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庭拨来伺候她的婢女,为她挑出了手里的碎瓷片,细心上了药包扎好伤口,又竭力向她推销庄子上的温泉,说睡前泡一泡能解乏助眠。
呵呵。
温泉是很好,可惜她不敢脱了衣服下去泡。
不过程卿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不管是萧云庭去尚书府,还是程卿来小汤山温泉庄子,都没瞧见那个叫小蓟的婢女!
难道萧云庭终于发现自己的婢女有多么令人讨厌?
不会吧。
小蓟的自大,绝对是萧云庭纵容的,当主子的有时候不方便亲自下场和人撕逼,身边就需要一个像小蓟一样的恶犬。
恶犬咬了路人,主人是不会检讨的,还会怪路人先招惹恶犬。
除非是恶犬咬了惹不起的人,主人才会悻悻将恶犬敲死给别人一个交待!
“怎不见小蓟?”
伺候程卿的婢女笑着回答:“公子认识小蓟姐姐吗?小蓟姐姐是世子的身边人,自然在世子身边伺候。”
胡说。
今日一整天都没瞧见小蓟出现在萧云庭身边。
不过婢女的表情没有异样,听来那小蓟并没有失宠。
小心眼的程卿很是失望!
打发走屋里所有下人,程卿穿着外衣就往床铺上一倒,她在萧云庭的地盘睡觉连衣服都不敢脱,毕竟萧云庭是个兴致来了会派人半夜入室相请的病娇。
晚上都不用睡觉的吗?
程卿怀疑萧云庭可能是常年失眠那种人,他自己睡不好,也不乐意别人能睡好。
何况,今晚从萧云庭嘴里知道了程蓉的死因,程卿思绪翻滚,又怎能安眠呢?
她没睡着,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到了半夜,她听见有人在轻轻敲窗子,竟一点也不觉意外。
“谁!”
“……是我。”
“孟师兄?”
咦,居然不是萧云庭,而是孟怀谨。
程卿赶紧下床把窗户打开。
孟怀谨轻轻一跃就跳了进来,动作轻盈潇洒,眼神也没了方才的浑浑噩噩。
这才是程卿熟悉的孟怀谨。
孟怀谨可能是缓过劲儿来了,也可能是现在只有他和程卿两人,不用演戏了——
“我想了想,萧云庭今天说的话,至少有八分是真的,还有两分是假!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就要我们自己去查证,你别傻乎乎被他牵着鼻子走。”
孟怀谨没浪费时间直奔主题,程卿也不与他绕弯子:
“我也是这样想,九句真一句假的谎言最不容易被拆穿,蓉姑姑的死因肯定做不了假,自缢而死的痕迹无法遮掩,萧云庭若连这点都说谎,待我回尚书府就能轻易拆穿他。逼死蓉姑姑的,应该就是萧云庭说的那些人,但是不是只有那几位,他们各自在此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萧云庭说的就有待查证!”
孟怀谨眼有认同,“你有怀疑就最好了,我怕萧云庭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程卿想翻白眼。
那怎么可能!
没有谁是百分百可信的,人类本质上是自私的,有私心,那就会说假话。
就算孟怀谨没有提醒她萧云庭是怎样的人,程卿也不会丢了防备心,她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感应,萧云庭就是一个危险的人!
“第一个疑点,萧云庭说柔嘉县主容不下别人风头盖过她,所以要找蓉姑姑麻烦……这话乍然听来没什么毛病,柔嘉县主是什么性情,连我这个第一次见她的人都能感知。但柔嘉县主蠢,福贞长公主不该这么蠢,柔嘉纵是看蓉姑姑不顺眼,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蓉姑姑第一次进宫就动手呢?这可是明晃晃打脸太后,蓉姑姑毕竟是太后的‘救命恩人’!”
太后下旨召程蓉进宫,程蓉还没出宫就被柔嘉教训了,太后肯定下不来台。
福贞长公主能受皇帝宠爱,不管在外面如何行事,至少不会和皇帝、太后对着干,在这两位眼里必然是极懂事的。
柔嘉让太后不好下台,太后不责罚柔嘉,也会在心里给她记一笔。
同在京城,柔嘉有许多机会可以教训程蓉,特别是程蓉伤愈了,势必要重新出现在京城的交际圈,柔嘉是县主,程蓉也成了县主,这俩人可不仅只会在宫里碰面!
是什么,促使了柔嘉一刻都不能等,要在人多口杂的皇宫里对程蓉下手呢?
孟怀谨略一低头,对上程卿疑惑的眼神:
“你说的是其一,还有其二。据我所知,想让蓉小姐做皇子妃的根本不是大皇子,大皇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又因为占了长子的位置,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他很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在宫外都不肯放纵,又怎会在宫内欺辱蓉小姐,给皇上留下一个缺乏自制力,不堪大用的形象?”
第165章 :县主的赏赐(2更)
孟师兄果然没有昏头。
刚才的失魂落魄,估计也是三分真七分假,是迷惑萧云庭的手段。
孟怀谨说大皇子不傻,程卿很能理解。历朝历代的皇室奉行的都是精英教育,除非皇帝只有一个独子,但凡皇子数量多了,就没有谁是呆瓜。
不是说皇室就生不出智商低的儿子,是智商低的儿子很难活到成年,生母再厉害,也难护住一个缺心眼,根本躲不开别人的算计啊!
堂堂皇子,就算没娶正妃,身边也缺不了女人,至于那么饥渴,要在宫里对程蓉下手?
为色,不太可能。
为了程蓉背后的南仪程氏……那就更脑残了,谁家好好的闺女被人玷污了,还要用倾族之力去帮助那人夺取皇位?
大皇子这么干,不是要与程氏结亲,是要和程氏结死仇!
“这是两个说不通的疑点,我也怀疑此事另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蓉姑姑活不下来,是因为她一头撞在了皇室的内部倾轧上,皇子们纷纷成年,皇帝迟迟不定储君,蓉姑姑是第一个被扯进储位旋涡的受害者,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程卿是真的忧虑。
柔嘉为什么要急吼吼的对付程蓉。
大皇子为何一反常性去做那畜生之事。
这些都是疑点。
然而疑点什么的眼下来看又是次要的,萧云庭做好事不求回报,把程蓉之死的真相告诉程卿,变相等于告诉了程氏。
程氏还能像以往那样做个纯臣拥立正统吗?
不,程氏也被扯进了争储旋涡中……这或许就是萧云庭所求的“回报”!
程卿忍不住问孟怀谨:
“萧云庭做这些事到底图什么呀,我看他的病也不像装的,带着一个病恹恹的身体这样折腾,萧云庭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不管什么病都忌讳耗神耗力,萧云庭不好好休养,却干着刺探宫闱这样的辛苦事,图什么?
程卿觉得孟怀谨可能知道。
孟怀谨沉默半晌,“他是为了自保,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好吧,这理由很强大。
程卿姑且信了。
孟怀谨说一早就回京城,程卿也依了。
孟怀谨也不好在她房里呆太久,嘱咐两句就原路离开。
这些话孟怀谨晚一点说也没关系,但怕程卿为萧云庭所蛊惑,孟怀谨竟一晚上也不敢耽搁。
孟怀谨来过这一趟,程卿确信聪明的孟师兄没被萧云庭忽悠傻,心中一松,这夜里勉强睡了两个小时,到了她平日里起床的时辰自己就醒了。
床边放着干净的新衣服,程卿穿了还挺合身。
萧云庭的下人们果然训练有素,程卿在这里留宿一夜,被细致入微的伺候着,比前世住五星级酒店还舒适。
可惜这是萧云庭的地盘,程卿想多留几天又心里膈应,她恨不得立刻就走。
孟怀谨和诗诗也早早起了。
程卿以为萧云庭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辞行时萧云庭却没再露面,庄上的管事代萧云庭送客:“世子昨夜睡得晚,染了寒,就不起身相送三位了。”
哦,这真符合病娇的人设。
睡得晚一点就病了?
程卿真心实意说道:“还请萧世子多多保重身体,平日里不要操心太多,莫要耗费心神,静养为宜!”
管家一脸感动。
给世子看病的御医也这样说的,这位程公子对世子的关心不似作假,难怪世子看重程公子。
只有孟怀谨知道程卿说这话什么意思。
诗诗是不懂的。
但诗诗不敢随意发言。
昨夜在庄子留宿,程卿怕自己控制不住去宰了柔嘉,诗诗却也睡得不安稳,怕柔嘉半夜气性上来了找她麻烦。
唉,这样的是非之地真是留不得,下次纵然萧世子再派人相请,诗诗发誓要找个借口推辞。
——萧世子已被柔嘉县主视为囊中之物,不管男女,谁也别想染指。
诗诗的直觉是准的,三人出了庄子,程卿正要上马,有公主府的婢女追上来拦住他们。
“请留步!”
两个手捧木盘的婢女福了福身,一个对诗诗道:
“姑娘昨夜弹得好琴,县主说了,凡是能令邺王世子开心的人,不管是阿猫阿狗都值得赏一赏……姑娘莫要误会,县主不是说姑娘,这些金裸子是县主赏给姑娘的。”
揭开盘子上盖着的绸布,上面的确摆着十来个金裸子。
诗诗作为妓女,经常拿客人的赏,但她在宣都府时是名妓,来了京城也有青楼捧,就是再粗鄙的客人见了美人都要装一装,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柔嘉县主的婢女骂她是阿猫阿狗,打了一巴掌,又赏点金裸子,这样恩威并施的羞辱,让诗诗感到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