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的直觉也说不定,我总觉得,在花姐的下一个剧本里,我们将真正捕捉到梦魇的实体,然后将这个家伙彻底一网打尽。
梦魇身为一种幻妖,要消灭它和消灭一般的怪物根本就不是同样的概念,首先要寻找到实体,不然的话,消灭梦魇的幻影就是消灭上千万次,都不会具备任何实际意义。
在末日花园制定计划花费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每个人都是筋疲力尽,但得亏于此,我们获得了一个精妙无比的计划。甚至对于掠杀梦魇每个人都充满了信心。
我们在这里做的一切,付出的一切,牺牲的一切,外面世界的人不会明白,或许到死都不会知道吧。但是,包括我在内,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对于我来说,这种舍我其谁的信念,究竟心中本有,然后给予了我影响,还是受到了周围他人环境的影响之后产生的,先后顺序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我很庆幸自己能全心全意投入到这个计划之中。
在一个小雨淅淅的午后,我们一群人再次聚集到了末日花园的庭院里,花姐和石川,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依旧是之后再赶来,他们站在那里轻轻和我们挥着手道别。
我和冰雨对视一点,都是互相轻轻点了点头,会心一笑。经过了无数次的排练,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另一方面,能和冰雨把关系搞好我也十分的欣慰。
进入空间虫洞以后,我和其他人也开始分离消散,每个人都会前往属于自己的位置,扮演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我对此已经习以为然。
但是这种穿越虫洞时头晕脑胀的感觉,我感觉就是经历一万次我都无法习惯。就像是体内的内脏正在试图硬生生的调换位置一样,剧烈的蠕动和扭曲让我难受的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一切都吐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我的意识再次漆黑起来,而当我慢悠悠的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灰暗空洞的天花板。
被囚禁了32天之后,谢云河终于被释放。他被戴上黑色眼罩,又被人架上一辆汽车。行驶了近5个小时之后,疲惫不堪的谢云河被扔下车,软绵绵地躺倒在湿冷的草坪上。
一只肥硕的大手抓起谢云河的头发,让他的脑袋稍微浮空。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彻:“不要试图逃脱,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找到你。明天正午准时在纸条上的地址出现,到时会给你第一个任务。听懂了就点头。”
许久之后,谢云河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一声冷哼后,谢云河的面颊埋进草坪,没有了动静。
待汽车的排气声渐渐远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潮湿开始麻痹他的四肢,谢云河摘下了眼罩。深凹的眼眶中一双有些黯淡的黑色眼瞳。
里面积累了不少疲惫。他的脸上有不少青紫的瘀痕,块状的,条状的。就像趁妈妈上班偷偷将各类化妆品往脸上乱涂一气的小鬼。
谢云河勉强撑起身子,打开了紧紧攥拳的右手。里面有一枚灰白色的硬纸片,蓝色的油性笔写出的文字死死刻在上面,仿佛某种包含坚定意志的烙印一般。
谢云河久久凝望着纸片,他的指尖开始颤抖,随后是胳膊,之后是全身。是一种剧烈得看上去似乎下一刻浑身就将崩裂般的颤抖。
唯有他的双眼不变。积累的疲惫一丝不动。仿佛被从头到尾淋上胶水成为了某种毫无艺术美感的标本。这样看来,谢云河的双眼像是作为保护这标本的容器而沉默地存在着。
真正的谢云河,此时此刻也许已经不复存在。
暗蓝的天空厚重的云雾翻腾着,如突兀被放进巨大热锅的鲨鱼。
翻腾不会长久,却猛烈疯狂。或许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相同的轨迹。随空气中的微小颗粒一同漂浮着的,是丝丝冰凉却莫名令人怀念的味道。
第二天凌晨,空气中流淌丝丝暖流,公园近侧一圈圈负责绿化的茂密树木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脑袋,似乎是在默默眺望着远方。
谢云河坐在落于城市一角的细长公园的长椅上。他听到动静,抬头看了看树。盯了一会儿后,又慢慢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纸片。
他的袖子还是湿的。上身穿着漆黑单薄的衬衫,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西装裤,腰间一条加宽皮带。脚上却穿着与整体装扮格格不入的淡绿色的网球鞋。
现在是凌晨,谢云河浑身湿透,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打理,甚至发尖还偶尔滴下一滴水珠。
谢云河抬头,煞白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漠然地凝望着青灰色的平坦街道。
上面稍微湿润,裂缝处的颜色较深一些。过了不久,前前后后几个看上去是在晨跑的人相继在谢云河的眼前经过。
他们中有人明显在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盯着谢云河看一会儿,旋即离开。也有人面无表情地经过,却在视角彻底看不见谢云河的前一刻,快速地瞥一眼后离开。
似乎是被强大的父亲强行从被窝里拖拉出来的脸蛋干净,身材微胖的小孩,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跟在父亲健硕高大的背影后面扭着屁股慢慢地跑着。
准确来说比起说是在跑,更像是不为了摔倒而不断扭动着躯体。
谢云河凝望着,默默地。小孩也发现了谢云河,双眼放大露出光芒,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不知不觉中双腿上也多少注入了力量。
但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阴影遮挡住他的视线,不顾小孩不满地嘀咕,冷漠瞥了一眼谢云河之后快速带着他离开。
最后,是一群欢声笑语的齐穿制服的高中生经过这里。谢云河低下了头,闭上了眼。他的嘴唇紧闭,舌头在内部摩挲着牙齿。
许久后再次抬头睁眼,高中生还有,但是少了许多。其中,一个不高不矮的少年凝望着自己,又大又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谢云河有点近视,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再次低下头。
正午,公园里没有人。阳光穿过白云之间的缝隙,扇形射下来照射在谢云河黑色的领口和苍白的后颈上。
细细的汗毛时不时无比微弱地抽搐一下,仿佛在证明着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还好好的存在着。
一道阴影忽然挡在谢云河的面前。谢云河有所察觉,抬起头一看,是个皱着眉头,满脸胡渣,脖子粗短脸颊肥硕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一件几乎将矮小躯体从头到尾藏起来的藏青色宽大风衣。两只手插在深深的衣兜里,一言不语地盯着谢云河。
中年男子慢慢伸出肥硕的大手,谢云河犹豫一会儿,将纸条放了上去。他掏出打火机点燃纸条。烧了近三分之二时,他将纸条扔到地上踩灭。脚上是一双棕色胖头皮鞋。
“感觉挺好呗?”
“……什么。”谢云河抬头看着中年男子,声音沙哑。
“变成怪物的感觉。”中年男子冷哼着说。
“……不知道。”
“要是正常人,应该洗个澡换套衣服吃个早饭。动作快的话还可以再稍微睡上两个小时。你却从凌晨就坐在这,难道不是为了体验一下成为怪物后和当正常人时的区别?”
“……你一直在监视我。”
“怪物就是怪物,从这开始问呗。”
中年男子呵呵笑了一声,“你还不值得组织费心去监视。你在隔一条街的臭水沟里吃屎喝尿也没人管你。这里是接头的场所,安排眼线是为了确保你和我不被条子发现。”
谢云河默不作声,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中年男子从衣兜里掏出一部黑色平板智能手机交给谢云河。谢云河拿到手中,再次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冷漠地说:“里面有关于这次任务的资料和说明。但还是跟你简单说一下。杀掉他,然后把脑袋割下来带给我们。懂了?”
谢云河忍不住问:“要杀人?”
中年男子不作声。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事情?”谢云河再次追问。
中年男子反手重重扇了他一巴掌,旋即猛拽起领子,一颗扣子崩开,无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语气生冷:“跟你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杀不了他你就得死就行了。”
谢云河感觉脑海中尖锐的鸣叫声不断在顶端回响,这刺痛着他的太阳穴。嘴巴像是一口气吃了十多根冰激凌和几十颗薄荷糖一样几近麻痹,却一会儿就传来一次火辣辣的疼痛。
“我没杀过人……”谢云河虚弱地说。
中年男子将谢云河砸在椅背上,“关我屁事。我最后再说一遍,杀不了他,你就得死。好好想想你熬过来的32天吧,嗯?好好想想。琢磨一下32天要是变成了64天,你还能不能活着?”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中年男子说:“因为你变成了怪物。你谁也怪不了,要怪就怪自己变成了怪物吧。”
“我不是怪物……我是人,人……”
谢云河的脑海中浮现青面獠牙的鬼怪的模样,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只有伤痕。
指甲过长,里面嵌了一些泥。是脏了一些,但绝称不上是怪物。他摸摸自己的脸,胡乱地摸着。再看自己的手,沾满了血迹。但这是被他打的,也称不上是怪物。
谢云河感觉一股悲怆的感情从某个破裂的空洞中生来,并在体内四处徘徊,它无处可去,没有安息之地。到底为什么,他必须是怪物不可呢?
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卷捆得死死的报纸强横地塞进谢云河的怀里,然后冰冷地说:“给你一个月时间,3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