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便是他手里再有滔天权势, 也无用武之地。
宇文珏冷着脸,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长绝笑了笑,就这么抵着宇文珏微微转身,对身边包围着的重重侍卫道:“还不放下你们的兵器?真不关心你们陛下的安危?”
说着长绝眯了眯眼,话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士兵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拿什么主意。
宇文珏不发话,他们也不敢私自做主。
只好这么干耗着。
其实这些侍卫们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他们都是在宫里值班的侍卫,之前长绝潜伏在宫中时与他都认识。
长绝伪装出的性格脾气极好,这些侍卫都喜欢来找他聊天。
就在今早出宫门之前,他们还在一起背着人赌了一把呢!
现在一直一起玩耍的好哥们突然之间成了敌人,还挟持了他们的皇帝陛下……这转换度,饶是这些见惯了宫中风雨的侍卫们都接受不了!
要知道宇文珏有多器重长绝!
之前宫里有多少人羡慕他!
现在却……
侍卫们一脸懵逼,束手束脚,手足无措。
倒是宇文珏先调整好了心态。
男人睁开眼,冷冷道:“听他的,放了珠玉。”
侍卫们齐齐一愣。
珠玉这可是宫中的嫔妃,要是就这么放了,那皇帝宇文珏的面子可就……
侍卫们没反应过来,长绝却是笑道:“多谢主上了。”
宇文珏并不接话,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别后悔。”
长绝:“自然不悔。”
皇帝都发了话了,侍卫们终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放开了珠玉,齐齐往两边散开,给中间的众人留下一条道。
珠玉却没马上走,她先生让周围的人放开了一直抓着的侍卫长,接着转头看向长绝:“长、长绝……”
她话虽没说完,长绝却自然明白她话下的意思。
无非就是问他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离开。
长绝笑笑道:“我制着他不好走,与你们一道只会拖累了你们的行程。倒不如你们先走,我随后再赶来。”
宇文珏虽是皇帝,但其实并不是一点武艺不识的。皇家子弟自幼便请名师指导,宇文珏身为最重要的男配之一自身资助又极其过硬,即使比不得长绝这种单为武艺而生的角色武功高强,但比之常人却还是厉害上不少的。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要强行制着带走,只会是个祸患。
长绝才有此一说。
见珠玉还是神色迟疑,长绝笑道:“你担心什么,我的武功你还不了解吗?没人能打得过我,你放心吧。等你们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赶来找你们。”
他说的语气坚定,珠玉果然信服。
长绝的功夫之高她确实是亲自领略过。
那时那夺命手多厉害的路数?遇上长绝不还是毫无还手之力吗?
珠玉想到那时长绝几步化解夺命手陷阱、轻易脱困的手法,神色间的担忧终于完全褪去。
她点点头,道:“好,那我先走。”
说着并着那些黑衣人,转身从侍卫中间让出的道间离开。
女子的背影渐渐远离,长绝却突然开口:“珠玉,你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的吗?”
珠玉正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奇怪地回头看长绝,似乎在疑惑长绝怎么会在此刻突然问这种问题。
长绝不是会在这种紧急时刻耍小性子的人。
然珠玉顿了顿,还是道:“记得。我说过,我珠玉这辈子都只喜欢你长绝一人。待我离开皇宫,我便陪你浪迹天涯。”
长绝:“再无别人?”
珠玉:“只你一人。”
长绝便笑起来。
男人的眉眼柔和,神色间竟温柔得像是三岁孩童般。
他道:“嗯,你走把。等着我。”
珠玉点头,转身离开。
花朝夜色繁花似锦,星河满天。
珠玉后来看到类似的夜色时总会想,自己那时是怎么会忍心就这样转身离开、留他一人在那?
他为他抛弃了一切,她却竟扔下他一人在那种地方独自走了?
珠玉后来无数次后悔,为什么那时在长绝问她那些话的时候自己没有察觉到不对。
长绝是个怎样的性子?若不是、若不是真觉得自己怕是此生再见不到她,怎会问她那些话?!
珠玉到后来想起长绝那几个问题的时候,都会仍不在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长绝那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让她走,但她却知道,那聊聊数语里究竟蕴含了怎样的神情。
昔年长绝任性霸道,他曾说他喜欢她她就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
若他有一日将死,必会杀了她让她陪他。
长绝说这些话时眼睛明亮如星,笑容温柔若水。
他曾拥着她跃上九天云霄,护她渡过千般磨难。
他曾有这世上最高强的功夫,他曾有这世上最荣华的一切,最终都为她,尽数失去。
珠玉和长绝道别的时候宇文珏一直未曾插话。
他只冷冷地站直了身子看着长绝。
直到珠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方,宇文珏才冷冷地道:“她已经走了,你撑到现在也快到极点了吧?”
周围其他原本还在担心宇文珏安全的侍卫齐齐一愣。
正觉奇怪,就见刚才似乎还强大到不可一世的长绝身体突然踉跄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不过这次神色间却满是虚弱和疲惫。
他终于放开了抵在宇文珏脖子上的匕首。
这是把质量上乘的匕首,削铁如泥、吹发立断,刀柄上镶嵌着几颗色泽斑斓的宝石。
这是之前宇文珏送给长绝的。
匕首应声落地。
长绝笑:我把她放走了,这就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起来,竟笑到咳出血来:和皇帝伤人,古往今来有谁做到过?可我做到了。
纵使我今生得不到她!你也同样!
长绝身形未晃,后退两步。
他的身后就是墙。
长绝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慢慢地滑着坐到了地面上。
他捂着胸口神情难受地轻咳了几声。
竟咳出几点鲜血出来。
颜色的鲜血染在他红色的衣袖上,很快消失不见。
长绝之间为了博宇文珏信任就曾为救他受过伤。
伤在肺腑,不过几日,尚未好全。
之前种种,不过硬撑罢了。
以他如今这身子,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赢过这周围重重侍卫包围逃出去的;便是只一个宇文珏,他如今也是打不过的。
然,纵使如此,他神情间却不见一丝悲伤痛苦,竟是欢畅。
教主长绝,本就是个疯子。
宇文珏看着莫殷冷笑,见男人疼得试图缩起身子,只嗤笑一声,竟抬脚一脚踩在长绝胸口。
长绝登时又咳出几口鲜血。
宇文珏却丝毫未觉一般,只脚下愈发用力。
他先前对长绝极好,从不舍得让他伤一丝一毫。
之前长绝受伤,他一直吩咐着用最好的药制着;哪怕就是这次突然遇袭,他因为担心长绝的安危,都一直让长绝站在自己身后、由自己护着他!
一个皇帝之尊这般看重,实属不易。
然现在这一切只会让宇文珏愈发生气。
他踩着长绝的胸口,道:“得到,呵?你得到什么了?疯子!你现在还不后悔吗,背叛我?你心爱的女人可是扔下你自己走了。”
到现在,他自然不会还看不出长绝与珠玉间的关系。
长绝却只咳嗽几声,笑道:“背叛?我从未忠于过你,何来背叛?!”
“你!”宇文珏愈发生气,脚下的力气愈重,到最后竟忍不住狠狠地踢了长绝一脚,“我会好好教你什么叫忠诚!”
说着弯腰拾起刚才长绝掉落的匕首,弯腰逼向长绝。
他一脚踩着他胸口,长绝根本无法用力。
宇文珏拿刀拨了拨长绝的衣衫,冷笑:“这衣裳还是我当年亲自千挑万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