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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余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她的梦里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眼镜蛇,蛇的眼睛又小又黑,摇摆着巨大的身体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她气喘吁吁地逃,逃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她几乎绝望时,面前突然出现一片湖。
  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在张开嘴笑时——
  突然对上眼镜蛇的黑眼珠。
  柳余被吓醒了。
  一身的冷汗里,一道寒光猛地冲入眼帘——
  她下意识往后一躲。
  只听一声轻轻的“噗——”,那带着寒光的利刃扎入了薄薄的羽被。
  再拔起时,白色的羽绒被挑起,散了满天。
  柳余怔怔地看着散了满天的羽绒,一时回不过神来。
  下一刻,“叮”——
  利刃与胸口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柳余眨了眨眼睛:
  “母……亲?”
  她像是傻了似的。
  “别叫我母亲!”
  弗格斯夫人瞪她。
  她手执着匕首,匕首上干干净净。
  少女的睡裙破了个洞,露出胸口白皙的肌肤。
  那上面,一点伤痕都没有。
  “您知道了,对吗?”
  柳余眨了眨眼睛。
  “是的,你这个怪物!”
  她愤怒地道。
  柳余这才发现,当面前这张脸不再温和、坚硬地板起时,就显示出她独有的冷酷和刻薄来——尤其是她高高的颧骨,抿嘴时出现的法令纹,都再再显示,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母亲……”
  她试图去拉她,却被甩开了。
  “闭嘴!你不配叫我!”
  “母亲,您刚才还告诉我,说永远不会不要我……”
  “可你不是我的贝莉娅!你占据了她的身体,你只是个怪物!”弗格斯夫人看着她,蓝眸里深深的恐惧和厌恶,“怪物!”
  “可我爱你的心是真的,我爱你,母亲。”
  少女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试图去拥抱她,那把匕首却再一次刺了上来。
  这回,她没有抵抗。
  她放开了她所有的防备,放松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像个凡人一样——
  利刃轻而易举地破开脆弱的表皮,刺入她的血肉,而后,精准地扎进她的心脏,搅了搅。
  疼。
  疼死了。
  少女闷哼了一声,却笑:
  “您原谅我,好不好?”
  “我爱您,母亲。您不是教我,要去爱下一个人吗?我不是怪物,我也是人,您爱我一下,好不好?”
  她的姿态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绝望,像在拼命攥着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可以给您很多……很多,财富,权利……只要您想,我都可以为您找来……”
  “可我只想要我的贝莉娅!我的贝莉娅!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你能还给我吗?”弗格斯夫人坚决地拔出匕首,鲜血喷洒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你死了,我的贝莉娅就回来了!”
  匕首又狠狠地刺向他——
  柳余闭上了眼睛。
  “哐当——”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光挥开了她。
  匕首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弗格斯夫人被这道光挥开,跌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将少女抱住了。他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像是浓重的黑夜。
  而那比月光更耀眼的五官上,绿眸如冰一样冷。
  “神?”
  弗格斯夫人惊讶地道。
  她没有想到,她曾经模模糊糊看见的神,竟然换了副模样。
  他像从黑暗中走来,化身为黑暗的侍者,而那高大挺拔的身躯里,光明自动消融,他像是巨大的空洞,能吞噬一切。
  他看了她一眼,如同她只是低贱的、挡道的蝼蚁:
  “让开。”
  “不。”弗格斯夫人站了起来,“我不会让。您可以杀了我。”
  神怀中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她拍拍他的手臂,他就放开了她。
  少女下了地,脸上的肌肤薄透苍白,上面还残留着湿漉漉的眼泪。
  她走到她面前:
  “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百五十章
  对着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蓝眸, 弗格斯夫人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看起来太难过了——
  如同凋零、已近末年的花。
  “……自己的女儿换了,身为母亲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我太迟钝太高兴了……当你在走廊碰到罗德尼那头猪猡时,你说, 你不介意我的过去时……我高兴疯了……我明明知道, 我的贝莉娅不可能原谅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她揩了把脸, “我明明有很多机会,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黑暗的种子, 怎么可能种在我可爱的贝丽身上?……她怎么就消失了……噢, 可是那只狗……还有罗勒叶……”
  弗格斯夫人捂着脸, “贝丽厌恶狗……噢,你看它的眼神却那么温柔, 这不对, 不对……我没法欺骗自己了……”
  “所以那时你就决定了之前今天的晚餐吗?”
  “是的, 晚餐……罗勒叶,贝丽第一次喝这个汤时吐了, 说这是‘低贱的味道’……所以, 弗格斯家决不允许出现狗,也绝不会出现罗勒叶……它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贵族的桌上……我说是宫廷,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少女看着她, “我有那么多的破绽。”
  “是的,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弗格斯夫人痛恨地看着她,“你只是个怪物!怪物!”
  “怪物”两字不断回荡在狭小的房间内。
  柳余直挺挺地站着,身体内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蓝色血液还残留在弗格斯夫人的脸上, 她张大嘴朝她怒吼——
  连悲情都显得那么荒诞。
  柳余想。
  “母亲,”她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那眼里已经一丝泪都没有了, “您说的没错……我看到了天空的色彩,闻到了风的气味。”
  “可我情愿是个盲人。”
  少女的眼泪掉下来。
  玉白的手掌摊开,一只鎏金细颈瓶突然出现在她掌心,瓶盖是一朵绽放的、精美的蔷薇花。
  “虽然有点早,不过我想,您明天应该不想见到我了……”她努力朝她扯出一抹笑,“很遗憾,我不是您的女儿,这个生日礼物就提前送您——”
  “滚!谁稀罕你的礼物!”
  弗格斯夫人一挥手。
  “啪——”
  香水瓶掉在地上,往前滚了滚,瓶盖撞在墙角,盖子开了。
  橙黄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一股淡淡的苦玫瑰味在房间萦绕。
  不该为了追求高级,用苦味的。
  果然很苦。
  柳余想。
  “那么,我走了。”
  她朝她礼貌地点头,翩跹的裙摆在走出房门时顿了顿,又迫不及待地消失了。
  “斑!”
  灰斑雀急促的叫声,在黑夜里突兀又让人惊惧。
  弗格斯夫人怔怔地看着,神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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