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汤姆呢,出门在外,自忖自己巴结人的那套敞行无忧,结果今天被个小女孩骂了,坐在车上,缩在苏樱桃的怀里,一直都不说话,就那么安安稳稳的坐着。
邓昆仑坐在前面,毕竟汤姆还很少正儿八经的哭过,而且不论他在哪儿,总喜欢吵的唧唧歪歪,这会儿他突然安安静静的,邓昆仑就有点儿奇怪:“小苏,汤姆呢,是不是睡着啦?”
汤姆立刻坐了起来:“没有啊叔叔,我没睡着。”
“那你怎么不说话?”苏樱桃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于是问。
汤姆撇了撇嘴巴,又滴了两颗眼泪下来,但立刻又不说话了。
下车的时候,董秘书还专门跟苏樱桃说:“您放心吧,今天你们后面吵架的那些话我是不会记录上去的,俩孩子吵吵闹闹,不算什么大事情,让汤姆小朋友也别伤心,长征和清溪都是很好的孩子,以后有时间再一起玩,好吗?”
“谢谢你,董秘书,要不家里会一会儿,喝口茶?”苏樱桃说。
董秘书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家里还有事情,我先走啦。”
……
这不,等俩孩子洗涮完,苏樱桃照例,就得去给他们讲个故事,哄他们睡觉。
珍妮喜欢听田螺姑娘啦,牛郎织女啦,这一类的故事。
而前阵子,汤姆喜欢听英雄王二小,鸡毛信的故事,但今天他早早的就把眼睛闭上了,而且眼角的眼泪还汪汪的挂着呢,却比平常安静得多,安静到一言不发。
“汤姆,要不,你给咱们讲个故事?”苏樱桃于是说。
汤姆睁开眼睛看了看苏樱桃,摇了摇头说:“婶婶,我不想讲故事,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讨好别人了,你不要因为这个就从心里笑话我,好吗?”
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看珍妮,小伙子一撇嘴,这下是认真的哭:“珍肯定也在笑话我,觉得我像个小丑一样。”
是,事实上汤姆最近真是演的有点儿过了。
从一开始他发现大家喜欢洋八路,于是,他就整天别着两把盒子炮。
然后呢,他发现徐冲冲他们喜欢拜观音菩萨,灶母娘娘,于是也跟着拜起了本地的菩萨。后来发现城里人喜欢看他舔碗,于是又开始卖力的舔碗。
不论到任何地方,总是率先表明自己是一员洋八路。
毕竟只有这样,别人才会喜欢他。
而他真正喜欢当洋八路吗,当然喜欢,但那是建立在别人喜欢他这样的基础上的。
他现在还没有分辩能力,只知道别人喜欢他那样做,他就那样做了。
今天在宋家其实也,他极力的想讨好宋清溪和宋长征那两个孩子,才会爬到人家的床上,要给人家表演一个自己并不熟练的翻跟斗。
结果不小心就把宋清溪的眼睛给撞了。
像汤姆这种心眼贼灵的孩子,心里其实对任何事情都可清楚可明白了。
他越是在人面前那样伪装,其实心里就越自卑,越脆弱。
再被个女孩子当众戳穿,还被一个叔叔嘲疯了,哪怕再小,小屁孩儿也着不住啊。
他觉得自己可丢人了,甚至想找一个鼠洞钻进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出来。
苏樱桃记得在自己的梦里,她听说汤姆和珍妮不是一家人的孩子,还曾开玩笑问过珍妮:“既然你那么牵挂你的汤姆弟弟,你俩岁数差的又不多,为什么你不跟他走,要留在国内,听你说,汤姆可比你爱的那个男孩子优秀多了?”
珍妮当时笑了一下说:“因为他永远像一个小丑一样,没有女孩子会真心实意喜欢一个小丑的,哪怕他长的再帅,再有钱,他骨子里还是个小丑。”
所以梦里的汤姆,哪怕在珍妮的印象中,确实是个小丑。
邓昆仑一直没睡,也在卧室门口站着,肯定也是担心,怕汤姆太伤心了。
苏樱桃把汤姆的手抓了过来,放在自己脸上,低声说:“你知道吗,婶婶在嫁给你叔叔之前,听说你叔叔是个洋鬼子,还跳过河呢,差点给淹死了呢。”
珍妮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而汤姆呢,把眼睛给睁圆了,声音格外的不可置信:“可我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啊,为什么你和毛小英都要去跳河呢?”
“因为我当时并不了解他呀,我以为他很吓人,就给吓的跳河了。”苏樱桃于是说。
汤姆都给气的忘了自己今天丢的脸了,坐起来说:“可是你现在看到了吧,他真的是个好人。你只要跟他多一起呆一呆,就会发现的,居然跳河,你可真够傻的。”
“咱们汤姆也一样,要做自己,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讨好别人的事情更不要做,好吗?真正喜欢你的人,就像我对你叔叔一样,哪怕曾经吓的要跳河,现在不也觉得自己很爱他?”苏樱桃于是说。
汤姆慢慢躺到床上,这孩子倒是一点就通:“对啊,我以后我再也不讨好任何人了,喜欢我的人终究会喜欢我,不喜欢的人,就像毛小英不喜欢我叔叔一样,怎么都不会喜欢我的。”
好吧,这个在将来完全不把尊严当回事儿,也视这个国家为敌人的孩子,头一回想捡起自己的尊严了:“我邓长城,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干,不喜欢的,什么都不干,哼!”
“那以后盒子炮就不玩了,收起来,好不好?”因为这小屁孩儿睡觉都抱着一把枪,苏樱桃怕枪要胳着他软乎乎的手臂,于是想把枪给抽出来。
汤姆立刻收紧了手臂,嘟囔了一声:“不要,我还是喜欢玩枪的。”
跟讨好别人没关系,汤姆现在除了疯狂的想长高,就是喜欢玩盒子炮。
而且在他心里,他其实是真的认同自己是个华国人的,这并不是他想讨好任何人。
苏樱桃出来没看到邓昆仑,下了楼,却发现他在一楼,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一瓶红酒,正在起红酒。
看那样子,他是想喝酒?
“哪儿来的酒?”苏樱桃问。
邓昆仑起开了红酒说:“小董送的,说是有人送给宋书记,宋书记让他转交给我的。”
“咱们党内,居然也有这么右派的时候?”苏樱桃虽然没喝过红酒,但梦里尝过的味道,舌尖上蠢蠢欲动的。
家里连喝红酒的杯子都没有,只有几个白瓷茶杯,邓昆仑倒红酒倒的很熟捻,替自己斟了半杯,又替苏樱桃斟了半杯,端起来闻了闻,皱了皱眉头:这哪叫红酒啊,只是一点含红酒酒精的饮料吧。
苏樱桃也端了起来,先沿着茶杯闻了闻:“这味道似乎一般。”
“我听见你似乎骂了宋言,还骂的挺凶的?”邓昆仑说。
俩夫妻相视一笑,兴致勃勃去请人,把要请的人给臭骂了一通,然后回来了,真是两个失败的人啊。
“放心吧,我明天再去请宋言一回,怎么着都得把他请到咱们厂来。”一口干了酒,苏樱桃抿了抿唇说。
邓昆仑没觉得那个宋言到底有多厉害,怎么不论龚书记还是苏樱桃,就都想把他请到机械厂来当书记。
“革命,还得9年才能结束,而所有的工厂最后都会停工,关门。邓博士,你的妻子能力有限,而且还是有家有业的人,要是天天出门批d别人,早晚会被人盯上的。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工厂停产,盯着没有停产的工厂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什么首都来的,申城来的,扛着旗帜的学生团们,都想把旗帜插在秦工的大门上,逼着你们停产,把你们下放。宋言那个人,别看他嘴巴臭,但是敢作敢当,而且是从首都来的,他有办法应对这种事情,所以咱们才要他当书记,明白吗?”苏樱桃于是又解释说。
好吧,又是因为革命。
邓昆仑坚决摇头:“即使龚有才调走了,还有张爱国,上面随便指派一个领导,咱们的工作依然能干,那个宋言,我真没看出他哪儿好,算了吧,至少我目前很反感那个人。”
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的男人,邓昆仑由衷的反感。
“但他能代替你妻子出头,去跟上级g委会,大批的小h兵组织交涉,这才是最重要的。”苏樱桃好声好气的说:“我得把他请到咱们厂里来坐一坐,到时候你好好接待他一下,好不好?”
“不可能。”邓昆仑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断然的说。
苏樱桃长嘘了口气,这要别的领导,她可以放任,要是汤姆和珍妮,她可以打一顿,让他们屈服于她。
但是邓昆仑已经反感宋言反感的那么厉害了,怎么办呢?
苏樱桃想了半天,毕竟也是借着酒劲儿,撩起自己的布拉吉,就把大腿伸了过去。
人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邓昆仑还喝了一点酒。
“你这是,想了吧?”果然,邓博士的舌头都结巴了。
苏樱桃一口把杯子里的酒给干了,索性直接坐到了过去,掰着邓博士的脸说:“你知道的吧,自己技术特别烂?”
邓昆仑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但没说话。
这种打击,于一个男人来说简直是毁天灭地的。
“你技术烂我可以教你,但是……就算我求你了,下回我把宋言请来,你一定替我长个脸,服个软,把他留下来,好不好?”苏樱桃就跟哄孩子似的,低声说。
邓昆仑觉得这样不太好,一是,他们是在沙发上。
二是,距离上回还没过多久。
三是他真的不想跟宋言那么一个看起来狂妄自大,又还一副欠扁样子的人服软。
但是小苏同志已经吻过来了,而这时候最重要的是,邓博士发现自己的避孕套不在手边。
别的都好说,赶紧找套子!
……
“小苏同志,你在那个梦里,是不是也结过婚?”这不,完事了,俩人还在沙发上。
屈存于妻子,并且丧权辱国到,甚至答应了妻子要帮她搞定宋言的博士心情还未平复,终于问出了一句发人深馈的话。
这可不是博士的胡乱猜测。
因为妻子喝了点酒之后,技术简直熟捻到让他完全不敢想象的程度,她根本就不是于这方面一窍不通的女同志,花样特别多。
苏樱桃上楼的时候腿有点软,差点没摔一跤。
上了楼,就把博士那床被子给扔隔壁去了。
“结过,三次。”苏樱桃顿了顿,又反问博士:“你不也有同居过十几年的前女友,一个讲究婚姻平等的西方绅士,应该不会介意女同志的过去吧?”
结过,还三次?
邓昆仑觉得,自己就不该问刚才那个问题。
但是原本他就对苏樱桃特别好奇,现在可好,他更加好奇了。
他可以确信,第一个绝对是郑凯,那第二个是谁,第三个呢,又是谁?
他这还是头一回跟一个女孩子共享一个被窝,起初他以为自己会失眠,会睡不好。
不过俩人睡在一个被窝里,这种感觉居然特别不错,不应该说是前所未有的,因为第二天早晨起来,邓昆仑觉得自己的大脑分外清醒,两只手也格外的灵敏,他甚至觉得就连自己的听力,似乎都比原来好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天天都睡在一个被窝里才行。
避孕套-2!
……
现在已经是8月初了,三月份播种的第一茬小麦眼看就要到收割的季节了。
坐在办公室里,都能闻到一股小麦初熟时的清香气息。
苏樱桃坐在办公室里,望着几只装在牛皮纸袋子里的月饼,正在发呆。
宋言那个同志,她已经当着人的面给骂过一次了,要请到厂里来作客,当然就得给对方个台阶下,但是这个台阶由谁去递呢?
一棍子苏樱桃已经打了,但是那颗糖,该由谁来递呢?
这不,苏樱桃正在想这个问题,就见有个女同志拉着脸,从大办公楼上下来,径自进了她这小办公室。
来的是徐俨,徐俨个子高,差不多有170的高,一进门,就要碰到房顶上挂的那颗灯泡,脑袋把灯泡打的哐啷啷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