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见到这番景象,余皇后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都黑了一片。她死死地掐着手心里的肉,被身边的春荣姑姑扶着,才硬撑着没倒下。
她眼睛像滴了血般红,恨恨地问道:“怎么回事?!还不把公主扶走,喊太医过来!”
忙有奴才奴婢爬到前头,跪着,哆哆嗦嗦的解释。而李如意则被搀扶着挪到旁边的宫殿。
听到如意只是脸上被划了一道,并没有其他大碍,余皇后仿佛才能开口呼吸。耳边是如意远去的哭声,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恨道:“来人!护主不力,全部杖毙!这个妖妃,给本宫凌迟处死!”
底下奴才个个匍匐大哭求饶,可如今能救他们的如意早已被带往别处了,无人能救。赐死的宫人身上的血染红了御花园,听说那块地的花第二年开得都比其他地方艳。
圣人听闻此事之后,对余皇后的酷刑不提一词,俨然是默许了。公主如今身边的宫人俱是那年赐下,包括秋雅姑姑和四个大宫女。且特意赐给公主十二个绝顶高手,但凡公主出行,必是护卫左右。
周乐言想到余皇后“生平事迹”,连碰都不想再碰一下那张纸。余皇后必是会将此事处理地干干净净。
她打量着如意如今光可鉴人的白皙脸庞,上头一丝疤痕没有。
暗自庆幸,若是真留了疤,依如意的性子,必又是一场灾难。
李如意不知道周乐言心思早已跑偏。白栀此刻正给她敲腿,早上站了半天,都有些乏了。
懒洋洋道:“如今我救你于水火,阿言是不是该也为我解解忧?”
周乐言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方才一阵差点都弄忘了。
她一拍脑袋,嘴里招呼着:“芙蓉,芙蓉姐姐!快把我的大宝贝拿过来给公主瞧瞧。”
李如意来了兴致,笑道:“哟,你还带了宝贝来呢?快拿过来让我瞧瞧。”
芙蓉从外头捧了东西进来,笑道:“确是个宝贝,我还从未见过呢,周小娘子每次都能让奴婢们开眼。”
宝贝用墨色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被芙蓉轻轻地放在案上。
周乐言掀开绸缎之前还卖了个关子:“公主不妨猜猜,是公主前日里想要的,但从未见过的,我特意去寻了来孝敬公主的。”
李如意思量一番,抬眸,有点欣喜道:“可是那日波斯人奏的乐器?”
“正是!”周乐言掀了绸缎,兴奋道:“公主细瞧瞧,据那番邦人说,这叫提琴。”
李如意瞧着面前这一把琴,似二胡,却有四根琴弦。上好的云杉为底,造型颇为新颖。
她瞧着旁边的一张弓,抬首示意:“拉给我听听。”
周乐言无不应从,学着番邦人的模样将提琴夹在脖子上,自信满满地拉着。
李如意皱着眉听了会,实在听不下去:“停,别拉了。你这拉的是什么东西,拉点阳间的东西行不行?”
这琴音着实是魔音穿脑。让人听了想吐。
周乐言苦着个脸停下了手,委屈道:“我虽懂些乐理,可这东西忒麻烦,那番邦人卖了我琴没多久便离了金陵,我便是想学也无处可学啊。”
李如意无语地扶着额头,挥挥手,让人收走了这琴。她会的乐器不少,可如今也没什么心思去研究一番。
“你们都退下。”
白栀心知这是公主有话和周小娘子说,便起身福了福身子领着人退到殿门外,待听不见公主说话的声音才停下。
李如意略微凑近了点周乐言道:“你上回同我说崔甫,他回京述职后便留在金陵,你日日在外头跑,你可见过他?”
周乐言猛一听崔甫就想起了那壶让她挨揍的秋月白,一时间虽想不明白公主为何问起他,倒也老老实实地回想一番,答道:“见过的。”
“崔大人行走六部,忙得很,诸公都见不着他,我只在上元节那日见过。”
李如意又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袖口里的羊脂玉,侧目问道:“你细说一番。”
周乐言听如意如此重视,以为有大事,便仔细思考了一番,慢慢说道:“我那日离了客栈便去观景台看表演,等表演结束散了场,我想到公主在意的那琴声,便去景台后头瞧瞧。我道明来意后,那乐师正与我交谈之时,崔大人便来了。”
“我本不认识崔甫,是那乐师称呼他崔都护,言语之间颇为殷勤。我便知那是崔甫,他问了那乐师几句提琴,便告辞离开了。期间我未曾与崔大人有过交谈。”
李如意敛住眉目间的神色,想来是当时与崔甫相见,他转身离开后便去了景台后头。
“阿意怎么问起崔甫,可是有何不妥?”周乐言有些紧张的拧眉。
“自然是有不妥的,大大的不妥。”李如意挑眉笑了笑,理直气壮道:“崔甫这厮勾引了我。”
周乐言整个人都傻掉了。愣愣的瞧着如意,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公主可是在与阿言玩笑?”
李如意横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与你玩笑,崔甫仗着貌美,当街勾引搭讪与我。我必是要抬他入宫的。”
这回周乐言张着嘴,可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心情实在复杂得很,一时之间不知该恭喜崔甫喜获公主青眼,还是该震惊崔甫竟然勾引公主。他难不成是疯了?
她抖着手摸了茶盏饮了一口,看着如意美艳动人的脸才猛然想起如意的坏毛病。她此刻特别想摇着李如意的身子,大声冲她发泄:“瞧上人家的脸就直说!!!为什么要唬人!!”
她竟然真的差点当真,以为崔甫有意勾引。那可是崔甫啊,崔相之子,崔相知道你这个学生想娶他儿子入宫吗?!
周乐言又一想崔甫那张确实冠绝金陵的脸,只怕公主必是钟意得很。此事若不处理好,往后必闹得满城风雨。
她试探道:“望公主莫生阿言的气,阿言想知晓,公主是真心喜爱崔甫想抬他入宫,还是只是当个解闷的玩意儿?”最后几个字音量低得都快听不见了。
周乐言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崔甫能在她嘴里成了个“解闷的玩意儿”。今日之事她死都不会往外吐出一个字,不然,光是她阿兄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扔进护城河里清醒清醒。
李如意拧眉,不悦道:“如此好看的小郎君,怎么能慢待?又是老师家的大郎君,必然需得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他入宫。”
周乐言咽了口水:“怕是圣人与皇后不会同意。”
李如意叹了口气,道:“就是这个问题,我阿耶对他异常看重,怕是不舍得让崔甫一生被圈在宫里。我阿娘,必是要嫌弃崔甫心野得很,不能好好伺候我。”
周乐言抖了抖身子,这画面感太强了。她仿佛瞧见崔甫娘们兮兮的对着公主撒娇卖乖了。
她受不了了!
周乐言猛地站起了身,义正言辞:“公主,我觉得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李如意瞪了她一眼。
周乐言瞧见那眼神一下就软了,“公主要崔甫,自然是可以。怕只怕圣人和皇后担心,若闹得不好看,往后崔甫入宫,公主忙于政事,皇后苛责他便不美了。”
李如意扶了扶头上的金钗,点了点头道:“有理,阿言可有什么办法?”
周乐言无法,只得坐了下来,又给公主添了杯茶。慢声细语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公主若是真心,倒是娶了崔甫之后,可以让他继续担任个一官半职。男人嘛,必是有些自尊的,若是一直待在宫里,尽是与些女眷相处,也不好。”
李如意听到这里,便上了心,继续认真听着。
“这样一来可以避免婆婿问题,二来,圣人那边便也有了说法。”
“我确实想过这些,若一味以寻常皇后的标准来要求他,确实不妥。可我眼瞧阿耶是想让他以后官拜宰相辅佐于我,在阿耶眼里,他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能臣。这般说,我阿耶当真能舍得?”
周乐言自觉旁观者清,圣人对如意的宠爱有目共睹,她颇为自信道:“公主从小到大,圣人恩宠不断,讲明道理,圣人定是舍得的。”
李如意脸上也露了些笑:“那等我这趟差事办好了,便请旨赐婚。”
她此刻心情极好,只觉得万事皆备,虽总觉得忘记了些什么,但也不曾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李如意此刻眉眼说不出的动人,笑道:“你近日也好好收收心,怕是这几日圣人就要明旨,莫躲懒,好好为我办事。”
周乐言一听便知,公主这是要开始入朝参政了,这是大事。连忙正了正身子,拱手道:“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公主厚爱。”
如意满意地笑了,一双大眼眯了起来,又拉着周乐言细说了说这件差事。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乐言和李如意一样,自始至终压根儿没考虑过崔甫的想法。她的想法很简单。李如意金枝玉叶,不知多少才子写诗献花,又美貌动人,权势滔天。和崔甫旗鼓相当,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当然了,若是崔甫知道她这般想,怕是连个眼神也不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