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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书文 > 其他类型 > 我的失戀遊記 > (十二)
  这天一早,我如常走在Meimei家附近,说句实话,这么久也碰不上她们,我早就没有甚么期望。茫茫人海,原来要再见上一个人,也是一件千难万难,十分渺茫的事。不过这日走在街头,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抽泣声,我回过头去,却吓了一跳。
  会这么一大早在大街上哭泣的,除了阿丹,还可以是谁?我见阿丹今天身穿一件白色花纹连身裙子,外面披着薄薄一件淡黄色的毛衣,与这个晴朗的早上倒有几分相配。这个月来,我也是孤身一个,今天重遇故人,不免感觉亲密。又见阿丹独个哭泣,想起自己也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怜惜之意大起,很想上前便去安慰。正行间,却听到旁边数个主妇,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没的说个不停。
  「咦,又是傻丹啊,好心就别让她出门,精神病的整天在街上走来走去贪好看?都不知道会做甚么。」其中一人道。
  「不就是,隔一阵子又见她在街上哭丧着脸,运气都给她哭走了,见男人就叫甚么贤仔贤仔,让小孩子看到也不好。」另一人说道。
  「你别说,她老豆老母生她出来,都嫌她脑子有病,丢下她一个人。那次啊,我们想要找她家人聊聊,那知道只有个老太婆跟她住一起,那老太婆的样子啊,像极个拐子婆咁,恐怖得要死,脾气古怪,终于说不够两句,又关了门,我们怎么拍也不理睬我们。」又另一人搭嘴道。
  「唉,走啦走啦,多看两眼也走恶运。」又一人说道。其馀几个主妇也点头称是,纷纷走了。我但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尽是凉薄的话,听着心里无名火起,很是替丹丹辩解,可转念一想,我对丹丹一无所知,要反驳也说不上话来,也未知她们说的是否属实。
  想着想着,那几个主妇都已经走得远远了。我望着丹丹,见她哭得可怜,又想起那几个主妇的话,原来丹丹时常也会在大街上抽泣,附近的街坊早就见怪不怪,难怪那天我遇见她时,也不见有人安慰她。
  而我也不是有甚么突如其来的艳遇,不过是碰巧遇上了常在此处流连的她,她见着每个男性也会称之为「贤仔」,也就是巧合地与我同名而已。心里的谜团顿时解开了不少,可不明白之处,还剩很多。
  我走近丹丹,丹丹也望见我,但见她笑逐顏开,似是失而復得样,快步向我走来,紧紧抱着我说道:「贤仔,我好怕你不要我啊。」我想阿丹也不是真的认出我,只是把每个男人都当成了她的「贤仔」,但我见她可怜,也顾不得这么多,便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嗯,没事了,我不会不要你。」
  阿丹听后笑靨如花,两颊红红,紧紧的抱住我,把头伏在我的胸前,像一隻小猫般磨蹭。面对如此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孩,任我是禽兽不如的人渣,也不会想多佔她便宜。我不忍阿丹再流连街上,遭旁人白眼,便说:「我陪你回去吧。」
  阿丹点点头,挽着我的手,一路上都把脸贴在我的手臂,与我多亲近。熬过百级长梯,这次没有了Meimei,比上一次走得快点。我问阿丹,她同样说没有锁匙,我便按下门铃,等龙婆答应。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了那夜的阴风,龙婆吓不倒我,但她见是我,脸上一沉,似又要把我撵走。我也不在意,反正只要把阿丹送回家中,我便算任务完成。那知阿丹却死拉着我,央求龙婆,说道:「龙婆,你别又赶他走了 … 」
  龙婆听后楞住了,似是受了大惊,颤声问道:「你 … 你认得他 … ?」
  「我怎可能可认得?」丹丹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问。我看着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龙婆有甚么好惊讶。那知龙婆却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好囉好囉,丹丹你终于正常了 … 」说着龙婆那凹凹凸凸,摺皱了的脸上竟多了一行泪。我看着更是不解,心想:「丹丹这般还算是正常了么?岂不仍是痴痴呆呆的?」
  阿丹看似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傻呼呼的看着龙婆。龙婆此时却突然满脸慈色,竟尔笑起来,露出那些零落斑驳的牙齿,笑道:「你们进来再说吧。」我听后暗暗心惊,刚才听那群主妇所言,龙婆脾气不好,现在竟邀我到屋内,也不知有甚么阴谋,要是她看上了我这株嫩草,我可逃也逃不掉,要败在她手上朋了。
  正迟疑间,阿丹却已欣喜的把我拉进。但见屋内陈设简陋,破破落落的,电器都似已失修已旧,再用不得。唯有烛台上那点红光,始终亮着。
  「先生你先坐吧,有事好说。」龙婆对我说,又问该怎称呼我才对,我想着若答龙婆我叫贤仔,好像有点突兀,便说:「我姓黄。」
  「黄生,你真是好人事囉。」龙婆笑道,「有你陪着丹丹龙婆去都去得安落囉。」我听着也是一头无绪,只见丹丹仍是坐在我身旁,把头轻轻挨在我膊上,满脸陶醉。
  「好说,好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哈哈。」我随意答道,其实仍是不明就里。龙婆听后一喜,给我斟了一杯茶。
  「喝口茶先囉,黄生。」龙婆说道,「说起丹丹啊,就可怜囉,以后要黄生你看着她囉。」我听着茫然,但见龙婆说得恳切,便装作豪气,点头答应。哪想到就因逞这一时之快,竟把阿丹的未来都背在身上了来?
  我浅呷了一口茶,但觉茶味清香,甘味无穷,好喝得很,我认得这是小时候母亲带我喝过的六安茶,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在香港也不是容易喝到,那知今日在龙婆家,竟有得此机会,便又多喝了几口,静静细听龙婆要诉说的故事:「丹丹命不好,老豆老母死得早,留下她一个,就我一个老人家看着佢,但龙婆老啦,没用啦,又哪有能力照顾她这么多?丹丹孝顺,一路反而是她照顾我多啦,哈哈,」龙婆说着惨然一笑,似是忆起曾经与丹丹的日子。
  我心里却又解开了一个谜,原来丹丹不是被父母遗弃,而是父母早夭,也不知该为她庆幸还是伤心好。又听龙婆续道:「丹丹以前哪是这个样子,龙婆一直都说,我孙女好精灵,读书又聪明,哄得龙婆不知多开心,」龙婆说着竟甜丝丝的笑起,可随后脸色又是一沉,「直到她认识了那个死佬乾,所有野都变囉。」
  「死佬乾?」我问。
  龙婆点点头,说道:「不就是那个甚么贤仔囉,丹丹十四岁那年,在学校交了个男朋友,那丹丹是生性的,一直都好地地,贤仔有时也会上来,替我们打扫一下,照顾一下龙婆。」龙婆说话时乡音极重,我听得有点勉强,「殊不知有一日呢,阿贤仔又要上来找丹丹,丹丹想要去接他啦,谁卜道阿贤仔见到丹丹开心过头了,衝出了马路,就比车撞死了,呢,不就是丹丹常常去那里。」
  我听到此处,疑云又消去了大半,原来丹丹之所以在街上啜泣,实是因为逝去的男友,这可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龙婆又说:「个死佬乾自己死就算囉,又要陀衰家,搞得丹丹变到现在这样。」说着龙婆脸上青筋微微抽动,似是在激动。
  「他让丹丹怎么了?丹丹吓坏了?还是太过伤心所以失常了?」我追问。
  「都不是。」龙婆摇摇头,「丹丹第一次拍拖,全副心机比放落去,还整天说要跟贤仔结婚,她见贤仔走了,也不想活下去囉。」说到此处,我感觉膊上清凉,望望丹丹,见她脸上已多了一行泪。龙婆续道:「之后丹丹看不开,烧炭自杀,好彩龙婆发现,最后救得了,但是之后就变到傻傻的,好多事都记不起了,只是会不停的重覆又重覆去那条马路等贤仔。」
  「所以说丹丹的记忆会不停咁倒退到贤仔出事当天,所以她记得我,你就这么开心?」我问道。
  「阿婆读书不多,不会这些,但应该就是这样囉。」要是真的话,丹丹可苦命,龙婆救了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想着又呷了一口茶,望着身旁的丹丹,只想以后好好爱惜她。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外貌与丹丹死去的「贤仔」是否很相像,但见她如此与我亲近,又怎么忍心撇下不理?
  丹丹的命运实在坎坷,若能帮上点忙,那怕是微不足道,我也会很欣慰。反正我这阵子一个人间着,也无别事,我便决心要多照应她。这天我一直伴着丹丹与龙婆,到吃过晚饭才离去。
  如此又过了半年,每天我也会到龙婆家,替她们修理些水电,打点家里的杂务。而丹丹有我陪伴,心情好多了,也没到街上流连哭泣,似把贤仔的事逐渐淡忘。我也不知丹丹是否当我是贤仔,也不知自己是否在骗她,但想着能对她的病情有帮助,又顾不了那么多。其实我在陪伴丹丹的同时,她也在陪伴我,这些日子我也没那么孤独,也不会想想念起Khloe与Meimei,只是晚上一人回家的时候,才偶然发作。
  丹丹是个纯品无机心的女孩,她长得虽美,我也好色,但对着她,我也不敢放肆,我知道这女孩不应再受到任何伤害。那老是要做爱的毛病,好像也逐点消失。这么一段时光,龙婆与丹丹都好像成了我的家人,有时龙婆会打趣催促我与丹丹成婚,每当提起此事,丹丹也只是羞红了脸,不作一声。
  我当然明白就里,但想到自己只是丹丹幻想中的替代品,我们的感情註定是结不了果,我们不过互取需要的慰藉,结婚的事,当然不可能,只是老人家都很着紧这回事,想要添个曾孙。我没龙婆好气,可也不影响我与丹丹的感情,我还是当她是我的妹子般照顾,我不知道丹丹怎么看待我,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要默默的看着我,便已会没头没脑的,甜丝丝的笑着,说话却始终不多。我也不介意,看着她一天一点的好起来,我也再无他求。
  后来我觉得丹丹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总不能以后也伴在她身边,龙婆也都老迈,不能时常照顾她,还是该给她打算一下将来,从新投入社会。我带了丹丹到福利机构,找了个社工跟进她的个案,也就算是功成身退。我还记得她那时对我恋恋不捨的眼神,到今日仍是歷歷在目。
  此后我只在间时才会到她们家去吃顿便饭,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们渐渐又开始过着各自各的生活,人生就像一个「X」字,起始在不同的路走着,终于在一点相交,可相交以后,又復各自散去。
  这夜我又倚在窗边,看着繁华的街道,一辆车经过,然后离去;又一辆车经过,然后又离去,人生就不过是这么一回事,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这辆车何时会停下,我们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么一天终会到来。
  现在我不只想着Khloe、Meimei,心里又多了个丹丹,这是好事坏事,我也说不准,全无掛牵的人生,还有趣味么?至少现在走在街上,我也会暗暗期待,盼望有一天会再遇上她们。失意,就应该要学会希望,有希望,人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我想当年丹丹寻短见,就是看不到希望二字。我想着想着,又有点累了,才要上床,却传来了一声门铃。我听着有点惊讶,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是孤身一人,朋友也不多,即使稍有联络,也不知我居身于此。如此半夜来访,又可以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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