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千锤百炼,寒气逼人,
混着魂之血,人之泪。
还有数以万计,矿产和金钱。
等那旗帜高高飘,
国王问,是谁赶走弑君者?
骑士高举宝剑,
明晃晃,怒汹汹,
一剑剁商户之头,两剑裂劳工之胸,
三剑削农夫之肉,四剑剔匠师之骨。
国王依旧哈哈笑,
拍手道,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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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下城区一座废弃的小教堂里,对着残破的神像低声祈祷。教堂外孩童们的唱声愈发响亮,他们赤脚在刚刚化冻的大地上奔跑,从一条街道跑到另一条街道,那稚嫩的童谣便如布谷鸟的唤声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教堂四面的石灰柱已经剥落,细碎的粉尘铺满裂隙的地砖。下城区的人们很少会花时间祈祷,他们全部的精力都耗在每日的奔波上,一分一秒的遗漏都可能损失一块面包。神像脚下结满了厚厚的蜘蛛网,我将它擦拭干净,望着那干裂的乳白色面庞,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恭敬地将下颌贴在交扣的十指上。
“神啊。”我阖上眼眸,低声道,“请您怜惜那些死于战争的亡魂,指引它们升入天堂。我是亡灵,我不否认我手上沾染的鲜血,我迟早会遭到审判,但我不后悔。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死去之人的罪愆被净化,流浪孤苦的亡魂们能够安息。您高尚而仁慈,您创造的世界光明而美好。请您播下福音,允许更多人能享受您的这份仁慈吧……”
在我低声祈祷时,神像后突然传来哇地一声大叫。我吃了一惊,见两个衣衫破烂、挂着鼻涕的孩子爬在雕像背后,牙齿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金属棍,显然是爬不下来了。
“你们等一下。”我忙道,“别怕,不要乱动,我这就救你们下来。”
其中一个孩子叫道,“你是个瞎子,你怎么救我们啊!”
我道,“我会伸出双臂,你们就借此跌到我身上吧。我能接住你们。”
那两个孩子狐疑地盯着我。我作出看不见的模样,假装无意地站到他们之下,小心地将手臂伸到他们能碰到的位置。
“跳下来吧。”我说。
扑通扑通两声,那两个孩子还是选择跳进我怀里。这是两个男孩子,个头不高,身形枯瘦,但骨架却很重,像两只铁砣砸在我胸膛上。他们滚倒在地,手忙脚乱地互相搀扶着起身,一言未发,攥着手里的金属棍就跑走了。
我转到神像身后,看到才出现在神像脊背上的两只窟窿,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类金属棍能卖到钱,幸运的话一根能卖到半块索尔币,能买四块面包或一块腊肉。过去我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员,尽管不曾染指神像上的饰品,但我清楚那种为生存计的艰辛。
对亡灵来说,生存是长久的恩赐。对人类来说,生存却是永远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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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离开王城到下城区闲逛,我都会去救济院看望芭芭拉和孩子们,偶尔依照莱蒙的指示,跟她们带些食物和布料。跟小教堂一样,我同样熟悉救济院,它便是我记忆的起点。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我只知道我一降生在这世界上,就孑然一身。
“罗”也不是属于我的唯一的名字,曾有很多待在救济院的孩子都叫“罗”。在我来到救济院时,一个叫“罗”的孩子刚走,所以我就继承了这个名字。不管谁叫了“罗”,他只是在叫一个名字,一个称号,仅此而已。
但莱蒙不同,唯独他用它——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唤醒了我。没有人和他一样,仅仅呼唤我的名字,就能让我心头涌起无尽的喜悦与感动。
我一推开小院的木门,几个小女孩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欢天喜地地朝我飞扑过来。
“罗哥哥!”
“噢,哥哥来啦!”
我笑着抚摸她们的头,这次抱起了一个棕头发的小女孩,听到其他女孩失望的叹气声。我将口袋里的糖果分给她们,女孩们又开心地欢呼起来,围在我身旁七嘴八舌地道谢。我有些心酸。那些糖果在宫殿里连女仆都嫌硬,但贫民区的女孩总是很容易满足。
“罗哥哥,我能亲亲你吗?”怀里的棕发小姑娘在我弯腰时,脸蛋红扑扑地问道。我一愣,小姑娘当即抱着我的脸,响亮地亲了一下。其他女孩不满地叫嚷起来,异口同声地说也要亲我的脸。她们的面容纯洁无暇,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天使。虽然她们都是孩子,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感到面颊有些发烫。
“好啦,女孩们。你们漂亮的罗哥哥被你们堵在门口进不来了。他可不忍心推开你们哩,给他让条路吧!”
芭芭拉倚在门边咯咯笑个不停。她穿着一条碎布花裙,缠着头巾,粗大的麻花辫垂在腰际。她牵着一个吸鼻涕的小男孩,身后一些男孩则探头探脑地看着我。多日不见她的腰身变粗了,面色也有些发黄,但我觉得她比以前还要美丽。
救济院的一些男孩总对我充满了敌意,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一走进屋子,把糖盒子搁在他们面前,这些男孩就跑开了,扒着门框继续警惕地盯着我。
“芭芭拉,这是莱蒙让我带来的东西。”我解开包裹。在看到那些新鲜的土豆、胡萝卜、洋葱和牛肉时,芭芭拉惊喜地欢呼一声,道,“哦,这可太好了,都是难得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