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和林云从启智书院结业后成了西关军校第一批学生,他们从小听着父辈的事迹长大,北境早就在他们心里扎下了根。
“你们不一定要成为将军,只要不堕林氏一族的志气,做什么其实都是一样的。”这两个孩子在崔家长大,时知一直视如己出,她不愿意他们背负太沉重的包袱过完一生。
“姑姑,身为林家子,尽忠报国是本分。”
林青和林云是亲眼看过巴哈受降后时知主持的那场祭奠仪式的,幼时那些零星的记忆他们还隐约有点印象,但在看过这场仪式后那种震撼和使命感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长大后回靖州去守着青云关守着林氏一族是他们那时就一起立下的誓言。
看两个孩子心意坚定,时知没有再劝,她鼓励道:“等你们从军校结业,姑姑亲自去给你们授勋。”
林家的小鹰终究还是飞回了靖州的天空下。
阿宁被时知带去北境巡视时,林青都已经做到青云关的骠骑将军了,念林营如今就是他带着,林云被调去了朔州驻守。
“姑母,林将军就是林帅的孙子吗?”阿宁自然也是知道林家事迹的,只不过她没见过林家那两位异姓兄长,他们年纪其实比她爹爹还大,叫兄长她有些不好意思。
时知点头:“对,他们就是林家的子孙,阿宁,以后你也要努力让你的子孙知道记住边关的重要,不要让林家的事再发生。”
“这种事全看天意,不肖子孙总会有的。”
荀延在一旁不适当的插嘴,引起了众人的“怒视”。
时知略没好气的道:“我就不明白,您一个楚国太上皇跑来我华国的边境凑什么热闹?”
慕容舒嗤笑:“厚脸皮呗。”
他看荀延不爽很久了,慕容舒是时知的铁杆儿拥趸,他是真心期待阿宁也能像时知一样成为一代爱民如子的英主,所以荀延这个“狗皮膏药”就很碍眼。
阿宁看着这修罗场,只能打圆场:“外祖父也是仰慕边境众位将士的,在家就一直教导阿宁要体恤将士不易呢。”
赵五娘:“呵呵。”
她就不拆外孙女的台了,荀延那话要是原版放出来,她怕引起两国邦交矛盾。
荀延一点都不在意时知的嫌弃,他早就打听明白了,时知当初就是这么拐带他女儿的,这孙女可不能被拐带偏了,他是一定要亲自看着的。
等众人祭拜完林氏一族,荀延就开始研究那座铜像了,要不说最毒妇人心呢,都说崔时知正直大气,这么损的招儿也亏她能想出来。
郑濂这辈子是折在这女人手里了啊!
“陛下这是在追思故人?”赵五娘似笑非笑的看着荀延问道。
荀延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心里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毕竟郑濂手上也沾了他长子的血,要是给这婆娘留下什么把柄,回去又是一通官司。
“外祖父,这人很坏!”阿宁是极其讨厌郑濂的,她从小就知道郑氏的故事,天然对这人有厌恶情绪,更何况他们才刚刚祭拜了林氏。
荀延对孙女是十二万分的耐心和温和的,他轻叹:“他的确不是个好人,也的确十恶不赦,可这天下谁都不能不承认他的厉害与可怕,阿宁,你以后说不定也要遇到他这样的人,你得学会研究他们。”
对于这一点时知倒是不否认,她笑眯眯对阿宁道:“郑濂在败迹之前也曾为世人称颂,与他交往的人很少有不喜他的,阿宁,聪明的小人若是伪装起来,比真君子还显得高洁,想来这一点你外祖父应该也挺有心得。”
对于时知明晃晃的内涵,荀延仿佛没听懂一般,继续乐呵呵拉着孙女继续讲他对郑濂的看法,他和时知为人处事有很多不同之处,但总体来说他其实是认可且佩服时知这个人的,只不过他觉得像时知这样活着太累,他可不想他孙女也过得这样累。
赵五娘和时知站在青云关的城墙上北望,二人看着苍莽原野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当年我在最绝望的境地,听到姐姐挥军北上驱逐外敌,心里就想这世间怎会有这样让人长精气神儿的女子啊!”赵五娘而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表达自己所思所想。
时知听了这话,笑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只不过是因为我曾经见过光,所以就想把自己见过的光带到这个世间给别人也看看。”
赵五娘虽然没有完全懂,但她大概明白时知话的意思:“这世道会越来越好的,现在就比曾经好很多。”
“是啊,其实已经在变好,看到你终于走出来了,真的替你高兴。”只有时知知道赵五娘这些年有多不易才挣出这片天地。
赵五娘释然的笑了:“我如今才算活出点滋味,倒不是说因为有了权力,而是我终于明白,原来曾经那些压在咱们头上的枷锁,是可以卸掉的。”
“你和他今后有什么打算?”时知已经看出来,赵五娘心里放下了那些仇恨。
“等皎皎再稳当些,我大概是不想再见他了。”不再恨,却也不会原谅,这辈子名分上是摆脱不了他,但她想要后半生为自己好好过完。
“你想开了就好。”时知对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做评价,反正她也挺讨厌荀渣男。
赵五娘笑笑:“这世间能明白我莫过于崔姐姐你。”
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荀延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见近距离接触到火炮,这玩意儿让他心心念念半辈子,而今就这样碰到了他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现在的火炮和弹药都已经升级过五六次,配方和制作工艺虽然依旧是华国绝密,但其实它已经没有那么神秘,最起码已经没人认为这些东西和“神灵鬼怪”有关系。
其实荀延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崔氏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神奇的事物,他曾经花大力气调查过崔氏,明明当年他们这一房都要败落,可就在一夜之间似乎有如神助般脱胎换骨,硬生生把清河崔氏大祖房给换了天地。
莫非这世间真有天命之说?
时知并不清楚荀延这个原著男主把她和玄学挂上了勾,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打算给这人解惑。
其实关于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也没想明白,可自从崔教授去世后她就再也取不出空间的东西,时知就知道她和崔教授到这个时空应该是带着某种联系或者任务来的。
谜题的答案她已经不想去猜,因为这个世界是她和崔教授真真正正活过的,哪怕有未知的谜团,这里对他们来说也是真实的世界。
从边关回来之后,阿宁学习的任务一下子就增加许多,但小姑娘一点都没喊累,她快活得不得了,时知答应她只要每年考评合格就送她回楚国住一个月,现在她动力满满。
这七八年,时知主要精力都在政体改革上,理政总府司外又设法察院,法察院不受理政总府司管辖,独立于行政部门只负责司法案件审理,时知设立这个部门就是为了将司法权和行政权剥离开。
这其中当然困难重重,光重新定制法律就是个大工程,就不用说后面培养司法官员要花费的心力,不过如今总算步入正轨,时知也终于有精力可以分给阿宁。
对于华国的政体设想,时知对阿宁从来从来不避讳,她很清楚的告诉阿宁,她设立总府司和法察院就是为了限制“君权”。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万能的,都会犯错,权力过于集中在一个人手中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时知用古今帝王给阿宁举例,哪怕是最伟大的君王也很难逃脱翻车的危险。
阿宁显然还不能想到太过长远的事,但她是接受时知说的“专人专事”这个理念的,一个人精力有限,那必然不能做好所有事,所以分摊开来似乎也不错?
“也许你以后会觉得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件愉快的事,可它对天下是好事。”时知没有说太明白,她知道阿宁早晚会清楚的。
这句话到很多年后阿宁才明白它真正的重量与含义,但那时候的她更明白一个优秀的统治者是不可能真正随心所欲的,有所约束其实对政权的传递是一件相对安全的事。
第150章 二更
阿宁有正式的名字是在她及笄礼上,她那对拖延症父母终于拖不下去了,就给她一次性把姓、名、字都定好了。
没有姓崔也没姓荀,荀皎和阿照给她定了个新姓氏——壹宁,字安平。
这让原本要撸起袖子打一架的荀氏宗亲和崔氏宗亲全都傻了眼,这也太胡闹了吧?
不说姓氏能不能随便起,单就说百家姓里有壹这个姓氏吗?
荀皎表示哪怕以前没有,那打今儿起就有了!阿宁以后的子孙但凡成为继承人的都要姓壹,至于其他孩子,爱姓崔还是姓荀还是姓其他都随便。
荀延听到这个决定,他什么话都没说,大局已定,现在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更何况理智告诉他这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上个月崔时知正式宣布年后要卸任,如今正是两个国家权力交接最敏感的时候,荀延若想女儿和女婿顺利接班,那他不但不能闹,反而还要帮着安抚荀氏宗亲。
阿照要接任总府君,然后华国和楚国会进行一个行政合并过渡时期,时知已经把所有政体设置规划的很明确,两国合并后国号可另立,但统一的国家政体必须以华国为模板,也就是说今后的政体形式顶多是把楚国的君主制挪过来,但其余形式大体不变。
统一的新国家国号就取了“新”字,这是时知取的,其含义不言而喻,万象更新。
阿宁成为了新国第一任帝王,荀皎为从阿照手中接过府君职位,而阿照挂名了个摄政亲王但他其实只负责教育司的事务。
这是两国合并前就定好的章程,阿宁满二十岁后才能亲政,但就算她亲政后总府司仍旧保留部分行政权,只不过巡防司的兵权将不再归属总府司而是由今后历代君王直接管辖。
时知对于这些事并没有过问太多,帝制是时代变迁无法回避的产物,她知道它会消亡可现在没有人能让它彻底消失。
时知让人提前拟好一部《宪法》,这是她当政期间为这个天下留下的最后一份礼物。
她很强硬的要求,今后凡是能继承皇位者必须遵循这部宪法条令,还让两人答应在两国合并后,立下祖训,若是今后继承人无论是谁都无权废除这部宪法,一旦动废除的念头就将失去合法统治权。
这部宪法其实规定的内容并不多,只有三个内容。
第一条就是规定总府司可归属君主统治,但法察院将永远独立行政之外,就算帝王也无权干涉司法审理。
第二条是关于继承权问题,这条法案规定所有爵位包括皇位在内,继承权都必须按照出生顺序来设置,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法定继承人,而且只能是嫡出才有资格继承,庶子庶女只有部分财产继承权,无爵位继承权。
第三条是通婚法案,父系母系五代亲缘不得通婚,同时规定普通百姓血亲通婚者不得入仕、获爵,皇族贵族违法通婚者将被除爵丧失继承权。
《宪法》就这三部分内容,但每一条所涉及的权力利益分配却是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这是时知定下的铁律,就连荀皎和阿照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原封不动照办。
这部《宪法》被刻成石碑立在了宗庙正殿外,新国之后有无数皇帝和权贵对此恨得牙痒痒可它却从来没被移走成功过,因为它早就在岁月中根植人心。
卸任后的时知一下子就清闲起来。
原本还计划退休后出海看看的时知,只不过她现在已经将近六十岁的“高龄”,政权刚过渡还不稳,为了不给小辈找麻烦,她最后还是决定就安安静静回清河养老,顺便还能重操旧业带带医药学科的学生。
阿宁是和时知一起回清河的,现在的她其实还没出师,相对于荀皎那种从小在斗争中长大的孩子,阿宁天生少了紧迫感,所以大家对她的要求也就没那么急迫,她父母起码还能处理二十年的政务,所以她真心不太着急接班儿。
“姑母,您小时候就想过要称霸天下了吗?”阿宁可喜欢听时知将过去的故事了,所以她很好奇时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争夺天下的。
时知笑着摇头:“其实我一开始啊,只知想和我祖父好好活下去,之所以走后来的路与其说是早有准备,倒不如说是被天下的形势一步步推着走。”
提起崔教授,时知有些晃神,爷爷离开她已经快二十年了,但她总感觉还是昨天的事。
阿宁一脸向往道:“可惜我没能见过曾祖父,娘亲、爹爹都说曾祖父是这世间难得的圣贤之人。”
“祖父他的确是心系天下之人。”
时知看着不远处的初禾园道:“阿宁,那个园子是你曾祖父给你留下的礼物,以后我不在了,你要记得以后让人继续好好养护那里的东西,但你不要去探查它的秘密,提前找到只会毁掉国祚,把它留给你的后人,姑母这话你要牢牢记住,不要再跟别人说,甚至你父母都不可以。”
时知说这话语气平静,但神色却很认真严肃,阿宁心里有些紧张:“姑母,你放心,我谁都不说!”
难道那就是外祖父说得崔家的秘密?阿宁决定把这事儿烂到肚子里,她现在长大了,可不是小时候能被忽悠的孩子,崔家的秘密就是她的秘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清明节祭祀,时知带着阿宁去祭拜崔教授和崔家其他列祖列宗,同时也去了百湖的墓地。
“这是百湖大师,你祖父是他的学生,他也算是你的长辈,受你一礼也是当得起的。”时知让阿宁给百湖上了香。
别人不清楚百湖是谁,但阿宁还是知晓的,她认认真真行了礼。
回到庄园,时知把阿宁叫到书房:“知道我为何带你去祭拜百湖吗?”
百湖的墓地就在崔氏庄园不远处,他临走时要求留在清河,飘荡一生的人没有故乡,清河就是他的故乡。
阿宁摇头,她其实没想到时知会带她来这里,但百湖大师是铸器大师,来祭拜他也是应当的。
时知把一份手札交给阿宁:“这东西只能你自己知道。”
阿宁看了一眼内容,她诧异的看向时知:“姑母,这……”
这是火炮和各种火器的配置秘方,时知没有教过荀皎和阿照,但她得教会阿宁。
“这火器是从异域传来,虽然它威力巨大,可制作它不但劳民伤财还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福兮祸所依,阿宁你要明白其中厉害。”
时知不能让火器技术断绝,可她也不想以后的人过度研究,这东西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阿宁把东西收好后,认真道:“姑母放心,这东西姑母在时怎么用,阿宁以后也会怎么用。”
她无法保证子孙,但她能保证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