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一本正经,孙生礼几乎吐血:“我没有!”
大人沉吟半晌,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孙夫人。等她来了再说。”
孙夫人在儿子走后,心里总觉得不安,等了许久,没等到归来的儿子,却等到了衙门的看守,一问之下,竟然是来请自己去配合问案的!
案子明明已经了结了啊!
孙夫人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一路上忐忑不已,被直接带入了大牢,看到儿子也被压跪在地上,她顿时大惊:“这是为何?”
看到母亲,孙生礼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控诉道:“娘,这女人丧心病狂,竟然说她会偷他爹的药,是因为我引诱她的,这不是胡说八道吗?那时候我昏迷不醒,哪来的精力让她偷药?”
孙夫人面色大变,看向简双贤时,眼神狠厉:“你疯了吗?”
简双贤抬头直视她:“我没疯,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她一脸平静,丝毫不见撒谎的心虚。孙夫人顿时急了,急忙跟上首的大人解释:“我儿昏迷不醒,在病好之前,根本没和她说过话!他们俩会熟识,也是在我儿病好之后,还请大人明查!”
简双贤一脸似笑非笑:“婆婆,你说的是真话吗?”
孙夫人瞪着她,抬手指天:“当然是真话,我敢对天发誓,方才若有半句虚言,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反而是你,你说的是真话吗,你敢对天发誓吗?”
“我敢!”简双贤怡然不惧,坦然道:“我敢对天发誓,我会换我爹的药,是被人引诱的。若有半句虚言,我此生都不得好死!”
同样发了毒誓,本来还有些偏向孙夫人的大人一时间有些为难。
他看向简双贤:“若你是为了攀咬他人,大可不必。其实我劝你乖乖认罪伏法,今年已经下了好几场雨,应该会风调雨顺,皇上若是高兴,很可能会大赦天下。如果你是犯人,也在赦免之列,若你死不认罪,那就只能是疑犯,赦免的人中,不会有你!”
简双贤有些意动。毕竟她害死父亲的事基本板上钉钉,还没判决不过是她死咬着不肯认罪而已。她做梦都想出去,大赦天下,好多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回,那可能是她唯一能离开大牢的机会了!
“我认罪!”为了表现自己态度良好,简双贤强调道:“方才我本来就想认罪的。只是,我还有同谋,我得全部供出来。”
大人颔首,看向师爷:“记下。”
又对着简双贤正色道:“你想好了再说,画押之后,若再要改供词,会罪加一等。”
简双贤张了张口。
孙生礼急忙出声:“双贤,我劝你还是认了罪吧,也别再胡说了。夫妻一场,虽然我们俩缘分不够不能相守白头,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若她豁出去罪加一等也要拉他下水,孙生礼不认为自己能躲过去。
闻言,简双贤看向他,半晌道:“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孙夫人面色大变。
简双贤已经道:“方才我确实说谎了,孙生礼没有引诱我换药。但是,我对天发誓所说的也不全是假话,确实有人引诱我换药,那个人……是我前婆婆!”
孙夫人瞪着她:“你再胡说,可会罪加一等!”
“我是实话实说!”简双贤强调:“夫君生病,你哭就哭,偏偏在我娘熬药不远处哭,我过去帮着捡柴刚好遇上。你还有意无意透露你们家是官宦人家,还说若是儿子痊愈,一定会谢谢恩人。”
见她和盘托出,孙夫人面色大变,又很快反应过来,问:“我有让你换药吗?我只说若是谁救了我儿子,以后定会重谢,我可没有直接让你换药!你送药过来,还口口声声说你爹定会痊愈我才收的。”
简双贤面色苍白下来:“若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我又怎会去换药?”
“说到底,是你自己贪!”真相被剖开,孙夫人也不慌了,道:“大人容禀,从头到尾,我没有指使她换药,只是表明要是有人能救我儿子,我会重谢!这很正常啊,城中许多夫人去郊外祈福,也会说若是得偿所愿会吃素或者捐香油……有舍才有得嘛。她自己为了我口中的好处换了她父亲的药,跟我有何关系?”
大人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边上师爷奋笔疾书。
简双贤也没想到孙夫人一推二六五,竟然表示此时与她无关,错的人都是她自己。质问道:“那你为何不对别人哭?”
“巧合罢了!”孙夫人面色淡然:“你一个村姑,我孙家的门楣虽然不高 ,但娶你确实是低娶了,我做到了我许诺给你的东西,你给我的东西从何而来,跟我有何关系?”
这么一扯,害死简父之事,竟然与孙夫人毫无关系了。
简双贤傻了眼,眼泪不自觉扑簌簌往下掉:“你不能这么无耻!”
孙夫人不说话。
师爷收了笔,上首大人拿过供词,仔细查看过后,道:“简氏双贤,你偷换父亲的药,致父亲病重身亡,毫无人伦孝道,简直枉为人!律法有言,责打双亲致其身亡,判秋后问斩。你因为一己贪欲,换了父亲的药致其死亡,不算直接害死父亲,但你也是凶手,本官判你监四十年,你服是不服?”
简双贤不想服,抱着一丝希望问:“风调雨顺后,会大赦天下吗?”
“会!”大人挥挥手,让人把供词送到她面前,等她画押了,才继续道:“但分人!十年以上和秋后问斩的犯人,不在赦免之列。”
十年以下的,都是小偷小摸。
都说人穷起盗心,这样的世道,好多人出去偷东西都是被逼的。反正赦免之后的犯人,三两年内不许离开城内,若是不老实,再抓回来就是。
听到这个回答,简双贤简直要疯!她大叫道:“你骗我!”
大人拿到状纸,淡然道:“前几天升堂的时候我没跟你说这话,不是忘了,而是你害死了你爹,就算认罪,也不可能放你出去。而今日会提,是因为你说自己是被人引诱,那么,最多算从犯。哪怕有一条人命,你身上的罪名也不大……可能不到十年,自然能出去,所以我才提的。”
“没想到你还是主犯!就算大赦天下的文书下来,你也不能出去! ”
简双贤被气疯了:“明明就是她引诱我,我是从犯,您得从轻发落……”
大人又看向孙夫人:“孙乔氏,你故意引诱简氏换药,虽然大半责任不在你,算不得同谋,但也逃不脱罪责,判你三年吧。”
第316章 刻薄妹妹 二十六
大人轻飘飘一句话, 落在孙夫人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满脸震惊,真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好半晌反应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问:“我……有罪?”
大人面色淡淡, 颔首道:“对!你很聪明,没有说一句引诱的话,定不了你多大的罪。但事实上,若是没有你,简双贤不会换药,她爹便不会死。你这算是诱人犯罪, 你把简双贤接回京城聘为儿媳, 也证明你确实拿好处让她为你做事了。判你三年, 我还是酌情念在你爱子心切才做错事而从轻发落的。”
大人解释一遍, 不愈多说:“来人,带孙乔氏下去换衣!”
乔氏:“……”
她想要再辩解,可大人明显已经不想再听,前来拉她的人也很粗鲁,把她拖着就走,眼见她想喊叫,还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些看守家境都不太好,整日关在在大牢中, 虽不是犯人,但身上味道也不好闻。尤其是那手,乔氏险些被捂吐了去。
孙生礼也被这戏剧性的转折给惊着了, 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喝的药是母亲骗来的, 更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会因此入狱。
不踢母子情分, 只他自己也不能有一个入罪坐牢的母亲。怎么看, 他都不能眼睁睁看母亲沦为阶下囚,急忙上前求情:“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大人摆摆手:“事情已经很明白,你娘自己都亲口承认她用厚赏引诱简氏换药,没有误会!若你不服,等本官整理好卷宗,会将此案交由刑部查阅封存,若是本官有错,刑部会重新审理。”
话说得好听,但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孙生礼却知道,但凡结案,基本就没了翻案的可能 ,刑部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只要没有大错,都不会过问。
再有,卷宗封存,得案子凑在一起送,等刑部拿到,已经不知道多久之后。
兴许那时候三年之期都到了。
孙生礼觉得母亲冤枉,简双贤却觉得判得太少,她可是被判了几十年,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去。而乔氏这个得偿心愿的罪魁祸首却只三年……怎么看,这罪名都太轻了。
尤其不久之后天下大赦,乔氏很可能因此摆脱牢狱之灾。想到这些,简双贤心里很不服。正想再说,那边乔氏奋力挣扎之下,终于得了喘息之机,大喊道:“生礼,娘这可都是为了你,你千万要拦着你爹……”
话音未落,又被捂住了嘴。
孙生礼面色严肃。
简双贤稍微一想,也明白了乔氏的意思。
就像是之前她入狱后孙家容不下杀父的儿媳而送上休书一般,孙家同样也容不下引诱人犯罪的夫人,所以,乔氏很可能会被休离。
一时间,心里只觉得畅快。
她做了许久的孙家儿媳,早已经看出来公爹和婆婆之间感情淡薄,就是普通相敬如宾的夫妻。现如今婆婆做了这些事……定然也会收到一封休书的。
简双贤被送回大牢,发现乔氏就在她隔壁死死瞪着这边。
大家都是犯人,谁又比谁高贵不成?
简双贤并不害怕,冷笑道:“果然苍天有眼 ,你也有今日! 我倒是想看看,孙家多久会给你送上休书。”
乔氏:“……”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来一趟大牢就沦为了阶下囚,就算大赦又如何?她的那些罪名免不了会被人拖出来议论,做官夫人,也不会愿意与她来往。
乔氏已经想象得到,再见到那些平时来往的官夫人,她们会如何孤立她了。
更何况,她不认为孙父会留着一个做犯人的夫人。得了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送上休书。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肯承认:“我为孙家生了儿子,他们不会这么对我的!”
“会不会的,咱们走着瞧!”简双贤笑容灿烂,心情无比愉悦。对于乔氏这样的人来说,再做不成官夫人,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没有之一!
傍晚的时候,孙大人来了,直奔乔氏面前,对着她的脸狠狠甩了一巴掌:“我们孙家,容不下你这样的蠢妇!”
乔氏被打,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难以接受:“我那是为了救我们的儿子……”
孙大人眼看就要离京了,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他丢尽颜面,见做了错事已经入狱的妻子还要狡辩,顿时更怒:“你救儿子我能理解,可你为何不拿东西来换?”
夫妻多年,感情虽不甚好,可说翻脸就翻脸,乔氏也着实被伤着了,眼泪忍不住唰得流下:“我也想拿东西来换,可外面到处都是难民,一个山洞里住了那么多人,我要是拿出好东西,早就被人吃得连血肉都没了!”
孙大人没有逃过荒,根本就不能感同身受,只暴躁地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这是休书,你自己收好!从今往后,我们俩再无关系,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这可是大牢!
能怎么保重?
这话一听就挺敷衍,乔氏很不能接受:“夫君,要不了多久,朝廷会大赦天下,到时候我就能回家,你别写休书……”
“你就算现在出来,也不能改变你引诱人犯罪的事!”孙大人转身就走:“总之,我们孙家容不下你。大赦天下的事只是有人提议,还没有下正式文书。你且有得等!”
乔氏:“……”
她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离开,脚下匆匆,像是躲瘟神一般。心里着实难受,靠在角落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简双贤坐在不远处,听着她的哭声,心里畅快无比:“娘,你别伤心,当时我接到休书,心里也很难受 ,简直恨不能去死。现如今不也熬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擦干眼泪,继续熬吧!”
乔氏:“……”并不想要她的安慰。
尤其二人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因为对方,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哪里会真心宽慰?
前儿媳这不过是故意说反话给她添堵罢了!
乔氏心里气急,她自己不好过,就想让别人也难受,冷笑道:“你还真以为生礼对你一心一意?不怕告诉你,就算你被关入大牢之前,生礼已经跟我说想要纳妾,纳的还是出身富商家中的女子……嫁妆就有上百两,你拿什么跟人比?本来我还想看你哭哭啼啼,没想到你已经把自己弄得更惨……”
简双贤对孙生礼已经很失望,但听到这,心里还是一阵阵被拉扯得痛。
恰在此时,听到轻盈的脚步声过来,简双贤循声望去,只看到一抹大红色裙摆,上面绣满了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当真艳丽。
大牢中出现这样的亮色,着实不多。顺着裙摆往上一瞧,就对上了熟悉的眉眼。
简双贤看着这样的妹妹,心情复杂难言:“二妹,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姐妹俩已经闹僵,这辈子都不会来往的那种。简双贤并不认为她是来探望自己的。反而应该是看她判决下来,故意过来奚落。
但是,简双贤如今前路无光,急需要人帮忙。而唯一和她有亲近关系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这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