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窗户推开半扇,有夏风穿过树间,热气被树叶拦下,变为凉爽清风,徐徐拂进房内。
被清风轻吻的少女眼尾眯了眯。
等到池照影离开,郁离看向裴靖。
接收到郁离的目光,裴靖有些殷切地直起腰,事到如今,她的情感再不用掩藏,万分直白地与郁离对视。
“小离总算要离婚了。”裴靖的语气不掩欢欣。
“你刚刚也听见了,不是现在。”郁离挑了挑眉,不欲让她如此欢喜。
“但你们总会分开不是吗?”裴靖的笑意扩得更大,似乎只要见到郁离就万般开怀。
“你该离开了,警察在楼下等你。”郁离不欲见她这模样,也不欲再应付这人这般露骨的痴求。
裴靖的感情来得莫名,她们明明不甚熟识,以往的交流也只浅浅几句,可这件事发生过后,裴靖换了一个人似的。
热切又殷勤。
回想起方才她们的对话——
-你原本该是那样的,该洁净优雅,该不染纤尘,该顶着郁氏大小姐的光环,强大得能让所有人臣服。
-而不是困在一个平凡的omega身边,荒度人生,浪费天赋。
她不能理解裴靖这份莫名其妙到诡异的执拗。
郁离望向窗外,阳光落在树叶上,正巧有一只鸟降落,踏上树枝枝杈,树叶就跟着轻轻晃动。
摇动满树的日光。
莫名有几分安谧,郁离目光定在那处,神色和软下来。
日光倾城,心境开阔。
但裴靖如何,与她无关。
裴靖揽下了所有的罪责,郁离却清楚主使者是谁,裴靖既然心甘情愿抗罪,那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裴靖不舍得离去,郁离也不催促,她静静地看着窗外,阳光落在窗框上,微风时不时送进来半束碎叶。
少女坐在那里,虚幻得像是随时都会化光离开的精灵。
广受追捧的国民女a裴老师,在郁离面前显得格外局促。
她似乎很怕惹得郁离不喜,在郁离表现出赶人的意愿时,再如何不舍,她也只能告别。
迎接她的,则是警察的调查。
对于裴靖的离开,郁离无动于衷,她坐在原处,点滴一点点注射进血管里,一直在输液让她左臂有些凉。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轻轻舒了一口气。
目光随后落在自己受伤的右臂上,神情淡漠,瞧不出哀思。
她倦怠地阖上眼,双手无法自如活动,被束缚感让她有几分喘不过气。
好累……郁离贴着床头靠背,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
那日经历得太多,即便池照影没有受伤,王导还是在郁离的示意下,多给了池照影几天的假。
无论如何,池照影都被alpha用精神力强制过,腺体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得静养一段时间来恢复。
小妍不再是往日那样元气满满总有很多话分享的模样。
小姑娘变得风风火火,做事相处全然是拿钱办事的助理做派,就连经纪人王姐,也不会再念叨池照影爱吃甜食的习惯。
一切都……变得如池照影刚迈入这一行时所设想的那样,但经历了之前几年,陡然变为这样的相处风格,叫她有些不习惯。
更让她不习惯的是……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郁离了。
郁离说到做到,自从那日分离,就再也没见过她。
不止是不习惯……心口的虚茫感,一寸寸扩大,快要把她吞噬殆尽了。
她终于……把郁离推开了。
郁离再不用被自己牵绊,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不会再因为自己而束缚她的脚步。
只是……她手臂上的伤,每每想至此,池照影就不免出神。
那样严重的伤,不知道还能不能弹琴,那个热爱音乐的大小姐,该有多难过呢?
她不太了解郁离和她母亲的关系,但是现在想来,郁离受到来自郁氏当家的压迫并不少,可她总是温温柔柔地来见自己。
把所有的苦楚都独自吞下,不仅如此,她还要承受来自自己的伤害。
这些日子里,她都做了什么啊。
池照影想质问自己,但她也清楚,事到如今,再去问个对错也无济于事了。
都是因为她,才让郁离遭受那样惨烈的迫害。
如果她们不曾相识,郁离就不会受伤,不会徒然付出这几年,她还是高高在上、万人拥宠的大小姐。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就好了。
池照影想去问问郁离的伤,小公主的手格外金贵,因为这次伤患,影响到她弹琴的话……
她一时不敢细想。
如今,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过问郁离了。
她和郁离仅剩的关系不过是板上钉钉的离婚。
…
电影拍摄结束时已至深秋,池照影没来得及去找新房子,只得回到藏露苑。
“照影姐,大小姐一直没和你说,这房子原本就是给你买的。”小妍看出她的退却,站在她身侧解释道。
“大小姐不缺这一处房产啦,更何况,你们好歹结婚过,你就安心住着。”
池照影眸光微闪,眸底映着大门上霓虹的灯光。
她轻轻点头。
郁离的意思她知道,左右不过一栋房子,对于郁氏大小姐来说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让她住过的屋子,也没有再收回去的必要。
“小妍。”
“欸。”伍妍抬头看她,“照影姐你说。”
池照影看着藏露苑的大门,神色微凝。
她想说,她在想念郁离。
她也想问,她可以见郁离一面吗?
夜风徐徐带过,晚秋的风带来夜寒,池照影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同时也吹醒了她混沌的思绪。
她现在……又哪里来的立场,说出这些思念呢?
话到嘴边,池照影还是咽了回去,“没什么,不早了,小妍先回去吧。”
“喔好,照影姐晚安。”小妍把行李箱递到她手里,转身离开之际,似是想起什么。
“啊……忘了说。”她撇身回来,“照影姐生日快乐。”
听了伍妍的祝福,池照影这才想起,后天是她的生日。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想。
但是这次,再没有一个少女,愿意为自己去跳一支不擅长的热舞了。
“谢谢。”池照影神色如常,眼底浮起的笑意似有若无,向小妍道谢。
她拖着行李箱回到家,打开门后迎面涌出一股沉朴的气息,大半年没回来,屋子里不曾通风,陡然一开门,尘灰的气息被流动的空气送进鼻腔里。
池照影低低咳了咳。
她抬手摁亮灯,屋内一瞬通亮,仰赖于平时过分的洁净,此时屋内看起来依旧和离开前无异。
池照影却觉得,屋子里装满了沉沉暮气,让她有些喘不过呼吸。
咳嗽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大小姐的气息早已消失,不留分毫。
她已经有快半年没见过郁离了,细细想来,近一年中,她见到郁离的次数屈指可数。
即便这么久未见,可她一闭上眼,还是能轻易回想起,那天晚上,在绝望的境地里,郁离朝她跑来的身影。
还是能回想起那张挂满眼泪的、决绝的脸。
那么柔弱的大小姐,在那一刻爆发出不可置信的力量。
大小姐该有多爱她呢。
是她亲手,把这份爱摔碎了,再狠狠踩上一脚,想粘合都不可能。
就像那把四分五裂的小提琴一样。
她也还能想起,那冷冷淡淡的一声“池小姐”。
还有病服少女纤细的身骨。
一幕接一幕,都在她心海里浮沉,而后化作浓烈的思念,铺天盖地。
池照影沉默地把行李带进房间,房间里的布置依旧未变,那架钢琴还在这里,钢琴上的水晶摆件也还在。
郁离并没有把它们带走,就像那天字字诛心的离婚一样,池照影能清晰地看见,以往盈在那双桃花眼里的爱意悉数消失,换作一片陌生。
她甚至不愿再踏入藏露苑一步,甚至不愿再带回这些,在藏露苑摆放过的物件。
池照影愣了半晌,不禁伸手抚上后颈。
大小姐极少标记自己,距离上次那次轻咬已经过去太久,留下来的气味早已消失。
池照影在房间正中,兀自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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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一部分剧情才能开车了,得让池小姐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