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住在这里吧,和我做邻居!”灵雅带着柳知返来到千狐洞中一座小楼,坐在竹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以前暮影在这里时就住在这里。”
小楼向西开着一扇窗子,旁边另一座更高些楼阁就是狐灵若三姐妹居住的地方,顺着窗子正好能够看到楼阁里面的白色轻纱和一张牙床。
狐族不注重繁文缛节,所以灵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柳知返点了点头,将对着西侧的窗子关上,然后才简单看了看室内摆设。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竹椅和一排书籍,相当简单质朴。
“以后吃饭时会有人送来的,晚上没事不要乱跑呦,不然迷路了我可找不到你。”灵雅笑道。
“多谢!”
“好啦!你今天好好歇歇吧,我这就走了!”
灵雅转身刚要走,忽然一眼瞥到柳知返脖子上戴着的玉佩上,眼睛一亮惊讶说道,“你这枚玉佩上纯阳之力好浓郁呀,有很精纯的阳性咒力,是司徒暮影给你的?”
柳知返摇摇头,将玉佩藏到衣服下面,灵雅撅撅嘴,语气怪怪说道,“提醒你一下,保管好自己的贵重东西呦,千狐洞里有些小家伙手脚不干净,被人偷了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她推门出去,看着灵雅婀娜苗条的背影消失在清幽的竹林小道上,柳知返低头叹了口气,拿出玉佩静静看着,目光呆滞。
即使儿时记忆模糊,但那场家破人亡的惨剧又怎么随时间消弭---
浓重的阴云中闪过几声炸雷,大雨骤然而至。
眨眼间天地间降下一道昏蒙的雨幕,一股凉意散开,裹挟着泥土和草皮的清香,炎炎夏日骤然清凉下来,随着一场冷雨七月流火,雨幕打在青瓦上发出笃笃细碎的声响,乍听去嘈杂错乱,但细听却有一番独特韵味。
屋内三人正在品茶听雨,房门这时被推开,一人披着斗笠蓑衣走了进来,将蓑衣斗笠挂在门上,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雨点,“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没想到竟这样湍急。”
一名温柔少妇递上一条毛巾,帮他脱去外袍,“学生们都送走了?”
青年男子点点头,提着一坛酒笑道,“学生父母赠我一坛高粱酒,阳兄,今晚可以大醉一场了。”
桌边正饮茶读书的中年男子和身边美妇对视一眼,然后颔首笑道,“柳贤弟,为兄虽然学识不如你,但对这饮酒却颇有些自信,你这一坛三年的红叶高粱烧怕是醉不了我。”
美妇也无奈摇头笑道,“莫说一坛,就算十坛师兄也不在话下,在家族中属他修为不济却酒量最好。”
“什么是‘修为’,难道阳兄是僧道俗家弟子吗?”柳惠臣异道。
美妇自觉语失看了看丈夫,杨飞段笑道,“修为修为,修心之为,对于酒徒而言,酒醉狂态,言谈不羁,放浪形骸,自然在修心上便差了许多,所以师妹怨我嗜酒而不能像贤弟一样吟风弄月,君子之风。”
柳惠臣摇头摆手,“嗨!我算什么君子,不过俗世一个俗人罢了,能有幸认识阳兄也是我这一世的造化,虽然就不多不能让阳兄畅饮,不过聊胜于无,反正醉我是够了,哈哈!”
几人都笑了起来,阳飞段笑罢叹了口气,看着那坛高粱烧酒怅然叹道,“这坛酒也当是我们的送别之酒吧。”
“师妹和我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柳河村,希望柳贤弟不要见怪!”
柳惠臣皱眉道,“为什么这样急,难道阳兄和嫂夫人是嫌惠臣家境贫寒无以款待吗?”
阳飞段微笑摇头道,“贤弟这是什么话,我阳飞段岂是那等人,只是离家日久,家中还有诸多事宜等着我回去处理,另外这次我和师妹出来路遇仇家,若是在这里叨扰久了,万一仇家找上对你和弟妹都是一场祸事,我和师妹伤已经好了大半,理当回去了。”
“柳贤弟救我夫妻一命,这等大恩飞段必将铭记在心,日后定有所报。”
柳惠臣涨红脸摆手,“阳兄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我柳惠臣何德何能,不过一穷山村教书先生罢了,能够认识贤伉俪已是幸事,更何况有幸与阳兄皆为亲家,我知道阳兄是豁达之人,非是我等凡尘俗物所能比,既然你们急着离开,明早小弟命夫人为你二人准备盘缠干粮就是,但是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我这就去村长家借来薄酒十坛,定与阳兄一醉方休---”说着柳惠臣起身便要冒着大雨出去。
身后阳飞段拉住他哈哈一笑,“不必,这一坛就够了,你我二人就算喝茶水都可当酒。”
柳惠臣虽然是一个书生,但生活在柳河村也是半书半农,闲时教书忙时种地,身体远比城里的文弱书生强健,但阳飞段这么轻轻一拉他竟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稳稳地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好像有股气托着他的身体。
柳惠臣隐隐发觉这位阳兄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来头还了不得。
苏慧摇头笑了笑,抱过身边的柳知返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白色羊脂暖玉带在柳知返身上,“这玉佩是我从小戴在身上的,虽然不贵重却也有些通筋活血,暖脉驱寒之功效,就送给知返当做我们两家结亲的信物,无论何时你们一家去商阳谷找我们,凭这玉佩没人敢拦你们。”
杨清慌忙要还回去,苏慧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再客道就见外了,我们夫妻二人的命都是你们救的,一点儿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柳惠臣家境贫寒,自然没钱给杨清置办什么饰物,杨清无奈摘下头上从娘家带来的簪子给了苏慧,苏慧笑着收下珍重藏好,见她表情自然没有丝毫轻视,杨清才松了口气。
雨渐渐停了,乌云却依然没有散开,黑压压阴沉沉压在柳河村上,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斜阳远远躲到苍鹭山后,映的半壁天空一片霞红,仿佛浓云尽被血染。
柳河村外,几个突兀的身影站在了村口小路上,除了一名娇艳无双的女子外全部穿着银丝黑袍,头扎银色锦带,面带黑银面具,目光森冷,刚刚过去那场大雨竟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一点雨水。
那女子一身彩带霞衣,手握金色流光长剑,站在黄昏昏暗的山村村口,仿佛降临的山中女神,只是一双眸子冰冷如寒雨,美丽的脸上杀意凝结成霜。
嘎---嘎----乌鸦在树桠上沙哑鸣叫,扑腾一声飞入天空逃遁而去。
“确定商阳居士夫妇就躲在这个穷山村里吗?”美丽女子轻轻问道。
“是的,圣女大人!这里的村民也说大约半个月前,有对年轻夫妇倒在村口,被村里私塾先生救了。”银丝黑袍人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女子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金色流光长剑轻甩,人却仿佛光影般消失在原地,黄昏的残照里她跟随着夕阳的暗影消失在村子里,十几名银丝黑袍人跟着也消失了。
柳惠臣家中,阳飞段举起酒杯道,“实不相瞒,知返这孩子深得我意,如果不是这一次实在有难言之隐,我真想现在就带他去商阳谷。”
杨清笑道,“阳大哥太心急了,知返毕竟年幼,这么小离开父母我实在舍不得,难道阳大哥害怕我们再和别人结亲吗?”
阳飞段哈哈一笑,妻子苏慧也双手托盏冲柳惠臣轻轻一举,就在一杯酒还没喝下时,苏慧忽然皱了皱眉,然后脸色突变,这杯酒是怎么也喝不下了。
一声大响,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劲风吹开,空荡荡的院子里面涌入一股寒流。
柳惠臣奇道,“好大的风,阳兄稍等,我去关门!”
阳飞段一杯酒重重放在桌子上大喊一声,“惠臣莫动!”说话间手里酒壶已经扔了出去,白瓷酒壶呜咽声中飞在柳惠臣前面,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柳惠臣张着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阳飞段从竹椅上跳起越过桌子一把扯住柳惠臣衣领往后抛去,同时喊道,“师妹带知返母子快走!”
杨清已经愣住了,喃喃道,“发生什么事了?嫂夫人,阳大哥怎么了?”
苏慧表情阴沉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什么都别问,快跟我走!仇家打上来了。”说着一手拉着杨清一手抱起柳知返就往后门走去。
却见后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美丽而妖娆的彩衣女子堵在门口,戏谑地看着苏慧,“商阳夫人,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藏到这等穷乡僻壤!”
“钟情,你不要欺人太甚!”苏慧单手掐诀,怀中一块金丝手帕飞出迎风而涨,眨眼间变为窗帘大小,风雷涌动着向那个女人罩去。
阳飞段站在柳惠臣面前并指前探,稳如泰山,只见他双指只见一团金光闪烁,将他手臂也变成了黄金铸就般,在空气中连点两下,叮叮两声一个人影倒飞出去落在院子里。
那人一身黑袍上绘银丝,长发紧束掩藏在银色披风里,脸上带着半只面具,胸口被阳飞段两指穿透,熊熊烈阳之力将他脏腑焚烧一空,依然是不活了。
“‘引阳法’果然名不虚传!”十几个同样装束的人站在院子里,饿狼般盯着阳飞段。
“琅琊峰!真是阴魂不散!”阳飞段咬牙道。
“师兄!”身后苏慧一声惊呼,阳飞段回头看去,彩衣女子钟情一只莹白玉手握着流光长剑,仿佛天女散花,彩光将屋内映照的五光十色煞是好看,但房梁屋柱上却已经悄然出现一道道裂痕,在那些炫目光彩中轰然崩塌,苏慧的‘金缕手帕’被钟情的剑光眨眼间碎成无数片,剑光刁钻而灵动,将苏慧逼到屋角再无躲避之处。
阳飞段大喝一声一脚踢翻了桌子冲向苏慧,同时顺手将坐在地上发愣的柳惠臣扔到隔壁堂屋,急促喊了声,“惠臣速退!”人已经冲向钟情。
“商阳指!”他四肢百骸流出道道金色光流,在他双指间凝为一点,整只手臂被灿烂金光包裹,燃烧着熊熊烈焰。
钟情皱了皱眉,后退三步不想接他这含怒一指,双手交叉捏诀,唇齿快速翕动,流光长剑受到感应立刻颤动不停,在她面前旋转如轮,光华化作一朵莲花挡住身前。
商阳指一指点在莲花中心,叮的一声脆响正好点中旋转光剑剑刃上使长剑戛然停止,钟情胸口起伏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血,自己的法宝长剑跟着弯了一下差点儿被阳飞段一指折断。
“妖女受死!”
钟情知道阳飞段这一式‘商阳指’乃是阳氏绝学‘引阳法’中最强一式,她再次后退一步,一脚踏碎身后石板,无形气流将周围的墙面木桩全部荡平。
阳飞段冷笑一声,商阳指不但没有强弩之末,反倒声势更胜,这一招商阳指最强便在气势,敌人越退威力越强,钟情连退四步商阳指威力便连涨四倍。
眼看着他那两根金色手指奔着自己眉心点来,钟情一咬牙弃剑不用,双手前探两根手臂上霎时间开满朵朵彩莲华美异常,双手之间一朵黑色莲华幽幽旋转。
阳飞段商阳指点在黑莲至上,只觉得头脑顿时一沉,一股阴寒煞气顺着自己的手指直逼心脉,至纯至阳的引阳法玄功居然有崩解之势,他咬牙护住心脉,喷出一口精血,试图拼死击杀琅琊峰圣女钟情。
这时院子里那十几名银丝黑袍人已经冲进屋子,使用的法诀均是莲花剑诀,彩光辉耀却带着诡异邪力,根本不像圣洁的莲花,反倒如魔神坐下黑莲台。
苏慧被十几人围攻迅速落败,她修为本就不如阳飞段,上一次更是受了很重内伤,几个回合就被冷剑抵住喉咙,但她咬牙不肯发出一声就怕打扰丈夫出现破绽。
“阳飞段,你夫人就要死了!”一个银色面具人喊道。
阳飞段心里一惊,心神片刻失守,钟情双手之间黑莲的诡异侵蚀之力瞬间灌入他心脉,他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黑血,钟情大喜念动剑诀,流光彩剑颤动一下凭空飞起,一剑刺入阳飞段右肋。
阳飞段闷哼一声,身体被一股大力击中倒飞而出撞在身后一根墙柱之上,房屋之前已经被钟情的剑芒破坏,他这一撞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房梁咯咯两声从中间断开,整间厅堂塌了下来。
轰----尘土飞扬,砖瓦四溅。
钟情甩了甩长剑,明明上面没有一丝血迹,但还是拿出手帕细心地擦了一遍,缓步走到阳飞段面前,他半身被压在房梁下面,加上身负重伤,已经挣脱不得。
她居高临下怜悯地目光看着他,“怎么样?商阳居士,还不肯说出九嶷剑线索?说出来我就放你们一命,否则---”她一挥手,几个手下立刻将剑刺进苏慧肩膀,苏慧咬着牙脸色煞白,不屑地看着钟情却不发一声。
钟情拍拍手,“不愧是三阳阀士苏家的小姐,果然宁折不屈,女中豪杰!不过等会儿我的十三名银面众当着你丈夫的面剥去你的衣服时,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苏慧目眦欲裂,恨声道,“就算是死,我们夫妇也不会向你们屈服的,三阳阀士定会为我们报仇!”
“三阳阀士?呵呵呵。”钟情不屑地冷笑起来,“你们商阳,首阳,林阳三家加起来也不是五宗七大派,三宫十二峰任何一门的对手,也敢在我琅琊峰面前谈报仇?”
“我不喜欢她的眼睛,先挖去一只!”钟情脸上带着甜美笑容却说出如此冷血残忍的话。
一名门徒刚要动手,这时从侧屋里面传来一声紧张却又正气浩然的大喊,“且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