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时,总有百姓看热闹。李大人就会根据一些好事百姓与书生的意见进行逻辑上的推理。没多久,这位业务能力便是直线上升,而外面的“好事者”们也找到了新的舞台,天天盼着李大人开堂公审,他们也好参与进去。
今天听闻有人在新开报社那儿闹事,李大人便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飞也似的过来。但一看到是李顺福后,这位就傻眼了。但是为了自己的青天人设,他愣是硬着头皮将人抓回了泙京府,然后又放了一个侍卫回去报信,通知陆岺过来。
坐茶馆里的陆岺一听这事,立刻就赶到了泙京府。一番友好交谈后,屈阳就将不老山人给卖了。他不想卖的,他也不是惧怕陆岺的权势,单纯是外面叫骂声太大了。
他也想不通,明明是让女子守德的好事,为何有这多男子叫骂?什么不想自己娘,自己女儿受罪啥的……在大义面前算什么?但他反驳了,却遭到了更多的叫骂,有人拿出了随身的东西开始砸他!
眼看形势要失控,无奈之下就只好交代了。李恒立刻将人拘捕到案,而陆岺也派人回家喊左玉过来。
左玉到泙京府时,天已暗沉。但泙京府前依然围着许多人,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见到她来了,百姓纷纷让开路,一些胆大的姑娘甚至喊了起来,“姬君,求您,一定要为我们女子说话啊!裹脚布里放瓷片,这,这可是会死人的啊!”
“姬君求求您,帮帮我们,帮帮我们!”有那做夜市的妇女也在旁哀求道:“我听街上的人说,那样人可是很容易死的。即便裹足成了,也会像那个什么公主一样,走路需人搀扶……小妇人没了男人,白日去绣坊接点活干,晚上支个摊卖些点心……若是连路都不能走,这还怎么活,呜呜呜……”
“可不是?!”
又有一女子站出来骂道:“这世上的女子又不是人人都能如贵家千金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有轿,在家有人扶的。像我们这些老百姓哪个不用干活?即便在家也要干活!要是路都走不了,还怎么去河边洗衣服?!这个王八羔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姬君,您可千万不能任由他们祸害我们啊!”
左玉点点头,“诸位婶娘、嫂子放心,我会与他好好说的。”
左玉说着就进了大堂,问道:“李大人,听说家里奴仆犯了事,我过来瞧瞧,我能旁听吧?”
“见过姬君!”
李恒下来行了一礼,“百姓能旁听,您身为李顺福的主儿自也能听得。”
“呸,什么青天大老爷?!还未审案便开始包庇了?”
比左玉早一步到的章德岩破口大骂,“德惠姬君,陛下赞你是女圣人,可你却以真容出行,当真是有违圣人教导,好不知耻!”
“给我闭嘴吧!”
陆岺上前对着他就是一拳,“圣人什么时候说女子出行必须戴幕篱了?!你个缺德带冒烟的,怎去推崇崇山公的做法?!在裹脚布里裹瓷片,那多疼啊?!德贵,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去喊左玉的德贵跟左玉出来时便将陆岺吩咐的东西带了出来。
他将东西摊开,众人一瞧,纷纷起哄,对着那还在哀嚎的章德岩叫道:“章先生,不若您先裹个足给我们示范下?!”
“陆岺!你目无法纪,竟敢在大堂上行凶!李大人,你枉为青天!遇上权贵便不敢维护大堂法纪,不敢吭声了吗?!”
“谁说本官不敢?!”
李恒站了起来,身姿挺直,义正严词地道:“陆侯爷,你虽为侯爷,但这大堂之上行凶却有不妥!”
陆岺撇嘴,这老货又要开始装了。不过两人一同关过一晚上,他开始上朝后,这位对他倒也不错,因此,他还是愿给几分面子,拱拱手道:“大人恕罪。此寮污蔑我妻,一时愤慨,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上去。”
“嗯,本官念你爱妻心切,便饶你这一回。记住,下次不可如此冲动了!”
“谢大人!”
“李恒,你这狗官,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包庇勋贵!”
“外面天黑啦!”
有妇人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什么光天化日的?心瞎眼也瞎啊?”
“肃静!”
李恒拍了拍惊堂木,道:“章德岩,即便是本官见了姬君都要行卑下礼。你一介草民,哪来的胆子敢羞辱姬君?小侯爷护妻心切,给了你一拳,你就当吃个教训吧。”
“你这……”
“闭嘴!”
李恒又是猛一敲惊堂木,“你是就此作罢,还是要本官先治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你,你,你……”
章德岩气得鼻孔都冒烟了!好嘛,感情这堂上的人都一伙的,竟欺负他一个草民!可他章德岩是什么人?在京城也是有脸面的有德先生,哪可能任由人拿捏?!
想到这里,他便冷哼了一声道:“姬君恕罪,是小人孟浪了。只是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姬君解惑。”
左玉淡淡扫了他一眼,道:“在此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本君一个问题。”
“还请姬君先回答草民的疑惑。”
“什么东西?!”
李顺福骂了起来,“我家姬君又没收你束脩,又不是你先生,凭什么给你解惑?!你这大不孝的人给我们姬君提鞋都不配,无耻之徒!”
“伴伴,不要跟他说。”
左玉道:“不孝之人,人人可打之。所以……”
她望向李恒,“李大人,我家奴仆打不孝之人无错,大人能不能将人放了?”
第84章 有孕
“你说谁不孝,你说谁不孝?!”
左玉这话才一出口,那章德岩就像被戳到了,跳脚大骂了起来,“亏陛下赞你是女圣,你为万民奔走急呼时,老夫亦关门上街声援你!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你一旦成圣了,便带头不守规矩,还血口喷人!你……”
“你什么时候关铺子了?!”
外面有人认识章德岩,嗤笑道:“您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还睁眼说瞎话啊?!街坊要是不说你,你能关铺子?且姬君献给朝廷的三大神种铺开来后,您发的牢骚可不少。说什么神种打得多,谷贱伤农……呸!你这种人就是只想着自个儿,说话像放屁一样臭!”
“那还当真是人品恶劣啊。”
陆岺砸着嘴,“我说看你这人怎么这么怪呢。现在我看明白了,感情你浑身上下就两字啊!”
他眯眼讥笑,“缺德!”
“骂得好!”
外面的女子纷纷叫好了起来。可很快就有男子的声音传来,“虽说裹足不人道,但,但你们女子都不戴幕篱,也的确有伤风化啊。”
“伤你个屁啊!”
“嗳?你这泼妇怎还骂人啊?”
“以前谁戴幕篱?难道以前的人都没德行,就你有德行?!”
“肃静!”
李恒敲了敲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他说着就看向了左玉,“敢问姬君,您说此人不孝,可有证据?”
“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人推崇裹足之法,难道还不是大不孝吗?”
左玉道:“还是在这位章先生的眼里,女子不是人,女子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所以身体能随意损坏?我就纳闷了。前朝大儒都反对的事,你一个不第秀才的见解难道比那大儒还要高?”
“你这是强词夺理!”
章德岩怒道:“女子本就应以柔顺为美,当以夫为天。你自己抛头露面,不戴幕篱也就罢了!居然还在报上怂恿别的女子也不戴幕篱!你强词夺理,歪理一堆,看看你在泙京日报上都写的什么?”
他从袖里掏出一份报纸,正是昨日刊登的泙京日报。他拿着报纸面向众人,道:“她写啊,女子裹足不仅不孝,还会孕育子嗣困难,易难产;且母体瘦弱,婴儿易夭折……这都是什么歪理?!你……”
“唉!”
左玉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章先生,我虽还未为人母,但到底也跟着王弗先生学了多年医。王先生乃是我大昭妇科名家,我师从于她,对于这事应比你懂些吧?我未见过裹足是什么样,但我就想,毓敏公主连走路都不能了,身体又能好哪里去?你见过整日坐卧的人身体能好?为母者的身体不好,腹中胎儿又岂能好?这般浅显的道理连普通百姓都懂,您为何不懂?”
“他懂。”
陆岺笑着道:“娘子,他懂的,他只是装不懂。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维护德行,可自己却在行大不孝之举,就这玩意还敢骂人呢!要我说,别废话了。他不是说裹足好吗?那就让他先把脚裹上!要是他能平安无事地度过一月,咱们再来谈裹足!”
陆岺面向了百姓,“乡邻们,你们说好不好?!”
“此言有理!”
有个书生叫了起来,“反正我一想到我的娘,我的女儿要受这种罪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既然章先生这么坚持,不若先示范下!”
“就是,你也太缺德了!你自己没女儿吗?没有娘吗?!这瓷片裹进去让脚发烂,这一不小心人就没了!你心咋这狠?我老听你们读书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你真觉裹足好,自己先裹个!”(注1)
“说得对!裹上,给他裹上!”
“我,我一个男人如何裹足?!”
章德岩怒道:“男人双手打天下,双脚走四方,养家糊口,如何能裹足?!”
“女人双手操持家务,双足颠簸内外宅,上侍公婆下养儿弄女,如何能裹足?!”
向淑兰的声音在外响起,左玉愣了下,回头去看,“向姐姐,你怎来了?”
“不光我来了!”
向淑兰走进衙门,“还有诸多姐妹都来了!”
“玉儿妹妹,听说你在这儿跟人打官司,我们便过来了!”
“对!不过有些人没来,是父母不许,玉儿妹妹你别放心上!其他没来的姐妹都写了信,让我们转交给李大人。”
“多谢诸位姐姐。”
左玉福了福身,见她们都未戴幕篱,心里好感动!虽然人数不多,但这就足够了!
星星之火,能燎原!(注2)
向淑兰等人进来行了一礼,将书信呈给李恒后,便齐齐退出大堂,在外旁听。
“看啊,看啊!”
章德岩大叫了起来,“连贵家女子都不戴幕篱,夜黑了还出门,世风日下,世风日……”
“世你个头啊!”
陆岺真忍不住了!这王八犊子没什么威胁性,但就恶心!就好像一个屎坑,明明知道没威胁,但也没人想靠近,太恶心人了!
他一拳打上章德岩,李恒就假惺惺地叫了起来,“大胆陆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公堂,是当本官不存在吗?!来人,拦下他!”
“是!”
一群衙役叫着上前,可李顺福立刻就喊了起来,“你们居敢对小侯爷动手!都进来,拦着他们!”
外面陆岺的侍卫冲了进来,跟衙役来回打着。看着激烈,但谁也没打着谁。往往是衙役上前两步,侍卫们便退后两步。两拨人,一方执水火棍,一方拿着都未出鞘的刀在那相互用对碰着。
敲打声“啪啪”作响,中间还夹杂着李恒的呼叫。一时间,泙京府内极为热闹,看得民众都傻眼了。
乖乖,小侯爷还是那个纨绔啊!又来拆衙门啦!不过这次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