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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蓦地回头看去,屋子里除了方外大师低头煮茶,与先前一样空无一物。
  明令仪只得抛却先前的杂念,领着秦嬷嬷一起去了大殿,才念了不过半柱□□夫的经,夏薇便寻了来。
  她神情焦急,有些害怕地说道:“夫人,李姨娘与徐先生都来了庄子,李庄头一家在哭闹不止,说是你杀了他,求着李姨娘做主,让你杀人偿命。”
  秦嬷嬷又气又怕,明令仪从蒲团上起身,安慰着她道:“别怕,我们回去吧,迟早都要面对的。”
  三人回到庄子,才到庄子门口,闻讯而来的李庄头家人披麻戴孝,哭着围了过来。
  李庄头妻子李张氏身形与他差不多,矮矮壮壮如头母牛犊,她红着眼恨恨朝她淬了口,嘶声力竭骂道:“淫.荡毒妇,勾引我夫君不成,居然狠心下毒手谋害他性命。
  姨娘啊,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我做主,杀人就该偿命啊!”
  第5章 . 干翻一家  无
  除了李张氏的骂声,李庄头的儿女们也神情激动,围着明令仪哭骂要她杀人偿命,骂到兴致高昂时,还撸起袖子想要动手打她。
  明令仪抬起袖子挡住脸,害怕地躲到了夏薇身后,秦嬷嬷张开手臂护住她,嘶声力竭叫道:“反了反了,居然敢对夫人不敬!”
  “我呸,夫人,她也有脸称自己为夫人,真是没脸没皮,也不撒泡尿照照。狗奴还敢在这里跟小爷叫板,看我不打死你!”
  李庄头的大儿子李大扑上来,伸手揪住秦嬷嬷的头发,痛得她惨叫一声,站立不稳噗通摔倒在地。
  李大血红着眼还不过瘾,抬起脚狠狠朝她头上踹,夏薇一个箭步上前,侧着身猛力将他撞翻在地。
  此时明令仪指着李大,惊声尖叫:“脖子,脖子有鬼,杀了鬼,快!”
  尖细又急促的声音钻进夏薇耳内,她手动得比脑子还要快,霎时手上已经多了把短刀,飞身扑向了李大。
  她扬起手里的短刀用力朝他脖子刺去,一刀又一刀,血汩汩往外飞溅,不过瞬息间,他双目圆争已经没了声息。
  “杀人啦,杀人啦!”哭喊尖叫震天,李张氏眼皮一翻,嗷一声晕了过去。
  夏薇浑身鲜血,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身子逐渐簌簌发抖,短刀握不稳滑落在地,茫然无措盯着眼前的李大。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低低却坚定的声音传来:“别怕。”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明令仪双眼直视前方,仍然是那张怯怯苍白的脸,却让她得到了些许的力量,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李姨娘与徐延年带着人匆匆奔过来,见到眼前倒在血泊里的李大,她吓得仓皇后退,别开脸捂住嘴不停干呕。
  身旁的丫鬟嬷嬷如临大敌慌忙上前伺候,斥退哭诉告状的李二:“狗东西,没见着姨娘身子不适吗?要是吓着了姨娘,把你那条贱命搭进去也赔不起!”
  徐延年上前看了几眼李大,他的脖子已经被戳出了几个大血窟窿,努力地咽了口唾沫。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李庄头的尸身找回来,不过才坐下来吃了杯茶,没想到门口又死了一个。
  他定了定神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二不敢再去打扰李姨娘,这时听到徐延年开口,立刻嚎道:“先生救命啊,贱妇不但杀了我阿爹,还杀了我大哥啊,就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指使她的丫鬟杀人啊......”
  “放肆!”徐延年的脸一沉,李庄头一家满门刁奴,他心里自是清楚,以为只是背地里嚣张跋扈些,没曾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避讳。
  “夫人是朝廷正式诰封的一品命妇,岂是你一贱籍奴才能随意辱骂?”他看向李姨娘,眼神说不出的厌恶。
  她不但蠢还毒,庄子明晃晃写着明庄,谁都知道是夫人的陪嫁,她连遮掩都不加遮掩,就这么占了去,还让自己的下人住了主院。
  李姨娘听到徐延年的话,诰封命妇几个字像是一根针,刺得她心尖都疼。自己与表哥曾退之青梅竹马长大,却因娘家没落,不得已只得做了妾。
  自己生的儿女不但要记在明令仪那个贱人名下充作嫡子女,自己连声阿娘都听不到,儿女们一辈子只能在人前叫自己姨娘。
  凭什么呢?就凭她生在明家?可如今明家倒了下去,她还是占着这个位置,自己永远只能屈居于她之下。
  可是啊,自己的夫君厉害打了胜仗,这次回来定能也给自己求个诰封,顺便还能将自己的儿子请封为世子。
  自己现在能倚靠夫君,以后还有儿子可以依仗,这一辈子就是荣华富贵老封君的命!
  李姨娘推开嬷嬷的手仰头走上前,眼神怨毒盯着怯弱的明令仪,像是看着低贱的虫蚁般,鄙夷地道:“姐姐,你是吃斋念佛之人,看来你这斋都白吃,佛都白念了!
  这是国公府自己的家事,我不愿意宣扬出去丢了国公府的脸,不过也断不能容忍你这般恶毒之人继续作恶。
  来人,将夫人带回去,给我看好了,谁敢让她走出屋子一步,就休怪我不客气!”
  徐延年看着与丫鬟嬷嬷抱在一起无助哭泣的明令仪,眼神怜悯。
  他刚要出声阻止,只见她仰起头,泪眼汪汪地道:“不是,是国公爷,李庄头身上附了厉鬼,李大身上也附了厉鬼,我都看到了,会伤了国公爷。”
  明令仪的话虽然颠三倒四,李姨娘却听明白了,虽然将信将疑,她却不敢拿曾退之的命来赌,抬手斥退下人,冷哼一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又怎么跟国公爷扯上了干系,又打哪来的厉鬼?”
  “真的,我都看到了。”明令仪神情狂乱,双手胡乱挥了挥,急迫地道:“明庄阴气重,尤其是正院,他们全家住了进去,福气不足镇不住,沾了脏东西在身。
  我只怕,只怕会反噬到国公爷身上,他在外面打仗,要是一不小心......”
  李张氏这时被掐着人中悠悠醒转,听后立即跳起来反驳骂道:“胡说,明明就是你这个□□勾引夫君不成,心生怨恨下了毒手。这个庄子收成最好,景色也美,一年收益上千两银子,姨娘你最清楚。
  府里四季蔬果都是庄子所出,到了年底银子也一分不少交到了你手上,怎么会有风水问题?”
  周围看热闹的下人中,有不少是以前明家的佃户,此刻眼神微妙起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造孽哦,明尚书才流放不过短短两年功夫,女儿就被小妾欺负至此,家产也被占了去。”
  “嘘,小声些,京城里明眼人多着呢,谁不知道定国公府里那些腌臜事?唉,就是朝廷里杜相一家独大,谁也不敢说罢了。”
  “你说圣人就不管么?他登基可一年了,就能容忍下杜相?”
  “圣人能怎么管?他还不是得看杜相的脸色行事,大半个朝廷都是杜相的人,连太后也是杜相的亲妹妹。
  他本是无依无靠的皇子,靠着杜相才登了大位,这天下,只怕迟早不姓霍,得姓杜喽。”
  李姨娘听完心中惊疑不定,神情狠戾大声呵斥道:“你少妖言惑众,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你懂什么风水......”
  “阿弥陀佛!”一声浑厚的佛号传来,众人转头看过去,随即愣住了。
  福山寺的住持大师与几人走过来,身后有一人比他高上大半个头,像是极怕冷,头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好奇四下张望。
  明令仪见到住持大师,心中先是一松,待看到他身后之人,又觉得无比的怪异。
  住持大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面无表情地道:“这位施主说得对,庄子风水不好,恐对府里人有碍。”
  李姨娘认得住持大师,大吃一惊忙曲膝施礼,急切地道:“大师此言当真?不不不,我不是怀疑你的话,只是该当何解?”
  住持大师神色木然,沉默不语,身后那人悄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口气道:“沾了脏东西的赶出府去,由有慧根的明施主在此居住,再有福山寺保佑,定能祛除厄难。”
  李姨娘愣住了,李庄头一家跟随她多年,与娘家也沾亲带故,要是赶出府去就等于全家没了活路。
  她看了一眼李家人,再想到曾退之,当即下了决断,“多谢大师指点,我这就去处理。”
  住持大师念了声佛号,身子一动刚要走,身后的人又戳了他下,他垂下眼帘止住脚步,看李姨娘处理下人。
  “来人,将李家人都给我赶出去!”李姨娘一声令下,下人们忙上前按住李家人。
  李张氏像杀猪般嚎叫,大喊道:“姨娘饶命啊,我们全家对你最忠心,好处一分不少都交给你了啊。
  你传令来要我们辱骂折磨夫人,我们也不敢走样完完全全照办,你瞧在我们这么忠心的份上,就饶了我们吧......”
  “给我堵住她的嘴!”李姨娘说不出的恼怒,眼神阴狠杀意涌动。
  她对嬷嬷低语了几句,再狠狠瞪了一眼明令仪,朝仍木呆着脸看热闹的住持大师施礼一礼:“天时不早,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这就要赶回府去,请大师见谅。”
  “唔。”住持大师半垂着眼帘,含糊应了一声。
  徐延年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住持大师来得未免太及时。心下狐疑连着打量了那人好几眼,见他目光冷厉,像是把利刃直射过来,心中暗惊忙移开了目光。
  他对明令仪施礼道:“夫人,在下这就回府去,留几个帮手在庄上,帮你搬进主院去住。”
  明令仪一直冷眼旁观,李家人已经被捆了出去,她没有错过李姨娘眼中的杀意,只怕他们也活不成了。
  她努力忽略掉那道若有若无的眼神,颔首道:“多谢先生。我住偏院就好,半个方外之人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要是方便,就拜托你将主院烧掉吧。”
  徐延年惊道:“为何?”
  “脏。”明令仪淡淡地回答。她说完朝住持大师施了一礼,眼神从那人身上飘过,招呼着秦嬷嬷与夏薇走了。
  明庄的主院占地颇广,独立与庄子中,与其他院落相距甚远,此刻大火熊熊燃烧,染红了半边天。
  明令仪站在火前,苍白的脸在火光中终于有了些血色,眼眸映在光中,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那人仍旧裹着头脸,脚步轻快走到她面前,歪着头看着她道:“我的阿奴丢了,你有见到我的阿奴吗?”
  第6章 . 怪人  无
  秦嬷嬷与夏薇早已不在身边,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明令仪凭着本能直觉隐藏了无数的高手。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嗓子发涩微微颤抖着问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找寻的阿奴是男是女?”
  那人伸手紧了紧风帽,手指白皙修长,深幽的眼眸中明显不喜,声音中也带出了几分:“是我问你,不是让你问我,阿奴就是阿奴,怎么你们都有这么多问题?”
  你们又是谁?难道有人经常这么问他,他很反感别人问他问题?
  明令仪脑子转得飞快,除了害怕之外,心中怪异感更甚,她强自定了定神道:“对不住,我未曾见过公子的阿奴。”
  “撒谎。”那人又歪着脑袋,眼含不悦上下打量着她:“老和尚帮了你,你得还这个人情。”
  是他在福山寺偷窥?明令仪想到在禅房里方外大师的违和,后来住持大师来庄子看风水时,明显不情不愿的表情,肯定都是因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帮。
  他虽然举止怪异看不出来历,可她能断定的是他定非常人。心中迅速衡量之后,恭敬地道:“好我不问。不知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那人愣住了,估摸着也没料想到她变化如此之快,颇有些闷闷地道:“你很像明尚书,他当年也如你这般果断。”
  “公子认识家父?”明令仪心中惊骇莫名,原身被欺侮至此,大半是因为明尚书在与杜相争斗中惜败,如今杜相独掌大权,无人敢替她出头。
  可曾退之却仍然能领兵打仗,风光无限,肯定早已投靠了杜相。
  若眼前之人是明尚书故友,那她至少暂时不会有危险,说不定还能拉来做个有力的帮手。
  “不是。”那人干脆利落地回答,明令仪呆了呆,暗自惋惜有些失望。
  “只有几面之缘,他曾给过我麦芽糖吃。糖很甜,可太黏,把我的牙都黏掉了。”
  他像孩童般语含抱怨,明令仪只觉得啼笑皆非,莫非他有癔症,脑子不太正常?
  “可惜了。”他眼神定定看着远方,清瘦的身影说不出的寂寥,令她心中莫名跟着也酸涩难安。原身孤苦至此,除了定国公府的薄情寡义,也因明家败落她失了庇护。
  “阿奴比不得你,要是它与你一样厉害,能杀人就好了。”
  他抬起手做出了几个抓挠的动作,眼睛眨了眨,里面泛起了热切:“你的眼睛很像阿奴,一举一动都像,平时吃饱了不动弹安安静静,可只要惹到它,它会跳起来抓人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