闯进来,只怕大家不但没了命,说不定还会被糟蹋。
  她恨恨地道:“李烂泥被打晕了,先前还在叫嚣,说这个庄子是他姐姐的,他来自己家的庄子,谁敢跟他叫板。有人暗中出手,一颗石子打过去,将他门牙打碎了,现在满嘴是血躺在那里,真真成了团烂泥。”
  明令仪眼神冰冷,李烂泥是李姨娘的亲兄弟,就算再烂泥扶不上墙,她也会护着他,会推得一干二净,那能栽赃怪罪的,也只有自己。
  她淡淡地道:“夏薇,你去拿瓶治外伤的药给张婆子送去,让她安心养伤。我出去一下。”
  夏薇愣了下,莫名觉得后背发寒,忙应下来跑了出去。明令仪穿戴好走出屋子,站在廊檐下的阴影里,轻声道:“有人在吗?”
  片刻之后,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她借着微光只飞快瞄了一眼,颔首施礼后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又点点头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令仪站了片刻就回了屋,这时秦嬷嬷总算醒了,也从耳房跑了进屋,后见她人无恙,提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忙问道:“夫人,外面发生了何事?”
  明令仪简单说了几句,秦嬷嬷吓得脸色发白,又咬牙切齿骂道:“李烂泥真不是东西,吃喝.嫖.赌俱全,见着长得好看的都走不动道,府里好多丫鬟都被他糟蹋了。
  李姨娘也不是东西,糟蹋一个就送一个回去给他当通房姨娘,说要为李家留个后,可她李家德行不修,这么多年李烂泥仍然没有一子半子。
  李烂泥养了一屋子的小妾,又烂赌,花销实在太大,天天来要银子,李姨娘就算是开钱庄也供不起,来多次只会偶尔给一次。
  只怕是那李烂泥见高庄头受了伤,想着庄子里没人,找了他那些狐朋狗友来发一笔横财,自己的姐姐,反正抢了也就抢了,她难道还会把他送官不成。”
  明令仪根本不会去管李烂泥是为何来庄子抢劫,她等夏薇回来,听了张婆子的伤已经包扎擦过药之后,让她与秦嬷嬷回屋去歇息了。
  次日,李烂泥浑身泥浆,煞白着脸混身肿胀,飘在了要起鲜鱼的湖中。
  第12章 . 下跪  无
  李家人与李烂泥的一堆妻妾,围着他的棺材哭得肝肠寸断,李姨娘爹娘直接哭得晕厥,下人忙着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
  李姨娘双眼通红坐在一旁,手撑着额头面无表情,慢慢地,她面色一点点冷下来,突然厉声道:“昨晚谁当值,把人都给我叫来!”
  丫鬟忙应声下去传话,不一会正厅里挤满了人,李姨娘狠狠地一摔茶杯,抬起手指着他们道:“滚出去,都给我跪在外面回话,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昨晚当值之人吓得又慌忙退了出去,垂头丧气跪在了庭院里的青石地面上。
  李姨娘伸出胳膊,李嬷嬷与丫鬟红杏忙着为她穿上狐裘风帽,又递上了暖手炉,这才搀扶着她走出正厅。
  她高高在上站着,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舅爷昨晚怎么会进到庄子里,到头来却无一人发现?还有他身边的小厮随从呢?”
  当值的人满脸晦气,身契都在她手里,又不敢反抗,真是不知她那个烂泥兄弟怎么会来庄子,又死在了湖中。
  “姨娘,舅爷心疼姨娘,知道你喜欢吃湖里的鱼,只怕是想亲自来给你打捞.....”
  那人声音越来越低,胡扯的话再也编不下去。其中有一人机灵,想到了先前的风水之说,嗫嚅着道:“是庄子里风水不好,不然李庄头一家又如何会遭了灾,接连二三都没了,说不定,说不定舅爷经常与李庄头来往,也被厉鬼上了身......”
  李烂泥白日才来府里跟李姨娘讨过银子,她当时没有给,又如何不知道自己兄弟的德性,只怕是来庄子想顺手牵羊。
  活着的时候她恨他不争气,可一旦没了,这一房等于断了后,爹娘也因此要死要活,此时念着记着的,也都是他的好。
  李庄头家人是怎么死的,李姨娘心里再明白不过。她脸一沉,呵斥打断道:“住嘴!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厉鬼。
  你们当值的偷懒,只怕庄子被人全部搬了去也不知道,还留着你们何用。依着规矩给我跪着,直跪到我满意为止。”
  这下他们皆脸色惨白,不住磕头求饶,混着正厅里的哭声,吵闹成一团。
  李姨娘充耳不闻,指甲掐进手心,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了几个字:“夫人呢,她怎么不在?”
  李嬷嬷忙回道:“姨娘,先前小的就听说,夫人院子里请了大夫,说是夫人受了惊吓,又病倒了。”
  “哼,惊吓。”李姨娘嘴角下撇,嘲讽地道:“她何时不是那幅要死要活地模样,也没有见她真正死掉。她住在这里,又惹出了天大的事,她想躲,门都没有,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抬也要给我抬过来。”
  李嬷嬷忙去了偏院,根本不管门房的阻拦,只一把推开她,头也不回径直进了正屋,对坐在软塌上的明令仪胡乱曲了曲膝,直截了当地道:“夫人,姨娘传你去正厅。”
  秦嬷嬷见李嬷嬷如此嚣张,气得涨红了脸上前一步,怒道:“李嬷嬷,你也还知道唤一声夫人,你这种气势,我以为你才是夫人呢。”
  李嬷嬷根本不理会秦嬷嬷,只斜着明令仪,阴阳怪气地说道:“夫人,姨娘的兄弟没了,正在气头上,庄子里的下人可要倒大霉。你要是去晚了,惹怒了姨娘,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明令仪捂住嘴咳了咳,抬手摆了摆,虚弱地道:“阿弥陀佛,嬷嬷别说了,夏薇,你们来扶我过去吧。”
  夏薇拿来风帽披在她身上,秦嬷嬷怨恨地盯了李嬷嬷一眼,也赶过去一并扶着明令仪去了正厅。
  李姨娘眯缝着眼,远远瞧见明令仪脚步虚虚,一步三晃走来,眼神怨毒,说不出的恼怒与嫉恨。
  每到年节时,李姨娘几乎将明令仪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京城最喜热闹,大户人家此时忙着宴请吃酒,可所有的帖子只发给李老夫人,出面请她去赴宴的,同样是姨娘小妾之流。以她的名义发出帖子去,请来的,还是小妾姨娘,没有正经夫人肯来赴这样的筵席。
  因为此事,她被其他几个姨娘成日冷嘲热讽,却又毫无办法。那几个姨娘都是良家子,出自小官之家,国公爷也同样宠着,不能像对明令仪一样随意欺负。
  李姨娘心中恨意翻滚,嘴角泛起冷笑,“姐姐你总算来了,我听说姐姐请大夫,以为姐姐病入膏肓了呢。李嬷嬷,去给姐姐拿软垫来,没瞧着她病了么,地上这么凉,在灵前磕头可别再受了寒气。”
  明令仪在李姨娘跟前站定,紧了紧身上的风帽,眨着眼睛不解地道:“姨娘是说,要我在你兄弟灵前磕头吗?”
  “怎么,你的膝盖太矜贵,跪不下去?”李姨娘比明令仪矮上了半个头,自觉看着她没了气势,往后退了几步才抬起纤纤玉指,指着正厅道:“你瞧,软垫都给你铺上了呢。”
  “阿弥陀佛。”明令仪双手合十,垂下眼眸神情悲悯:“我能体谅姨娘失去了兄弟,心中哀恸正在气头上。我这双膝盖说尊贵也不尊贵,只是才在佛前跪过,也在圣上跟前跪过,如今要我跪你兄弟,若是传出去,哪怕是国公爷打了胜仗,恐怕也会被世人鄙视。”
  李姨娘嘴角浮起诡异的笑容,神情渐渐扭曲,压低声音狠狠道:“明氏,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拿国公爷出来说事。国公爷可瞧不上你这样毫无情趣的木头,你死了才正和他意呢。
  是我心善才让你活到了今日,我让你跪,你就得给我跪!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反正我兄弟在地下孤单,你去给他做个伴也不错!”
  明令仪脸色惨白,吓得站立不稳,脚步虚浮往后退了几步,秦嬷嬷与夏薇怕她跌倒,忙上前上前扶住了她手臂。
  她掀起眼皮飞快朝前看了一眼,抬起袖子捂住脸,颤抖着嘤嘤哭泣。
  极轻的破空声之后,李姨娘觉得后背像是被虫蚁叮咬了一下,随之双腿一麻,噗通一声往前扑倒,跪在了明令仪的脚下。
  第13章 . 连环惨  无
  “姨娘,姨娘!”李嬷嬷与丫鬟见到李姨娘莫名其妙摔倒,先是一愣,接着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挤着嗓子惊声尖叫起来,争先恐后扑上去扶起她。
  廊檐下忙乱不堪,大家围着李姨娘,拍灰的拍灰,问候的问候,逼得明令仪直退到了角落里。
  李姨娘神色痛苦,后背仍隐隐发麻发麻,极为不舒服。她疑惑顿起,瞪着双眼四下张望,眼神微微惊惧,色厉内荏道:“谁!是谁在后面?院子里有刺客,给我去搜!”
  下人得了令,呼啦啦散开将小院几乎掀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刺客的影子。
  李姨娘不但身子不舒服,在众人面前更是丢光了脸。先前她还趾高气昂逼着明令仪下跪,下一瞬间自己却跪在了她面前,跪在了向来视作蝼蚁的明令仪面前。
  她肚子里无名怒火乱窜,神色扭曲,恨不得亲手掐断明令仪的脖子,恶狠狠骂道:“贱人,居然敢对我下手,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明令仪眉心微不可查蹙了蹙,李姨娘还能活蹦乱跳骂人,难以判断她究竟伤得如何。
  就算有大夫看诊,明令仪也并不担心,想要取出取出李姨娘高位脊骨里的细针,在她以前的世间都需要高超的手法与技艺,还不能保证毫发无损,这个世间的大夫恐也无法做到。
  以前明令仪能忍受住李姨娘的嚣张,就算没有她,后宅里还有李老夫人,赵姨娘许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蠢得明明白白倒是好对付。
  虽然李家人跟蝗虫一样没完没了,明令仪也还能忍,可李姨娘居然让她向李烂泥下跪,这已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下人寻人无果,纷纷回来回禀,李姨娘气得忘了后背的不适,她因丢光脸面,彻底被激怒,脑中气血翻滚,扯着嗓子尖叫道:“都是明氏这个贱人的错,是她天生不祥害死了人,来人呀,把她给我捆起来卖到窑子里去!”
  正厅内李烂泥的妻妾们,听到外面李姨娘的叫骂,原本在灵前真真假假哭丧的众人,翻身爬起来往外面奔来看热闹。
  有那被李姨娘强行塞给李烂泥的小妾,本来就对她满肚皮的恨,此刻斜倚着大门,阴阳怪气地道:“哎哟,真是千古奇观,这做妾的与做妾的,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家的妾,在主母面前得比狗还要听话,可国公府小妾在主母面前,像条疯狗般对着主母乱叫,真真是让人开了眼。”
  下人们虽然听李姨娘的话,可她的命令实在是让人左右为难。就算明令仪再没用,她也是诰封的国公夫人,哪里有国公夫人被小妾卖进窑子里去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荒唐事一旦传出去,就算是国公爷再厉害,那些读书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了国公府。
  李姨娘见下人扎着手不敢上前,怒极攻心正要亲自动手,突然听到身后的冷嘲热讽,嘴里啊地尖叫一声,转身扑向了小妾:“贱人,居然敢对我不敬,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敢与我比!”
  小妾虽然敢骂李姨娘,倒也没有胆量与她动手,见她跟疯子似的扑过来,忙仓惶后退,脚被门槛一拦,脸上被李姨娘的长指甲抓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她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见到手上的血迹,也跟着尖叫一声:“我跟你拼了!”
  李姨娘被小妾一扑,后背撞到廊柱上,她浑身一麻没了力气,小妾借机对她又抓又挠。
  大家几乎看呆了,李嬷嬷挥舞着双手,跳得老高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救姨娘!”
  丫鬟婆子们这才回过神,呼啦啦又围上前,将两人强行分开。李嬷嬷见小妾被人按住,上前重重地一个巴掌抡在她的脸上,又朝着她胸前用力一脚踹过去。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姨娘下手,来人,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作数!”
  “啊!”小妾挣脱开来,双手捂住小腹,身子卷曲得像虾米,惨叫哀嚎。刚要动手的婆子被惊得后退两步,她都还未动手呢。
  “血,流血了。”有眼尖的丫鬟指着小妾叫起来,众人忙抬眼看去,见血顺着她裙底蜿蜒流淌。
  “不会是小产了吧?”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哎呀真是惨,这李家还真是断子绝孙了。”
  “李家人不做人事,这不是报应么?”
  李姨娘头发散乱,唇角破裂血迹斑斑,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混乱,混沌不堪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慌乱地道:“去请大夫,把她快抬进去,快,快呀!”
  李嬷嬷见到血,凭着经验心中早已有数,她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后躲,随手抓住一个丫鬟让她去请大夫。
  屋内惨叫不绝,热水一盆盆送进去,李家爹娘也醒了过来,听到小妾有了身孕,开始高兴得发狂,听到可能孙儿保不住,瞬间又担忧得坐立难安。
  大夫跟着丫鬟匆匆赶来,先是去瞧了小妾,只一号脉就摇头叹息。李家爹娘一听,嗷一声双双晕了过去。
  他忙又赶去诊脉施针,开了方子嘱咐道:“他们年事已高,可经不住这样大起大落,须得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