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国公府的人到了。”
皇后像是瞬时就忘记了自家儿媳还跪在殿中,便笑吟吟地朝门口道:“来了。”
何语萱搀着何夫人走进门,看着殿中跪着的人,有些惊讶道:“咦,这不是表哥新娶的太子妃么?怎么还跪着?”
皇后笑着解释:“依礼,新妇还需敬茶,你们先坐。”
等到何夫人和何语萱都坐定,闲话了一会儿,茶终于呈到了柳盈月的身边。
柳盈月双膝上已有些麻木,她起身缓了缓,便见皇后一直朝她看过来,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端起茶盏,走到皇后面前,伸直了双臂。
“臣妾向皇后娘娘敬茶,愿皇后娘娘身体康健,长乐未央。”
这一关是必然要过的。
前世她几度想要讨好皇后,却总得不到她的好脸色,如今许是她重活之后心态放平,倒也不觉得皇后这关有多难过。
左右不过熬一熬罢了。
皇后如料想中一般没接过,反是对着一旁的人道:“萱儿,太子妃是初次入宫,许多规矩不甚懂,你和太子关系好,没有不帮衬的道理。”
不等何语萱回答,柳盈月却答道,“娘娘,臣妾并非第一次入宫,臣妾从前在太后娘娘跟前当差。”
在座的几个人谁都在太后那里吃过了亏,自然也知道柳盈月此话何意。
指责太后跟前的人规矩不好,岂不是在打太后的脸么?
皇后侧身看过来,笑道:“怎么,你自觉得规矩很好,本宫说你不得?”
面前的人没有一丝慌乱,只道:“娘娘息怒。”
皇后轻轻地瞟她一眼。
原本就是打算借着礼在这里为难她,她搬出太后来,这个借口便不好用了。
不过,皇后执掌凤印多年,有的是法子叫她吃苦。
况且,她没接过茶,就说明这个儿媳她不认,柳盈月就得一直端着。
“你才嫁来,不知道宫中与外头是不同的。”皇后慢悠悠启了话头,转着了一下纤指上的护甲,语重心长地道:“你原先嫁的是韩尚书之子,自是没有这些规矩。你既曾侍奉太后娘娘跟前,也该知道在什么宫,便看什么宫的规矩。”
她一伸手,护甲沿着茶盏轻轻刮擦,“殿下没有告诉你,若是做不好太子妃,便会遣回府中的。”
她话一落,便感觉到举着茶盏的人微微怔楞,不由得心中暗笑。
果真是假清高。
表面看着不在意,其实心中在意得很。
想到这里,皇后不禁觉得拿捏到了她的痛处,正要开口,却听步声沉稳渐近。
一人声色低沉,寥寥两句,便叫殿中人不自觉全看去。
“儿臣竟不知道,东宫有这样的规矩。”
裴阙绕过屏风朝凤座上的人揖礼,“母后。”
皇后微眯着眼,“来了?”
眼见柳盈月手中还拿着茶盏,裴阙淡淡地道:“这茶母后若不喝,便要凉了。”
皇后依旧没有接过的意思,身子微微坐直,“太子妃生疏宫规,母后替你教导一番。”
“她身子不适,这茶儿臣来献。”
说罢,他便上前,从柳盈月的手中取过茶盏,双手在皇后面前奉上。
然而,皇后拨了拨手上的护甲。
裴阙见她没接,将茶盏安然放置在一旁的桌上,权当她受了,谢道:“有劳母后。”
替新妇敬茶,这不合礼数。
自太子来了之后,殿中的人都屏住呼吸,何语萱和何夫人怯怯地看着皇后。
太子和皇后之间向来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没有必要在此时下皇后的面子,不过是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子妃。
“母后可还有其他吩咐?”
皇后兴致缺缺,将茶盏拨到一旁,“没有了。”
她原本就没打算喝。
但太子如此维护,是她没有料想。
眼见着人要走,干脆顺水推舟准了他们的告退。
出了殿,和煦的阳光抚面,柳盈月才喘息了一口气。
裴阙在前走得快,她跟在身后,安安静静的。
见他没回头,偷偷动了动手腕。
还是许久不曾受这样的罪,生疏不少。
出了凤仪宫,裴阙才终于回身走来,问道:“来了多久。”
“殿下,没有很久。”
柳盈月是没想过他会来的。
从前她也曾盼过,他能有一日发觉自己身上有些不常见的伤痕,亦或是发觉她总是不适告病而查缘由,同皇后说一说,免去些许责罚,她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可是当难捱的日子过去,这一世等到了,她没有多高兴。
裴阙默然。
他上完早朝后方想起敬茶之事,连忙骑马赶回东宫。
却发现,她早已先行一步,一个时辰前。
裴阙伸出手,试图想替她捏捏手臂,却被她一侧避过。
问话也一在卡在喉中。
裴阙沉了一口气,到底只道:“回宫吧。”
她依旧是很乖顺地应下,走路很慢,裴阙不得不等她。
等到了东宫,柳盈月回了偏殿,裴阙亦回书房。
偏殿中,素云替她倒花茶,又吩咐流云弄些热水来。
想着素云陪她站了那么久,柳盈月也不安,便道:“你也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会便好。”
素云方出了东宫偏殿,却见容侍卫在门外看她,似乎已等候多时:“殿下有话问你。”
书房中。
裴阙方收了笔,便听见容安的声音,人已带到。
叫素云的丫头,比她看起来大些许,即便是有些紧张,但仍试图克制稳重。
前世,柳盈月薨逝时,唯有宫婢素云在身侧。这也是她带入府中的婢女,对她应当十分了解。
裴阙免去她的礼,“凤仪宫中发生了什么。”
素云紧捏着手心,深呼一口气,答道:“今日太子妃依礼给皇后娘娘请安敬茶。”
“孤要你入凤仪宫开始,事无巨细地说。”
感觉到太子殿下探寻的目光,素云身上背后有些发冷。
她不知道皇后和太子的关系如何,今日,皇后是实实在在地为难小姐,即便小姐是太子妃,可那毕竟是殿下的母后。
她抿着唇,叩首。小姐没有其他倚仗了。
裴阙听她说完,半晌没有说话。
*
偏殿中,柳盈月坐在塌边,松松地倚着靠垫。
流云轻轻替她挽起裙边和裤管,看到发青的膝盖,忽然红了眼眶,“小姐……”
不小心被流云一碰,柳盈月没忍住一声抽气。
但她还是笑着宽慰,“流云,不疼的。”
门外,有人静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走进来,目光落到她膝盖上,瞬时如冰。
第29章 这样的动作,从前她……
柳盈月没想到裴阙会这时候进来,想用裙边把腿盖上,却不想衣料磋磨,惹得她一颤,不自觉攥紧了裙边。
玉腿修长,裙下两只脚丫春风一度,流云上前转过身替她拉裙角,顺势挡住了。
“都下去吧。”裴阙吩咐道。
流云犹犹豫豫地看一眼小姐,只能无奈地出去,将门阖上。
殿中骤然空空荡荡,柳盈月有些不适,忍不住往榻边纱帐里藏,又理了理裙角,试图盖住她的腿。
裴阙三两步走到榻边,淡淡地问:“有什么可躲。”
柳盈月稳了稳心神,“原不是躲殿下,都是小事,无需叫殿下忧心。”
裴阙皱了眉。
他撩袍坐下,手心摊开,是一盒白玉圆盒。
柳盈月反应了一下,才伸过手去接,“多谢殿下。”
玉盒温润,她收在手中,眼见裴阙还在原处,便往外挪开了些,别过脸去,“殿下要休息么?”
“这是活血化瘀的膏药。”裴阙看她一动不动,解释道,“现在就可以擦。”
柳盈月张了张口,半天才弱弱地道:“……现在?”
“孤看着你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