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疆已亡,莱蒙。”
他站在空旷的露台上,外面炮火喧嚣,灰烟弥漫,到处都是被战乱驱逐的难民,哀鸿遍野。
我被铐在黄金椅上,瞥见露台一角,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高大的身影嵌在晦暗的方格子里,就像停歇于尸骸之上的黑鸦。
我扯动着锁链咆哮,用尽恶毒的言语唾骂他,激怒他,却忘记了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有扎根于灵魂的屈辱冲击我脆弱的肉体。
他把我关在为我量身定做的金丝鸟笼里,用一根木勺喂我食物。
第一天,我咬断了勺子,没有吃。
第二天,我将脸贴在金丝笼上,盯着他的脖子。
第三天,我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在他接近时发出愤怒的吼叫。
……
第十五天,我咽下了木勺里的羹汤。他满意地抚摸我脏乱的头发,往我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抛弃了我的尊严,因为我知道,我要活下去,不择手段、不知羞耻地活下去。
为了把我所受到的一切,成倍地还给这个可恨的家伙。
待他们将万疆帝国每一个角落都扫荡完毕后,莫哥尔族军队停驻在海岸边,绘有蜈蚣和衔尾蛇的旌旗迎风飘荡。
手持斧钺的士兵头顶兽角钢盔,额前嵌着红宝石,齐声嘶吼出蛮族特有的胜利怪调。
那些莫哥尔族士兵就像一群肮脏的畜牲,那个男人却很从容优雅,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棵寒冬劲松,深色的长发就像乱舞的柳枝。
他轻轻挥了挥手,蛮族人抡起铁斧钢锤,砸向高崖上的石像。万疆帝国所敬奉的神灵,以及诸代王族的石像轰然倒塌,被接连投入悬崖下的深海中,唯有雪白的浪花作悼。
当最后一座雕像坠落,天空降下滂沱大雨,电闪雷鸣。他回到了马车,将我抱到外面,迎接潮湿咸涩的海风。
灰蓝色的雾霭笼罩着雨水与苍穹,我听到那些蛮族士兵粗鲁的笑声,他盘膝坐在最高的石头上,困住我挣动的身体,豆大的雨点混着汗珠,从我的面颊淌下,滴到他的胸膛上。
哄笑离我远去,痛楚将我淹没。
“莱蒙。”
他抚摸我的脸,替我拭去唇边的涎液,柔声说道,“你属于我了,我的男孩。从此后,你会永远记得这一幕。记得我们一同见证过的阴云、暴雨、浪涛与毁灭。它将永远印在你的脑海里,印在你不堪的回忆中。”
那不过是开始。
金灿灿的酒池,殷红的血与酒。
正中央扭曲的纯白色圣母像,充满怜悯的嘴角,空洞的白眼睛注视着冷寂的大殿。
他将一粒奇怪的药丸塞进我的嘴里,砍下我的四肢。我的手脚砍了又长,长了又砍,就像壁虎的尾巴,断肢填满了酒池。他斜倚在天鹅绒靠枕上,敞开的真丝睡袍下露出精悍的胸膛,漠然笑看着一切。
他命人来到我面前,剧痛旋即袭击了我的双眼。我的眼眶处系着一条凉悠悠的黑色丝带,鲜血洇透了轻薄的丝织品。
黑暗与疼痛中,他问其他人,“找到多少万疆帝国的婴儿?”
有人答道,“回陛下,十一个。”
“足够了。”他声音带笑,“一个一个,砸死在他面前吧。”
“当他对幼童的尖叫和哭嚎变得麻木,便不会心慈手软了。”
我泡在散发着腥臭的酒池里,因灌入大量酒液而变得头晕目眩。那一声声钝响和临死的尖嚎如重锤般抡击着我的大脑,心脏仿佛溶皱成一口吐沫。
待所有的“余兴节目”结束,我昏睡了许多天,睡得似乎再也醒不过来了。黑色的丝带蒙在我眼前,在某个清晨,他将伤痕累累的我抱起,靠近露台。
寒入骨髓的狂风刺在我赤|裸的身体上,我的视野即是黑不见底的深渊。他将我按在露台的石膏栏杆上,靠近我的耳廓,依旧用含笑的声音说道,“感受到了么,莱蒙?”
“这就是‘自由’的温度。”
我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由他按着脊背,耳边呼啸着邈远的风,似乎从很远很远的旷野吹来。
他问我,“这是我送给你的纪念品。喜欢吗,莱蒙?”
我压根不想回答他的话,但萦绕天地的风声令我的喉头渴望地咕哝了一下。
“愿迟暮帝国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