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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擅自离山是我的错。”她三两步紧跟上鹿见溪,也顾不上温竹就在旁边,压着嗓子央求道,“怪我太任意妄为。可是阿姐,阿姐我求你,不要将我交给师祖。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全是看在你的份上留下的我。若还觉得我任性妄为,或许会将我赶出去的!”
  鹿见溪侧目望过去:“离山出走只是小错,没人会因此将你从闲意山赶走,你担心什么?”
  鹿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狠狠一滞。
  更不满阿姐的咄咄逼人,焦急道,“可、可虞竹与我之间只是是私事!何需要禀明师伯师尊?姐姐答应,为我们证婚,不就行了?”
  一直安静温顺呆在一边的温竹忽然插嘴道:“我从没答应你。”
  他像是有些恼怒了,抿着唇,“你与人结为道侣,只需单方面情愿就行吗,哪有这样的道理?”
  虞竹敢同她呛声,
  这事大大超出鹿诗的预料。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像是呆住了,“那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吗?还将我引荐 给你的父母,得了他们的许诺。我们连婚约都定了,你竟说你没答应?”
  “此次虞氏大祸,我冒着被姐姐斥责的风险非要寻你、救你,你丝毫不感激也就罢了。”她袖子一翻,腾出一张羊皮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眼眶渐红:“你父母亲手所写的婚契在此,你不认?莫不是出了那片小山林,天高海阔,你看不上我修为薄弱,便要反悔了?!”
  她字字诛心,倒像真有那么回事。
  鹿见溪听愣了,停下脚步,接过那张婚契看了一眼。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页尾处两个血红的指印子,实实在在是按过章的。
  “我绝没自己按过这样的手印!”温竹见到那羊皮卷,也慌了神,小脸寡白一片,下意识地拉住了身侧鹿见溪的袖子,“一月之前鹿诗来到虞氏族落,虞氏族长便非要逼着我同她结为道侣。我不肯答应,就被他关进密室,险些丢掉一条性命。这手印想必也是那时候按上去的,我根本不知情,强行拷打下的婚契,如何算数?”
  “强行拷打?”
  鹿见溪听到这个词,脑子里嗡了一下,偏身看向温竹,着紧问:“伤到哪了?”
  温竹摇了摇头,“明伤惹眼,他还要我同鹿诗成婚,并没有打我。只是用了水刑。”
  鹿见溪:“!!!”
  她这一刻,杀人的心都有了,更遑论什么维持公平立场的理智!
  身子彻底侧了过来,背对着鹿诗,紧紧拉住他的手,心疼难言地蹙起眉,“怎会如此,你父母不管吗?”
  “我哪有什么父母?”
  温竹垂下眸,乌浓的睫羽轻轻颤抖着,“我本家姓温,原是叶州虞氏嫡系一脉的外戚。年幼时被败落的本家以数千灵石卖了,过继到了虞氏这支残脉的嫡系。”
  “虞氏族内除我之外,还有三个从外族过继来的哥哥姐姐。早些年因为容貌出众,被大人物挑选着,一一供奉了出去。否则,凭借虞氏现在的实力,如何能在妖灵山脉里苟活那么久?”
  “说到底,我只是虞氏的买来的‘筹码’,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怎么与鹿诗情投意合,定下终身?她无权无势,甚至没有像样的修为,又是如何说服族长将我白送给她的?甚至不惜动用武力逼我就范?”
  “姐姐,是她在骗人。”
  鹿见溪回眸,
  看向鹿诗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
  怎么会?
  鹿诗险些失态,惊叫出声,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企图平复内心的震动不安。
  虞竹怎会知道自己原是被过继来的孩子?
  虞氏收养容貌上佳的幼童,是要求他们一心忠于族氏、成年后去提族落侍奉讨好那些大人物的,自然不会让他们留下从前的记忆,晓得自己原是外族人。
  为此,虞氏不惜花大价钱强行洗去幼童的记忆,随后再将他们当做嫡系子女一般,尽心尽力地护养长大。
  用感情牢牢牵系住那些放出去的孩子, 便能让他们一辈子心甘情愿地为虞氏效力。
  这桩“真情实意”的亲情骗局,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识破过。
  虞竹究竟是几时开始知道此事的?
  虞氏族老们竟一点没有察觉到!
  虞竹一旦颠覆了对自己身份的认知,晓得自己与虞氏无关,有路可退了,如何还会肯乖乖待在她身边,寻求她的收留?
  鹿诗受到了冲击,心神一阵恍惚,慌乱之下结巴起来:“那、那是因为……”
  “因为你不知从哪位虞氏攀附的权贵之中得到了我的画像,又知晓了虞氏在逃秘辛,并以此胁迫族长。”温竹低声截过她的话道,“你自报家门,出身闲意山,族长忌惮白季师祖和你姐姐鹿见溪,哪怕你只是一介金仙,却也不敢对你灭口。只得先行答应,逼我就范。”
  “可虞氏族长终究不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肆意拿捏。故而一直拖着你,给了你婚契,却始终没有让你我缔结同心咒完婚。同时传消息去闲意山,想看看一向不问俗世的闲意山究竟是何态度。”
  “偏偏虞氏此举触怒到了你。因为你知无论是闲意山的师祖还是你姐姐,都不会纵容你行此强盗之事。所以你便一不做二不休,派随身护卫出去给境主通风报信,检举虞氏。同时以迷药药晕了我,将我藏在山洞之中。只等虞氏族灭,我无自保之力无处可去,又得你救援,更有虞氏身份的把柄捏在你手里,便只得求你收留,履行婚契。”
  温竹言到后来,攥紧着双手,苍白的面颊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可你没想到,你的诸般逼迫同样触怒了虞氏族长。致使他将气撒在我身上,对我处以极刑,盛怒之下泄露说出了部分实情。若非你强辩与我情投意合,荒唐至极,我也不会笃定就是你主动谋划了这一切。”
  “你害我至此,还要期望我会同你结为道侣?”温竹身体轻轻颤抖,“我宁可去死!”
  鹿诗被那一句低吼震住了,唇色失血,良久都未说出一词来。
  鹿见溪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咬着牙,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地问了句:
  “所以,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第8章 你想都不要想
  “是又如何?”
  鹿诗沉默半晌之后,冷不丁道。
  鹿见溪太过错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便见鹿诗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朝她走过来,拉住了她的袖子,蛮横地将她从温竹身边拽了过来,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嗓音道:“阿姐,我要他,我一定要他。”
  场面荒谬。
  鹿见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鹿诗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仰着脸,嘴唇轻轻颤抖着,眼眶泛红,瞧着脆弱而哀戚,“阿姐,他是【盈月之体】,他是唯一能弥补我天赋残缺的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求求你,把他给我好不好?”
  “只要 ,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不说,师尊总会听你的,不会有人知道的。”她没有失声痛哭,眼泪像断了线,无声地往外溢,“感情嘛,处处就能有的呀,我会对他好,我一定对他好的阿姐。缔结同心咒之后,他便不能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他,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问题的。阿姐难道就不盼着我好吗?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啊!”
  “那虞氏上下数百口人命呢?”
  “虞氏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干系?他们玩弄权术,买卖幼童以色侍人,就是个淫/窝。他们得罪了帝后,最后被境主势力清缴,我只是做了检举罪犯之事,我何错之有?!”
  啪——
  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将鹿诗扇得扑倒在地,白皙的脸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一道清晰的手印来。
  “你为己之私,借刀杀人,谋害数百条人命,你说你没错?”鹿见溪气得发抖。
  鹿诗刚爬起来,
  啪——
  又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巧取不成,便想借势豪夺,强嫁温竹。就你,也配?”
  鹿诗捂着脸,蜷缩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起初是惊惧震撼,后来便是出离地愤怒了。表情扭曲,眼泪滚滚,像是受到了巨大的背叛。
  “你要不就打死我吧!”她突然厉声尖叫出声,“反正我只是你的累赘,你早就不想带着我了。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凭什么你样样比我好!我只是想要修复我的缺陷,我只是想要离你更近一些,我哪里错了?!!”
  她忽然痛哭呼喊的模样仿佛疯癫,温竹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到。
  鹿见溪下意识地走近两步,将他护到身后,挡了挡。
  温竹也自然地靠近,重新依赖地牵住了她的袖口。
  鹿诗将这一举措看到眼里,呆了一瞬,旋即呵呵冷笑起来:“阿姐莫不是因为看上了他,才如此对我的?”
  又自己兀自回答,“是啊,你以前从来舍不得打我,更不会舍弃我!”
  “就因为这一张同花如期七分相似的脸?”她仰着脸大哭,“阿姐若是真心喜欢他,我将他让给你又如何?他到底是个外人,而我才是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妹!你怎么能帮他,来害死我!”
  那句“外人”像是一把刀,突兀而深入地扎到了温竹的心口,刺得他皱了下眉。
  抓着鹿见溪袖口的手指收紧,低敛的眸色渐深。
  幽黯的眸,深深地看了鹿诗一眼。
  像看着一个死人。
  ……
  她不住撒泼哭闹,吵起来没法。
  鹿见溪打了她两个巴掌,情绪多少平复了一些,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下怒火。
  “我不会亲手杀你。”
  但也没容她继续疯言疯语,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按。
  鹿诗整个人便像是软下去的面条,发不得声了。四肢无力地垂下,情绪激动地喘着粗气却动弹不得,任由姐姐一手拎了起来。
  若按她自己的脾性,鹿诗如此欺辱温竹,早该成为尸体一具。
  如今此举, 不仅为那【心誓】的约束,也为最后还原主鹿涧溪一个人情。
  亲妹妹犯得错再大,也不该由她的亲姐姐来手刃她,此举罔顾人伦。
  鹿见溪冷淡道:
  “你如今是闲意山的人,做了错事,也理应有师尊来定夺。”
  “是死是活,师尊会给你一个公正。”
  ……
  泰岳峰是闲意山域内海拔最高的山峰,
  阶梯绵延向上,隐藏在飘渺山雾之中,仿佛通向九天。
  师尊白季居于山巅,不常处理外头弟子的杂物,
  将闲意山交给临云逸接管之后,便更是无事一身轻,常年闭关折腾他那些花花草草,鸟兽虫鱼,并不随意见人。
  鹿见溪将温竹和鹿诗带到半山腰的菩提台前,起身去敲响台上浮空悬挂的菩提钟,请示师尊容他们入山一见。
  钟声绵长,悠悠荡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