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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民们哼哧哼哧地踩着水, 半弓着腰、费劲地拖着巨大的渔网往海滩走,海天一线里,夕阳的余晖洒满深蓝色的海面……
  柳余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 感觉十分新奇。
  凝目看去, 渔网尽头, 还飘着个红色的脑袋,定睛一看, 发现是个瘦弱的孩子, 约莫十来岁, 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晒得黑条条的, 在那费劲地推渔网。
  对成人来说齐腰深的海面, 到这小孩那, 就只剩下一个头了。
  “那么小的孩子,也要去捕鱼吗?”
  她问。
  礁石上的男人没有回答他。
  他还凝目看着那蔚蓝的一片深海, 似乎想要沉进去一样。
  柳余只得将注意力重新投到捕捞的渔民身上, 可当她目光再度落到那红色的脑袋上时,却突得停住了——
  她重新看到了网!
  那网若隐若现,一大半没于海面, ,一小半……缭绕在那红色的脑袋上!
  是那孩子!
  对,是那孩子!
  柳余上前一步,海水泛过她的鞋子, 鞋底连鞋面一下子湿了,可她完全顾及不到, 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推着渔网的孩子。他的网要比达特先生的小很多,节点也只有五六个, 一个在三岁,一个在五岁……最后一个在……
  零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海浪翻涌…
  黑色的水草…
  双手不断拍打着水面…
  漂浮在海面的红色头发…
  最后一个节点在十岁零八个月!
  就近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柳余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这些节点对应的信息。
  米拉卡·摩西。
  十岁。
  出生。
  三年时父亲死去。
  五岁时母亲离开……
  终年,十岁零八个月。
  一条蓝色细线在她的眼前不断延伸,缭绕成一个又一个的结,最后,出生与死亡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织网。
  柳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海风轻轻拂面,她陷入了一种奇妙、又特别的境地里。
  世界在她面前分裂成两半。
  她一脚踩着虚无,一脚踩着现实,她的手指,与那代表着命运的蓝色织网挨着,仿佛只要轻轻一勾,就能将这织网打乱,重新排布……
  “米拉卡!”
  “米拉卡呢!”
  “米拉卡不见了!”
  ……果然,是米拉卡吗?
  海滩上发生骚乱。
  拖着渔网往的渔民们惊叫起来,渔网没拖住,惊慌失措下,网里的鱼逃了一大半,只剩下几条半死不活的。人们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海面上一下子被弄得乱糟糟的。
  渔民中有人朝礁石上的白袍神官求助。
  “神官先生!”
  “神官先生,求您救救米拉卡!”
  “米拉卡不见了!摩西家就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
  这时,柳余的手指已经碰到了蓝色的织网。
  织网上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筋膜,无法撼动。
  她用力地扯了一下,手指没有疼痛感,像滑溜的鱼一样从网上滑了出去,可她的头却开始疼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米拉卡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他在朝她求救。
  他的眼睛里溢出泪水,火红色的头发在海中,像是乱蓬蓬的水草……
  他叫她:
  “命运女神……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她又一扯——
  节点松动了,却又迅速攀得更紧。
  不。
  不该是这样的。
  命运明明有无数种可能,就像她一样,它不该是唯一!
  手指抠入那一层筋膜,代表着“死亡”的节点开始松散。
  “啪”,一声轻轻的、仿佛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传来,柳余看见,节点整个松开了。
  而视线所及处,始终静默的白袍神官,突然动了。
  他凌空站在了静谧的大海之上。
  白色的袍袖一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逃逸的鱼儿倒退着回到渔网,渔网的线绳重新回到了去海中寻人的渔民们手里,他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面上还带着迷惘。
  “怎么回事?”
  “我刚刚在找米拉卡……”
  “米拉卡呢?”
  这时,米拉卡红色的脑袋重新漂浮在海面,脸上还带着快活的笑。出于渔民们的意料,他既向神官先生道了谢,也向旁边红裙子的少女道谢:
  “米拉卡没事!谢谢您,美丽的小姐!”
  他喊道。
  柳余回了个笑容,她发现,米拉卡身上的网变了,代表着“死亡”的节点消失了——可与此同时,那网,已经从封闭变成了敞开,后面的蓝色细线一片模糊,他的命运像是被人为斩成了两截,前一半明晰,后一半……只是一片模糊的影子。
  命运改变了。
  这是好,还是……坏?
  柳余想到了自己,能活着,总是好事。
  她看向半途出手的男人。
  他仍然背对着着她,银色的长发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华丽的匹练。
  不知道为什么,米拉卡后半截消失的命线,总让她有些不安。
  这时,渔民们拖着沉重的渔网,高声道谢。
  “谢谢神官先生!”
  “神会保佑您的,神官先生!”
  神官先生转了过来。
  他沐浴在夕阳下的五官漂亮得不可思议,表情带了点温和,也没看渔民们,而是旁若无人地问起柳余:
  “想去吃霸抜鱼吗?”
  “可是听说……霸抜鱼很多刺。”
  说起这平常的话题,柳余心里的不安消失了一些。
  渔民们笑:
  “可以让神官先生给您挑刺!神官先生什么都擅长!”
  “不,我敢肯定,他讨女孩欢心不擅长。”
  柳余笑着道。
  笑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如果命运是定,那么,它之外,是“变”。
  过去不可逆转,但未来,却无限可能。
  就如达特先的“过去”,米拉卡的“未来”,如同她自己。
  原来……就是衍生出一种神语体系的感觉。
  她的心仿佛被一股喧嚣和躁动占领,从刚才的一刹那,她仿佛窥到了不可估量的未来……终有一天,她也会像盖亚那样,以自己的理解,创造出一种独立完整的神语体系,将其所有闭合成完整的圆。
  命运。
  是的,命运。
  这一刻,瑰丽而宏大的未来,第一次向她展开了清晰的蓝图。
  这才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力量——不依存于他人,不被旁人所支配,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想到这一刻,她就忍不住热血沸腾、激动无比。
  不过……
  她看了旁边人一眼,她现在的力量,还很弱小,在这之前,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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