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夕阳斜斜地打在他身后,为他镀了一层柔和的背景光。
蓦的,靳布背上激起一层冷汗。
这些日子她独自生活一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靳布以为自己差不多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至少在她的想象中,她再度见到楚修然是可以将他当作陌生人一样对待的。
可在此时此刻,靳布急急喘息着,闭眼死死抓住身前的衣襟,心跳加剧,快到她即将无法承受。
半晌,二人就是这般相对拥立,静默无语。
夕阳已经完全落在了地平线以下,楚修然的手依旧扣在她的后背。
隶属男子的炙热不断透过背后这只手渗入靳布体内,这一个巴掌大小的温暖让靳布心生恍惚,好似前些日子他们二人的争吵不复存在。
亦或许是前期在这段感情上投入了太多,靳布心中浓浓的不舍粘稠了起来。
她在想,既然现在云家的人已经安全无虞,若他不再追问云家财产下落,不再追问白云下落,她是不是可以原谅他。
或许,他的确是真的对自己有情意的罢。
靳布痴痴地想,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心中所求不过是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我在找小黄。”靳布讷讷出声,指了指已经跑出来依偎在脚边的小黄。
“小黄?”楚修然自然而然的想起他之前变成的那只大狗大黄来,那段特殊的经历世人不知,他也不会向任何一个人透露。
“嗯,它来这里住的有个把月了。”靳布拎起狗揽在怀里,“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你在东宫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养过一只狗名字叫‘大黄’,后来它为了保护我死掉了,所以看到小黄我就忍不住留在身边。”
楚修然舔了舔嘴唇,他怎么会不知道,当狗子的每一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若非他变成狗被她养在身边,他还不能发现她是女孩子。
见他没有回应,靳布心微微沉了沉,或许他对一条狗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可她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未央宫的日子又是这样寡淡,现下她连共同话题都找不到。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靳布从他跟前退后,颇为恭谨地在侧垂首。
楚修然握牢她的手,不让她离自己太远:“今日七夕。”
七夕?中国情人节,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楚修然牵着怔然的靳布走出未央宫,往御花园的凉亭走去。
凉亭里的石桌上,点心酒水一应俱全,就连烛台放的也是火红的颜色。
落座后,楚修然为靳布斟了一杯桂花清酒:“这是今年宫里才酿的桂花酒,入口清爽,没有后劲,最适合你这样不会饮酒之人。”
“嗯。”靳布信手捻起一枚糯米果子放入口中,她一点都不相信时隔这么久过来楚修然只是为了和她过个七夕。
繁星点点,入夜无风,待靳布七八份饱后她端起桂花酒润了润喉。
“修然,你能否放过云家,你曾告诉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知道不管我让娘亲藏到哪里你都会把他们找出来。”
“云叔在云家生活多年,过得早已是普通百姓的日子。可能云家上下到现在还不知道白云叔的身份,所以,你能不能放过云家,我们再回到当初……”
靳布满目希翼的望着楚修然,期盼他能微微点头。
“阿布,并非我不愿放过云家,只要白云自己现身,云家将所有产业财富上缴国库,云家再无任何资本兴风作浪,我还是希望你是我唯一的皇后的。”楚修然缓缓开口。
“我首先是大夏的皇帝,紧接着才是云家的女婿,不管白云本人是否有谋逆迹象,他这个人存在就足以让大夏朝堂产生动荡。你的其他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唯独关于云家的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更何况,不管云家如何,你一直会是我的皇后,这点谁都无法改变,封宫这么久不是为了惩罚你,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罢了,你我二人必须和好如初。”
红色的烛泪缓缓流落,靳布盯着烛火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样的愚昧无知,可笑至极。
想来,她从未认真了解过楚修然,或者她从来未了解过大夏皇帝楚修然。
在一位皇帝看来,她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她都得接受他,服侍他,崇拜他,接受他的一切决定。
看来之前楚修然口口声声说记挂着她,想念着她,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对他抄靳府的举动毫无微词。
如今,云家无辜被牵连,她出言发声便是忤逆,便是不忠之徒。
“我给你考虑时间,你可以给你娘亲去一封信,让他们主动将白云和财产尽数交出,届时我会让守在大楠镇的官兵撤退,还可将你娘亲和舅舅他们接到金陵城……”
靳布惊惶抬头,面色极差,心跳也停了一拍,脑中一片空白,手心尽是冷汗。
他是何时知晓娘亲他们的去向的,他竟还在大楠镇布置好了官兵,他还做了些什么?
是真如他所言暂无动静,只等着她给娘请写信劝说,还是早已将云家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楚修然此番举动是断定了她的愚钝痴情,是断定了她既然肯为他舍命挡箭亦会为他舍弃云家!
一时之间靳布心中愤恨交加,不知言语。
直到楚修然温柔地将手抚上她的肩头,她才陡然惊醒。
靳布第一反应扭过身子将他的手甩开,却被他的铁爪生生掰正身子。
“阿布,你在云家不过生活了一年,云锦是你娘亲也不是你娘亲,更何况她自你出生后便将你抛弃,你当真要为了他们放弃我?”楚修然眉头蹙起,语调凄清。
靳布的心一寸寸变得冰凉,须臾之间,脑海中思绪汹涌翻腾。
她转过身环上楚修然的腰,涩然开口:“明日我会给娘亲写信,言明利弊,我娘亲和舅舅他们,你一定不能伤了他们。”
楚修然一双修长的手在她肩头反复摩挲:“阿布,你答应了?你肯劝说他们了?”
“当初为了你,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弃,我……”靳布的泪哽在喉头。
“阿布,云家的事情解决后,此后断不会再让你如此为难。”楚修然紧紧拥住靳布,在她发间留下一吻。
靳布的心狠狠撞了一下,她可以为他舍弃自己的性命,但她有何权利要求云家其他人为他舍命,有何权利要求白云为他心中的那一丝怀疑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