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渊一瞥刘氏,满面汗珠一颗颗滚下。刘氏不待他回答,已尖叫起来,“海镜!你这个小人!不仅做了笑面贼,闹了海澜庄,现在还想将渊儿辛苦打理的家业夺去!你干下这等阴险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的目光忽的落在海渊身上,“渊儿,千万别答应这贼人的条件!海澜庄万万不可落到他手中!”
听着她的话,海镜面上仍是堆满笑容,“老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此来可不是为了征求你们的意见,方才的条件也只是给你们一个脸面罢了,你们就算不同意,海澜庄我也要定了。”
“你!你就不怕再背上一个恶名,让海澜庄也一同被天下人鄙视吗!我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累的名声岂不是毁于一旦!”海渊见海镜心意已决,心下危机重重,不禁脱口嚷道。
“名声?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当初父亲振兴海澜庄的目的并非名利,而是一份道义,是用钱财买不来的东西!”海镜神色一瞬肃然,“若你不肯让位于我,就只好请你与老夫人屈居樱院,看着我如何将庄子恢复为父亲期望的模样了。”
海渊重重一哼,眼光在门外一掠,“看来你是打算强行从我手里将庄主之位夺去了?你以为你在海澜庄如此放肆,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么!”
他的目光只向外落了一瞬,但海镜已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眯眯踱到他面前,“大哥,你还有功夫操心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我也不瞒你,现在这扇门外,已有幽冥谷的人守住了院落,整个庄子早在我的控制之下,你就别妄想有人会来救你们了。”
海渊本打算与海镜多言几句拖延时间,待到家仆发现异状赶来救援,听见此话不由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面色微沉。
而海镜也故意虚张声势,让海渊认为幽冥谷中来了许多帮手,殊不知实际控制外部情况的只有风相悦等三人。
见海渊脸色骤变,海镜从一旁取了笔墨纸砚,撩了衣袖慢慢磨墨,“大哥,我知道你一向很识时务,现在该做什么,想必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似是带着几分笑意,又隐隐透出威震之感。海渊心头一时涌上一阵胆寒,见海镜将沾了墨水的狼毫笔向自己递来,右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
海镜看他迟疑不决,干脆提了他的手,将笔杆塞入他掌中。随即,他将桌边靠椅一拉,冲海渊做了个“请”的姿势。
海渊瞧着堆在眼前的白纸,咬紧牙关。刘氏见他犹豫,忍不住嚷道:“渊儿!不要让这小人得逞!他根本不是你爹的儿子,只是他不知从哪里捡回的野种!和海澜庄没有任何关系!”
听着这话,海镜嘴角依旧噙着笑容,全无愠色。游眉却是手刀一扬,猛地将刘氏击晕,冲海渊娇笑道:“海庄主,事不宜迟,你再耽搁一阵,可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了。”
花逢君手中利刃向下一压,海渊双膝一颤,霍地坐在靠椅中。此时他已完全明白,若是自己不将庄主之位让出,海镜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己方早已落入下风任人宰割,与其继续僵持,不如退求其次。
更何况,海澜庄目前不仅入不敷出,甚至负债累累,自己已难以支撑……思及此处,海渊握笔的手一紧,墨迹一串串落上白纸。
☆、第109章 披荆斩棘收故园(2)
待到一叠纸张写罢,海镜将其拿起轻轻一挥,冲海渊一扬首,“现在将庄内家仆聚集厅内,告知他们你将让位与我,并派人带这些书信通告天下各派。”
海渊拭了拭额上汗水,只得暂且按照海镜的要求行事。当庄内上下聚集厅堂,听闻海渊亲口说出这个消息时,心中俱是愤愤不平。但见海镜身在当场,风相悦等三人立于门外,游眉与花逢君各站屋内两侧,也无人敢造次。
时至下午,海镜便从海渊手中接过海澜庄一切,并将刘氏与海渊送入樱院。二人虽未被限制自由,但海渊也暂且闭门不出,除了海澜庄被夺走的失落与悲哀外,他甚至有些一丝期盼,希望看到海镜因无法解决庄子目前的困境而露出丑态。
房内,风相悦正坐于一张楠木桌边,翻看海澜庄账册。海镜伏于桌面,手执墨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费源光和凌沐笙则站在二人面前,时不时探头一看。
最后一笔落下,海镜将纸提起吹了吹湿润的墨迹,而后递于费源光手上,“费大哥,丰夜庄年久失修,杂草丛生,道路难寻,上一次我们走过的地方还略有些印象,便画一份地图给你们。”
费源光将地图卷了收入怀中,“好的,我们俩一定把丰夜庄每个角落都搜遍,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些蛛丝马迹。”
海镜笑了笑,“掘地三尺倒不必,上次我们曾在一间密室中听见过水声,但那附近并无河流,你们注意找一找那水声从何而来。”
费源光点点头,携了凌沐笙,冲海镜与风相悦一招手,笑嘻嘻道:“我们这就启程了,先向你们别过。”
凌沐笙一瞥二人,只是自信地扬了扬嘴角,没有多话。二人走出门扉,很快便消失于走廊外。
这时,海镜的目光落在坐于一旁的游眉与花逢君身上,“你们已服了解药,今后有什么打算?”
花逢君耷拉着眼,用他一贯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出了海澜庄,我二人必定会惹得那群正派伪君子喊追喊杀,虽然花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麻烦事自然少一件是一件,因此我们决定暂且留在海澜庄了。”
游眉红唇一撅,向海镜抛了个媚眼,“正是如此,所以庄主有什么事,尽管向我们二人提出来,可别客气哦。”
海镜瞧着二人,也不禁莞尔,“既然你们要吃海澜庄的饭,我当然不会客气。”
花逢君长长“嗯”了一声,“说到吃饭,花某还真有些饿了,海澜庄多久开饭?”
海镜看了看天色,确实已接近晚饭时分,便引着几人来到厅堂用饭。
但到了第二天,海镜与风相悦便发现海澜庄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庄内资金仅能勉强支持平日生活,对于各处钱庄与门派则是负债累累,少则上百两,多则上千两,而这些内幕皆掩盖在海澜庄平静的外表下,毫不为人所知。
此后几日,海镜接连发现庄内各处失修没落,除海渊时常活动之处与刘氏院落外,其余地方似乎已很久无人问津,顿感不悦,便与风相悦直向庄内家仆所住的院落走去。
推开柴扉,院中虽是空无一人,但院内房中却像窑洞一般。只见一干人围着一张桌子直吆喝着什么,有人双眼圆睁,直勾勾盯着桌子中央,有人挽着布衣袖口,一副跃跃欲试模样。整个房内乌烟瘴气,骰子的响动夹杂着人们的污言秽语,不住回荡。
风相悦望了望这番场景,不知不觉皱起眉头,“想不到海澜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海镜神色少有的冷峻,猛一拍墙壁,震得灰尘扑扑落下,也惊得房中一瞬安静下来。
众人一见海镜,虽是惊惶不已,却也不怎么害怕,毕竟海镜在庄内久受排挤,一向不被他们放在眼中,此番更是强行从海渊手里夺走了庄子,众人皆是心有不服。
海镜眼光在屋中巡了一圈,突然又有了笑容,“看你们热热闹闹的样子,这里比起市井赌坊倒丝毫不差嘛,玩得可还尽兴?”
说着,他越过人群来到桌旁,将桌上骰子拾起,握在手中把玩,“这里领头的人是谁,站出来。”
一时间,四下寂静一片,竟无人回答,每个人神色虽各不相同,却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海镜微微蹙眉,手掌一握,再打开时,那几枚骰子已化为齑粉,飘飘洒洒自指间落下。
看着细碎粉末洋洋洒洒坠地,众人这才骇得脸色一白,寒意一寸寸爬上背脊,有人已开始浑身打颤。室内气氛一时更加低沉,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风相悦见仍是无人出声,不悦地哼了一声,“既然这里的都是哑巴,我就去找个能说话的人来了。”
说罢,他回身离开,不多时便带了海澜庄管家海彬前来。
那海彬生得细眼塌鼻,身子虽不肥胖,一张脸却宽如圆盘。他本已跟了海渊多年,一直对海镜心有芥蒂。而此次事出突然,海镜也并未来得及将他换下。
此时,他瞧着屋内场景,仿佛司空见惯一般,虽不敢造次,态度也称不上恭敬,“庄主,您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海镜知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揭穿,只是瞟他一眼,“看这房里摆设,和赌坊别无二致,恐怕不是一两天就弄起来的,这样的事情持续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