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笑道:“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一般般。”茭白抿了下嘴,他组织组织语言,尽量不情绪化地提起科研院体检一事,问有没有副作用。
戚以潦挑眉叹息:“小白会关心人了。”
茭白:“……”我不是一直都会?说得好像我多忽略你一样。
“副作用会有一点,慢慢就代谢掉了,不是什么大事。”戚以潦轻描淡写。
茭白料到戚以潦不会说实话,他又闭眼,话也不说了。
床边响起纸张翻开的响声,茭白身前的被子上一沉,有书搁上来,那书角扫到了他的下巴。
茭白不给反应。
枕旁陷下去一块,戚以潦压着手臂凑上来:“为什么生气?”
“科研院都是怪物,他们给你注射的药物铁定厉害得很,你抵抗药效的副作用能代谢掉?”茭白不答反问,口气没控制好,有点冲。
“呵。”戚以潦在他耳边说,“那小白想听我怎么说?”
茭白哑然。
“人要活在当下,做眼前事。”戚以潦把手抄本盖到年轻人瘦白的脸上,指腹隔着书本摩挲他唇瓣部位,“给叔叔读读书吧,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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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睁眼看那一页书:“德文的,我哪会啊。”
戚以潦皱眉:“我没教你?”
茭白抽着嘴角看他:“没有。”
“那这次就不读了。”戚以潦将书本合上,“明天我叫一个德语老师过来教你。”
茭白无力吐槽:“戚爷,我还是个病人。”
“养伤期间不适合经常接触电子产品,” 戚以潦揉他头发,“你在医院无聊,可以趁机学点东西。”
茭白龇牙咧嘴:“学学学,我学。”
日哦,兰墨府一楼那书架上一堆的各国语言手抄本,不会都要他学会吧?
那他岂不是成了语言小天才?这技能他可不可以不掌握?
茭白看一眼戚以潦的头像,活跃度在35的边缘跳来跳去。
猫的第三眼睑突出来,遮住了半边眼球。
之前它不论是快死了,还是死透了,都没露出第三眼睑。
现在它这样,像是在说——我只是生了一场普通的病,可以医治的。
茭白冲走到桌边的戚以潦喊:“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再玩那个游戏?”
“等你伤好。”戚以潦从带过来的黑色礼袋里拿出一只……
纸蜻蜓。
用天蓝色彩纸折的,手工精细,蜻蜓栩栩如生。
“这是你朋友寄给你的。”戚以潦两指捏着纸蜻蜓回到床前,将它放在被子上面。
茭白似笑非笑:“你来医院,就为了把沈而铵给我折的纸蜻蜓带给我?”
戚以潦转身去饮水机那接水喝。
茭白瞪着他的背影,语气里带着野狼捕食一般的寸寸逼近:“是不是?”
此时华灯初上,窗外能看见一片高楼灯火。病房里的光线明亮无比,让人有种置身烈日下,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四肢发烫,后背潮湿的感觉。
戚以潦倒了半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喉头的干痒才稍微压下去,他偏头,侧面线条英俊迷人:“不是。”
“给你带蜻蜓是次要的。”戚以潦把水杯放桌上,屈指敲点两下,“次要。”
茭白跟戚以潦对视几个瞬息,他轻扯嘴角,露了个笑,突兀道:“我脚踝的激光手术什么时候做?”
戚以潦睨他:“很着急?”
“很着急。”茭白拨了拨身上的蜻蜓,“就今天行不行?正好你在。”
戚以潦按了按眉心,温和一笑:“那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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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为了去掉“sj”两个字母,还打了麻药。打了都痛。
虽然面积不大,但刻得太深,上色也深,表面粗糙,给低等奴隶打烙印一般,还不知道涂了什么药,去了都会留疤。
这场皮肉之痛。茭白过段时间就受一次,持续了几个月才算完。
字没了,茭白请了个纹身师来医院。
那天,茭白的脚踝处多了一只萤火虫。等虫子周围不红肿了,他就让戚二拍下来,发给章枕。
戚二真那么做了,他现在为茭白马首是瞻。
章枕收到照片以后,第一时间查了纹身后的注意事项,他都在记事本上写下来,才把照片转给三哥。
会议室里,戚以潦听下属的项目计划书,贴着腿部的手机震了一下。
处理公事的手机他没带进会议室,在一秘那。口袋里的这部是私事用的。
戚以潦放在平板上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指间的手机屏上面,他看了屏保照片半晌,指腹一扫解锁,点开章枕发的照片。
一截脚踝映入他的眼帘。
那脚踝上有一只萤火虫,它垂着头,两对翅膀轻轻扬起。
它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飞走。
也仿佛是飞过山川飞过河流,才停在那截脚踝上面,翅膀还没合拢。
——它将在此地长留。
青白跟蓝绿铺成一个世界,脆弱又顽强。
戚以潦把手机按掉,继续看平板。
过了会,他低头,滑开两道身影烟抵着烟的机屏,垂眸看一眼那个世界。
手机亮起来的屏幕被按灭。
不多时,那个世界再一次出现在他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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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自信高昂地讲着计划书的高层偷瞥到什么,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又瞥,确定完了就对会议桌两旁的同事们说:董事长在看手机。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无声的,口型做得特别大。
高管们面面相觑,那我们也看会吧,放松放松。
于是会议室里,一个个精英们全都掏出手机调整模式,有媳妇的找媳妇,没媳妇的找微博,不玩微博的看朋友圈。
一道目光从上方扫下来,高管们赶忙收手机,正襟危坐,他们还没装好样子,就听董事长道:“休息两分钟。”
高管们西装下绷着的身子一塌,又听董事长发话:“出去活动一下。”
于是他们都轻拉办公椅起身,正经地离开办公室。
“这周不加班。”董事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语调松散。
高管们的正色维持不下去了。下半年先是南沈西戚对立,争一个政府的大项目,后出现大量戚家丑闻,导致戚氏的股价低到一个从未有过的程度,持续低了一个多月,大家都熬成了老头老婆子。
虽然平时待遇好到没话说,董事长还时不时给他们加薪,他们也没想过在戚氏有难时抽身而出,但这几个月累是真累,现在终于能不加班了!
高管们顿时没了形象,他们就挤在会议室门里外抱头拍肩,无语凝噎。
戚以潦看着照片,没多少血色的唇勾了勾:“今年的年会,允许带一名家属。”
“……”高管们互相用眼神交流,他们飞快提取信息。董事长,年会,带家属,组起来就是:董事长有家属了,要在年会那时候带过来。
一秘被秘书处的瓜姑娘们推到了章枕办公室门口,她理理职业装领子,弄了弄耳边碎发,敲门进去,中规中矩地转述瓜姑娘们的问题:“枕美人,现阶段董事长身边的小妖精是……”
美人黑了脸:“我弟。”
一秘破天荒地没了职业素养,在办公室里飙高音:“你荣升成了国舅爷?”
章枕:“……”
“别乱说。”他病白的面上尽是严肃。
一秘做了个给嘴唇上拉链的手势,同时也回了个“我懂”的眼神。
在那之后,一秘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没吃到瓜倒也还好,麻烦的是,瓜吃到了,味甜汁多还香,可你要闭紧嘴捂住鼻子,不能让人发现你吃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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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有人和去年一样忙碌,忙到头卡里还是那么点钱,有人求爱成功有人离婚,有人意外身亡有人艰难出生。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有太多的故事在上演。
茭白则是感觉自己没做什么,秋天就过去了。没做什么,冬天就来了。
一转眼,已经到了年底。
茭白在大雪天出院,坐的轮椅,他被章枕抱上车,一路看着雪景回了兰墨府。
迎接他的是披着银纱的古堡,老鸡汤底的火锅。
餐桌旁多了个专门为茭白定制的椅子,能保护他的尾椎,他坐上去,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火锅,不禁摸着撑起来的肚皮感叹,还是活着好啊。
“白白,”章枕趁他高兴,说了个事,“年后我想跟三哥请一段时间假。”
“可以啊。”茭白扭头,迎上他眼里的期待,“在家陪陪我。”
章枕笑起来:“嗯!”
火锅的热气往上扑腾,茭白正对着的是一个高窄窗户,他仰着头看,能看见一块雪天,火锅被衬托得更加美味,有暖气得兰墨府也待得越发舒适。
“哥,”茭白搭上章枕的脖子,隔着薄上衣,搓搓他依旧薄瘦削的肩膀,“你现在是多久看一次医生?”
“每周都去。”章枕拿勺子在锅里捞莴笋条,他的神态还算可以,只是眼珠往茭白那转了一下。
“等我能站起来走了,我陪你去吧。”茭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