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已经不会再相信卞颖那些挑拨离间、故意贬低她的话,那么对于余同霖,也没必要心存芥蒂了。
“我没有抢别人的东西,领操是因为我帮学校画了校园墙,然后跟老师申请的。教导主任说咱们学校倡导培养多才多艺的人才栋梁,才选中了我。”她争取了,恰巧得到了。
就是这么简单。
“我现在知道了,对不起。”少年没有痛斥卞颖在中间造谣生事,只垂眸沉声向她道歉。
华婕更难生气了。
“我不怪你了,这事儿就到这儿吧。”说罢,她抬头看到他最还肿着的颧骨,又道:“你也别怪沈墨,他以为你要打我呢。”
“我没有。”余同霖霍地抬头否认。
“我知道。”劲松市这个北方小城民风剽悍,在这个年代常有打架斗殴的事发生,但‘打女人’这种事却被所有人所不齿,男孩子们从小就被教育,打女人是最窝囊下作的行为。
虽然华婕认为余同霖不懂事,但也不觉得他有那么坏。
“……嗯。”余同霖点了点头,忽然又急道:“我今天起跟卞颖绝交了。”
“……”华婕微微怔住,他不是喜欢卞颖吗?怎么说绝交就绝交?
“真的。”他像是在跟她保证。
“那是你的事。”她淡淡道。
天色又更晚了,华婕肚子还有点饿。
她转头看看等在路边的边鸿正一脸戒备盯着他们,微微一笑后,对余同霖道:
“好了,我要回家吃饭了,拜拜吧。”
“哎!”少年又伸手拉住她。
“?”
“那我们和好了吗?”他问。
华婕一转手甩开他,然后拽着自行车用力后退两步,才正经道:
“井水不犯河水,友谊长存。”
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余同霖神色暗了暗,有些苦涩的笑笑,没说出话来。
华婕也不理他,摆摆手告辞,推着自行车颠颠跑回边鸿身边,再也没回头。
倒是边鸿走两步后回头瞥了眼还站在那儿的余同霖,然后皱眉威胁式的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回头后,边鸿问华婕:
“追你的?”
“不是啦,就是同学,今天产生了点误会,他跟我道个歉。”
“这种小流氓,离他远一点,一看就不是好人。”边鸿难得讲了这么长一句话。
“哈哈哈,边鸿哥你好像我爸。”华婕没点淑女样的哈哈大笑。
笑的边鸿面红耳赤,一路没跟她再讲话。
傻妞,啥也不懂!
……
……
在教导主任给沈墨开的最后期限前,沈佳儒终于从自己的创作灵感中暂时抽身,来学校听儿子的罪状。
车上他正琢磨着如何承受老师疯狂告状时的情绪,手机有些尖锐的电子音忽然响起。
拇指挑起掀盖手机的大屏盖,按键后接通。
又是个想请他提供画作参加画展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去年并入清华大学,更名为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然后想邀请国内画家前辈搞一次画展。
一通寒暄一通推拒,再抬眼时车已经到了校门口。
推门下车时电话那头还在不放弃的争取,他无奈的应话,在几乎穿过一中校门时,忽然怔住,随即,后退两步,直勾勾盯向门边白墙上的画。
之后,他与电话那头的人匆匆道别、挂断电话、合盖收起手机,做所有事都没再挪开视线。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内行,看到的东西越多。
第一幅人物在读书,画者为了表达宁静和女孩子的柔美特性,所有线条几乎都是圆的。
而男孩灌篮图的转折处则全是锐角,线条收放利落,画面动感十足。
沈佳儒又后退着看了眼全貌,之后一步一停的围着墙仔细欣赏。
待看四五幅后,他就知道画者对画面所有要表达的信息的处理,不是偶然。
除了充分利用线条外,画者还很懂得用颜色的搭配做更充分细致的表达。
如用相近的暖色搭配,表达读书时的祥和;用冲突颜色的对撞,表达体育竞技的热血——
不同的色彩搭配,完成不同的信息传递。
画者非常知道怎么画可以给观者造成怎样的感受,非常熟稔的将观者的情绪操纵于股掌间。
画这墙的人,一定是个对绘画非常热爱的人——
因为只有充分的实践练习,才能达到游刃有余的效果。
沈佳儒唇边逐渐浮现笑容,一直顺着墙走。
南墙看完,绕过去继续看东墙,又到北墙、西墙,直至环校一周回到原点。
沈佳儒饶有兴味的回想自己看到的所有颜色,忽然笑了。
真是有趣。
这画画的人,一定还是个很狂妄的人!
外墙绘画用了无数种颜色,居然没有一种是从颜料管里挤出来就直接用的——
画者不嫌麻烦的将多种颜色通过特殊的比例调配,变成不常见的颜色后,才会使用。
她追求绝对的与众不同,绝不用别人直接提供的颜色,也避开了当下所有常用的色彩搭配。
觉得自己这么特别吗?
是这世上最特立独行的画者?
他正猜想着画墙的人是怎样一个沉迷绘画不能自拔,满脸络腮胡子无心修剪,或者长发随便扎个马尾无心打理的画痴。
兜里手机忽然又滴溜溜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时间,他明明提前10分钟抵达校门口,但现在距离约见教导主任的时间已经晚了半小时。
40分钟过去了……
接起电话道声歉,他忙暂且放下四面围墙,快步进校直奔主楼。
路上还不时望望校园内墙,里面居然还有画……
坐在教导主任办公室里,耳边听着‘沈墨上课铃都响了还往校外跑’,‘沈墨在学校挑起群架’,‘沈墨上课睡觉’,‘沈墨不敬师长’……
只是这些话没一句进到脑海里,他思维中还印着方才看到的那些画,想着那些冲突感极强的西瓜红配墨绿,西瓜红配湖蓝;
想着墙上的颜色搭配可以直接作为配色教程使用,甚至能总结整理成一篇论文;
想着如何用最简单抽象的线条,表达最丰富的内容……
教导主任巴拉巴拉说完了,抬头盯着沈佳儒等答复。
“……嗯。”沈佳儒终于回神,含糊的应了一声。
“……”教导主任正考虑着要将沈墨班主任喊过来进行第二轮炮轰,一个精神瞿烁的五十多岁男人忽然走进办公室。
他愣了下,忙站起身道:
“校长。”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们也纷纷抬头打招呼。
“嗯。”校长李龙点头回应,直走到大办公室最内侧独立开辟出的教导主任办公桌前。
教导主任才要绕出办公桌询问是有什么事儿,李校长却朝他摆了下手,然后直接对转头看过来的沈佳儒道:
“沈老师,您来了怎么没说一声?我正好新买了点好茶,想请您品鉴品鉴。”
“李校长,您好您好。”沈佳儒也站起身,伸手与之相握。
“……”教导主任愣了下,看看客气谦逊的校长,又看看从容不迫的沈佳儒。
嗯?
什么情况?
“要不到我那坐一会儿?”王校长乐呵呵虚托了下沈佳儒的手臂,聊着聊着就聊去了校长室。
教导主任一路跟着,终于逐渐明白过来,赶情沈墨的父亲不仅仅是家里有些钱而已,竟是一位影响力极强的艺术家。
在校长室坐下后,教导主任开始忐忑,他……刚才教训沈墨的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了?
“沈老师,一中很多爱画画的孩子,您不是收徒吗?我也想推荐几位好苗子啊。”王校长热情道。
要是沈老师能在一中的美术生里选个徒弟,将来必定有大出息,那可就给一中增光彩了。
“我精力也有限,现在已经收了3个徒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沈佳儒四两拨千斤的将王校长怼了回去。
现在儿子的事儿也说完了,他也承诺教导主任,回家后会跟沈墨谈谈,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他还想去看看校园内墙上的画……
“或者您愿不愿意来学校做做演讲呢?咱们学校好多孩子都仰慕您啊。”王校长开口时,脑海中已经想好了如果沈佳儒来一中做一课分享,要如何写稿件发到市报上,怎样打打宣传,压一压其他几所高中。
“今天清华才给我打了电话,也拒绝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沈佳儒笑的脸上肌肉僵,他已经太久没有出来应酬了。
见王校长似乎还要想点馊主意,从他身上挖点好处,他忙率先开口,将话题引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上:
“新绘的校园墙不知道是请谁画的?”
“……”王校长愣了下,随即转头看向教导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