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柳崇并未去做生意,一觉睡到七点半起床给程央做好早餐后便出了门。
穿过条条落满了枯叶的大街,柳崇一路来到安静小巷,走错几个巷子后终于找到了只来过一次的地方。
看着门庭若市的诊所,柳崇迟疑几息后,最终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接待他的仍旧是上次的妇女,将其领进后面后便离开了。
柳崇看一眼掩着的门帘布,随后扭头看向老中医,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只见对方不慌不忙的摘下眼镜放好,这才抬头来瞧他,仅仅是一眼老中医便犀利的认出了柳崇,他慈祥的眼里没有任何怪异之色,十分和蔼地说:“小伙子,有啥事坐下慢慢说。”
柳崇见对方眼里并无异样之色,他无声点头坐下,放松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失落,看来对方应该是记不得他了,这就意味着他还得再说一边程央的情况,实在是不知从何开口,柳崇看向老中医,对方一脸和蔼地看着他,未等他开口便主动问:“你朋友情况怎么样。”
柳崇料想不到对方竟然还记得他们,而且并未东问西问,遂诚恳道;“……各方面都挺正常,不过快到时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找不到可信的人,既然是您发现他的情况的,所以我想您应该有办法,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老中医无奈道:“他这个情况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个中医,对生产这一块不是很了解。”
柳崇瞬间有些绝望,却不愿轻易松开这根救命稻草,遂低声央求,“求您帮帮忙,我可以给钱!多少都行!”
老中医沉闷的呼出一口气,仔细想了想后说:“我有个老伙计在延安路开了家私人诊所,他那儿有接生专科,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去他那儿看看,我到时候跟他打声招呼,让他找个嘴巴牢靠的人专门接待他,你们应该没去医院做过检查吧。”
柳崇闻言心头一喜,虽然他只跟眼前这位老中医接触过一次,不过对方的医德从他的言行举止间还是能看出来的,能得到他的理解及推荐,即便是有泄漏的风险,柳崇也想去试试,“不方便去医院做检查,您推荐的人我自然信得过,有劳您了。”
“应该的。”老中医笑着从白大褂的兜里摸出一部功能机,迟缓的按了几下后放在耳边接听,那头很快接通,老中医先是打着哈哈扯了两句家常后说起正事来,他并未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患者是什么人,而是绕着弯地说病患有些特殊,得如何如何处理以及怎样接待,找谁来专门接待等等,交代了一堆柳崇都想到过的问题后,这才挂了电话。
柳崇哪里能料到对方这么实在,率先感激不尽地说:“谢谢您。”
老中医仔细的揣好手机,笑道:“谢什么谢,你们去找王华报我的名字就行,我都已经跟他说好了。”
柳崇点头,又与他聊了会儿,老中医从头到尾都未曾提过一句男人能怀孕的事,反而是交代了些应该注意的事项,直到外面有病患需要诊察后他才给柳崇写了个地址递给他,钱也不让他掏,两人因为诊金还拉扯半天,柳崇索性放下钱快步离开了。
事情有了转机,柳崇总算是松了口气,索性去菜场里买了些排骨跟萝卜回家给柳崇炖汤喝。
程央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十分无聊,柳崇难得休息一天,他便如一只粘人的考拉般跟在柳崇身后进进出出,站在一旁仔细看他洗排骨,却敏感地察觉对方似乎十分愉悦,遂问:“遇上什么好事了?”
柳崇嘴角扬了扬,也不隐瞒,“等我炖好排骨,我们去诊所看看。”
程央抿唇,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将会被第四个人知道后突然有些沉重,却选择相信柳崇能保护好自己,遂嗯声应下。
出门前柳崇再三确保程央穿得足够暖和后,才锁上门牵着程央离开,按照老中医给他的地址找到位处延安路的诊所。
虽然是家私人诊所,不过在环境却十分阔气,丝毫不输大医院,内部设施反而还比大医院要讲究得多。
柳崇说明来意后,在医护人员的引导下进入院长办公室,端坐于老板椅上翻看资料的中年院长见有病患立马礼貌起身相迎,柳崇客气两句,随后带着身形臃肿的程央坐到沙发上,从兜里摸出老中医给他写的推荐信起身双手递给正给两人泡茶的男人,说:“我是褚中医介绍来的,想请您帮个忙。”
院长双手接过纸张翻开看了看,随后有些意外的抬眼瞟一眼柳崇腹部后目光又飞快的落到拘谨坐在沙发上的程央腹部,只看一眼便礼貌的挪开视线,继续一脸仔细的去看推荐信,手却隐隐有些发抖,男人怀孕,这简直是医学之中的神迹!他不禁暗暗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突然理解了他师兄打电话来时的谨慎与千叮万嘱,第一反应便是要好好的将孩子接生下来,而不是无德的以这种噱头去博取关注。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未免吓到两人,院长努力克制许久才缓过劲来,看向程央笑笑,“原来那位特殊的病人指的是你,确实挺特殊的,几个月了?”
程央紧张的同时也难免带了抵触的情绪,遂简单作答,“七个月。”
院长嗯了声,看向柳崇诚恳地说:“这样,我先给他做个检查,看看孩子的情况,要是没问题,就在家安心养养,时间差不多了记得来我这里住院,我会亲自处理这事。”
柳崇听了这话安心不少,却仍旧不放心的确认道:“全程由您亲自操作吗,我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事。”
院长十分理解柳崇的顾虑,遂保证道:“全程由我一人操作,这事我会替你们保密,放心吧。”
柳崇诚恳的感激一声,院长客气两句,让两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也不着急叫柳崇去交钱便去安排检查项目,几分钟后回来将两人带去彩超室做检查。
程央躺在硬邦邦的检查台上紧张得浑身紧绷,不愿掀开衣服,院长见程央眉头皱得死紧,并未催促,而是十分有耐心的摆弄着仪器,等他自己适应,站在一旁的柳崇走到他身边伸手摸摸程央头顶,握住他的手也不催他,默默等他做准备。
几分钟后,程央呼出一口浊气,掀开了衣服做检查。
探测头就着耦合剂缓缓滑动,显示屏上出现较为模糊的图像,片刻后渐渐清晰起来,院长显得十分激动兴奋,仿佛看的是自己儿子一般,指着屏幕上的一团阴影介绍道:“真的是个孩子啊!还带着小尾巴!很健康,这是头部,这是脚,小手……”
院长的态度令两人有些哭笑不得,也没怎么注意他说了什么,却因为对方开心的态度彻底放松下来,遂紧盯着屏幕细看,他们在院长的指点下倒是将一团模糊的影响看明白了,看着那一团蜷缩着的小身影,两人都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
孩子很健康,检查做得很快,院长十分亲切的跟两人交代了不少事项以及孩子快出生时的征兆等问题,说完又忍不住一遍遍的叮嘱,一句话反复说了几次后才不放心的跟着来找他的护士走了,看他那样,若不是有护士来叫了几次,估计还舍不得离开。
院长离开时仍旧未提检查费用等事,柳崇找了个位置让程央坐下等着,他去交钱。
程央目送柳崇离开后下意识的遮了遮肚子,想到刚才看到的影像不禁抬手覆在肚子上轻笑。
正开心间,却听前面传来一阵小孩尖锐的哭声,哭叫着要妈妈,程央抬头看去,便见一名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抱着一名两岁左右,不住踢打挣扎的小男孩匆匆走来,这声音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程央怪异的蹙了蹙眉,心中隐隐觉得怪异,遂多看了两眼。
小孩不住挣扎,踢掉一只鞋子,有热心人立马提醒,男人却不管不顾,抱着孩子越走越快,程央瞬间猜到什么,想也不想地起身两步上前去拦住了对方。
程央盯着比自己矮了一截,只能看得到鸭舌帽的男人口吻凌厉的问:“孩子鞋掉了,你看不到吗。”
男人一把掐住挣扎的小孩,迈向另一边准备错开程央走人,头也不抬的骂道:“关你屁事,滚开!”
程央灵活的往边上迈步继续堵住他,冷笑道:“这孩子是不是你的自己心里有数,把孩子放下,你走你的。”
这话音量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旁人听见,大伙一听这人或许是名人贩子,立即神情严肃地围上前来,迅速将人包围住。
“孩子哭成这样你哄都不哄一下,鞋子掉了也不顾,你不是孩子父亲吧,把他妈妈找来,不然你别想带走孩子!”
“你孩子叫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他妈妈去哪了!再不说话我们喊保安了!”
众人咄咄相逼,男子始终不予回应,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知道这孩子没法带走,自然是恨透了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与众人僵持许久后,他突然快速的将孩子往旁边一抛,众人忙去接孩子,就连程央的注意力也被小孩子吸引去,男人趁此时扯起衣服从皮带里抽出一把匕首,迅猛无比的朝着程央腹部捅去!
“小心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程央瞬间反应过来急忙避让却已来不及,他仿佛听到了布匹裂开的清脆声,下一瞬只觉得肋下隐隐一阵刺痛,随后对方飞速从眼前消失,他双手紧紧抱住腹部,低头去看,只见一把匕首插.进羽绒服里。
程央怔了怔,呼吸间察觉到肋下越来越疼,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孩子……程央顿时无措的抬头看向人群,害怕得呼吸急促的跌撞乱走,仓惶的在人群里找柳崇,眼里也惊恐的冒出了泪光,双手越发抱紧突突阵痛的腹部。
“杀人了!快抓人啊!”
“就是他就是他!快抓人……”
周围嘈杂无比,程央已听不清,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上冷汗涌出,却仍旧坚持着四处张望,最终在意识模糊前看到柳崇狂奔而来的身影后顿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