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是连珠三箭,两处草丛中几乎同时发出惨呼之声。
动作太快了,因为王文郁的箭囊,是经过苏油改装的制式箭囊。
箭囊体积很小,箭头插入并不深,只是靠多层皮革的挤压力量,可以将箭牢牢夹住在箭囊里,即使骑马狂奔都非常稳当,而且取箭只需要拔出小小一段距离。
别小看这节约出来的短短几十厘米的长度,这就涉及到大动作和小动作的问题,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这是后世蒙古人纵横天下的装备——挤压式箭囊。
伏击圈里的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大吃一惊,计谋被识破,当然要做出反应,其中两人站起来胡乱射击企图阻击王文郁,剩下五人转身狂奔,准备去水边取马。
王文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西夏人的弓力弱,这么远只能进行抛射,完全没什么准头,基本构不成威胁。
等到五个西夏人带着马一起杀回来的时候,他们那两位同伴的马已经用不上了。
一个胸口中箭,一个脖子被射了个对穿。
转眼西夏人追近到一百五十步,王文郁拨马就朝山坡上跑去。
九个人伏击一个人,转眼损失了小一半,西夏人当然狂怒,嘴里发出古怪的呐喊声,散开成扇形,对王文郁狂追不舍。
快到坡顶松林的时候,王文郁折出两个之字,转眼就又被西夏人追近到百步之内。
两支羽箭从王文郁身边飞过,一支钉到了前边的松树上,一支没入了松林。
然而这已经是西夏人最后的攻击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狂喜,接着就一头扎进了陷阱,王文郁接着就听见身后战马的嘶鸣声,追兵惊惶的呼叫声,重物狠狠的撞击声,惨呼声,混乱地交织成一片。
两棵大松树背后,羽箭飞出,两个侥幸躲过绊马索,尚自惊魂未定的西夏人,正好迎上了好整以暇射过来的两箭。
两个完美的靶子跌落马下后,局面到此完全翻转,王文郁勒转码头,向摔得七荤八素的剩下三人迎了上去。
一个被压在马下无法还没来得及从马蹬中脱出脚来,便被王文郁一箭结果了性命,剩下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摔断了脊椎折了脖子,就是被摔得昏迷了过去。
剩下一人依旧悍勇,知道自己无法幸免,仍然拔出长刀,狂呼着向王文郁发起冲击。
王文郁懒得与他纠缠,抬手就是一箭,和松林里再次射出的两箭一起飞向了那人。
最后一名西夏汉子终于倒下了,大腿,胸口,左眼同时中箭,一支弹飞,两支箭羽继续微微颤动。
林子里的两人跑了出来,龙多一边跑一边喊:“你们俩怎么回事儿?这时候该抓活的呀!”
王文郁和祈大胜不由得面面相觑,靠,三打九这么紧张,最后完全忘了留手这茬了!
祈大胜上手在龙多后脑勺上就来了一巴掌:“狗日的眉山脑子就是转得快!”
龙多嚷嚷:“我是二林的,不是眉山的!说了多少次你们总是记不住!”
这把收获颇丰,三个人干掉九个西夏斥候。
和王文郁三人组一样,西夏人也将补给藏在了一处隐秘所在,那里肯定还有九匹马,不少物资。
最后一个倒下的西夏人估计是什长之类,祈大胜的一箭被崩飞,是这人衣服里边套着一件板甲。
板甲下方有个握手一样的瘊子,祈大胜对王文郁说道:“大郎,这就是瘊子甲了吧?”
王文郁敲了敲板甲,丢给龙多:“穿上。”
龙多丢给祈大胜:“我们二林部有冲压的,我嫌累赘,再说遇到王大哥这样的弓手,一样没用。”
王文郁眼睛都瞪大了:“你小子不早说?!回去穿上,然后给我和老祈一人弄一副!你还是童子鸡,命最要紧!”
龙多又在那什长身上翻出来一个香囊,是汉人的绣法:“呸!不知道祸害了哪家姑娘!”
王文郁摇头:“不是,你看他的内衣,这汉子有个汉人婆娘。”
将香囊塞进汉子内衣,拍了拍龙多的肩膀:“将军器收拢一下,这东西就算了,有了这个,死得也有个念想。”
三人将尸体拖入松林之中,割下耳朵,又沿着小溪上行了一段,找到另外九匹马,重新摆开警戒队形,向渭州方向行去。
快到下午,一支马队迎面过来,为首之人正是田守忠:“哈?!王大郎?!这把可算是发了啊!前头情况咋样?”
王文郁拱手:“参见将军,前方三十里,都被我们料理干净了,五十里外方有些小蚂蚱。我还要回去缴令,不耽误将军行军了。”
田守忠笑道:“你可悠着点,别回家后新妇不让你上床,活活憋死。”
王文郁反骂道:“俺家娘子温柔贤淑,不似你们夷人婆娘那么跋扈泼辣!”
田守忠哈哈大笑:“好!有种,这话我记下,改天禀告在藜将军!”
第四百零八章 折锐
天都山大营。
宋军的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谁都没有料到,宋人竟然有胆子主动出击到镇戎军以北近百里。
巢谷曾经建议过的石门峡口,地理位置一下子凸显了出来,梁屹多埋手指军图:“兀卒,宋人的目标,肯定是这里!”
梁格嵬说道:“石门峡过于逼促,过得石门峡后,大军才能展开。如果这里被宋军守住,我们的进军就有大麻烦。”
嵬名浪遇焦急地说道:“兀卒,事不宜迟,老臣这就带精锐突行,抢在宋军之前拿下石门!”
梁格嵬当然要抢功:“兀卒,这事儿交给我!”
谅祚凝神看着军图,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鼓一鼓:“宋人竟然敢主动出击?梁都管,立刻带骑军出发,不但要守稳石门,还要打掉宋军的嚣张气焰!”
说完对嵬名浪遇说道:“皇叔乃我朝重臣,身份贵重,岂可率轻军冒险?头阵还是交给马军前锋吧。就是事情这节骨眼上,让人难受啊……”
的确难受,西夏人野战的战法,从大战略来说,基本采用围点打援。
从战术上来说,一般先利用机动优势,围住一部宋军,派奴隶军和仆从军上前,消耗掉敌方大量的矢石,接着铁鹞子冲破防守阵势,驱逐宋军到绝地,最后抓紧时间吃掉,再转头消灭援军。
或者先用次要兵力防止被围宋军突围,收拾完援军再回来吃掉。
嵬名浪遇提出另一种可能:“兀卒,我们能否走三川口旧路?”
梁格嵬反对:“三川口旧路有侥幸因素,如果当年朱观不入笼洛川,之后任福不入好水川,两人倚赖六盘山防守,我军战果不会如此之大。”
谅祚点头:“当年景宗是以攻为守,宋将骄横,故而被引入陷阱;如今态势已然反转,此次宋兵前出,也有几分当年战事的味道。”
“宋军二十年经营,六盘山西线,堡寨纵横,已然不同于当年。苏明润也不是当年徒知悍勇的宋将,狡黠怯懦,必然诱不出来的。”
嵬名浪遇也无奈点头:“那就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稍微改一下发军先后。”
谅祚终于下了决心:“对,轻骑先发,抢夺石门,后军三日之内,必须拔寨,如有迁延,斩!”
……
梁格嵬率领六千轻骑,气势汹汹地扑向石门。
一人三马,狂飙百里,黎明时分终于穿过了石门峡。
正要招呼部队歇马安营,就见前面烟尘大起,地平线上出现了约莫三千人的骑兵部队。
梁格嵬抽出青锋剑:“杀!”
六千骑兵从梁格嵬身侧冲出:“杀!”
来人正是田守忠,一看这情形,拨马便回:“撤!”
西夏骑兵追出了十里,不过这批宋军与以往不同,他们也有马。
先前百里狂奔,所以很快西夏骑兵的马便乏力了,速度越来越慢。
梁格嵬见状,鸣金让自己的队伍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三千宋军饶了一个大圈,又转了回来。
现在轮到田守忠嚣张了,抽出治平骑刀,前指冲锋:“为了铜鼓!冲啊!”
三千木叶蛮顿时如同打了鸡血:“杀!”
西夏人毕竟久经战阵,一名老将拨马,与一千疲敝骑兵抵挡田守忠的攻势,剩下的西夏军集结成阵,继续向峡口驰去。
梁格嵬的心在滴血,他知道那断后的一千骑兵完了。
然而气势已颓,如今的要务,是守住石门峡不失,虽然脸色铁青,也不得不回军防守。
高速行进的宋军很快咬上了断后的西夏人,骑军突入,刀光曜日。
双方人马狠狠撞击到一起,接着就是刀光血光惨呼不绝,无数人马翻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清一色的骑刀挥舞,相比西夏人的战刀,骨朵,铁锏……各种五花八门长短不一的武器,威力是不言而喻的。
一名西夏骑军刚刚掉转马头,就见到明晃晃的骑刀朝自己劈来。
伸出铁锏抵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战马转眼冲了过去。
第二柄骑刀再至,这次西夏军士已然备好了应手,准备拨偏刀锋,然后让对手自己撞到自己的锏头上。
宋军的骑战,动作僵化,还是不够看!
然而又是“铛”的一声过后,铁锏竟然断作了两截!
还是错马而过,但是这次刀光在西夏人身侧一没,然后带着一溜血光闪出。
西夏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侧的巨大口子,不甘地跌落马下。
“好器械!”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仅仅一波冲击,仓促疲惫的西夏人就被削掉了四分之一。
那名老将将头盔掷下:“死战!不能让宋人冲过去!跑起来!跑起来!”
如果从天空俯瞰,地面上就如同两只短蛇在搏斗,不过一大一小,一快一慢,相互想咬着对方的尾巴。
最后小蛇筋疲力尽了,只好蜷缩起来,被外围的大蛇越削越小。
老将脸上身上都是血污,手上的青锋剑已经断了一截,如今只剩下五十来人。
马已经不能骑了,众人围成一个圆阵,做最后的抵抗。
这一幕,与当年的好水川如出一辙。
老将白发散乱,状若疯虎:“宋将!可敢与老夫独战?”
“老憨包!”田守忠一撇嘴,再次举起骑刀:“为了铜鼓,弟兄们冲啊!”
梁格嵬在峡口高处,眼看着千夫长被宋军纵马撞倒,踏过,再无声息。
前方偌大的修罗场,在残阳下是那么的血腥与苍凉。
两千宋军嚣张地在自己前方组成防御阵型,距离正好可以实现一次冲锋,嚣张跋扈,似乎料定自己不敢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