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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件事,大概只有季子修知晓,炎奚皱起眉头:“说下去。”
  季子修摇了摇头:“阮天琅的父母兄弟也是被人灭门,你伤的是眼睛,他伤的是脸。这伤完全治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腐烂。烂了又长,长了又烂,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那每一个字,在炎奚听来都像是刀子一般,割在他的心头。
  “原来师兄带面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季子修垂下眼眸:“他对你的感情始终只能是内疚,无法爱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再想想,为什么阮天琅单独救了你?”
  炎奚的声音低哑,染上丝丝的颤抖:“师兄,只是因为看到了,才救下了我……”
  “看到了?”季子修叹了口气,“你们曾在历练时走遍天下,可曾有看到过他这么救过第二个可怜人?”
  炎奚沉默了一会儿,唇色也变得苍白无比:“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季子修却说:“不是我想告诉你,是阮天琅想告诉你。”
  那么多事情过去了,阮天琅才想明白:“你可想过你的前世没有?”
  炎奚的心中大乱,脸色也变了。
  “他是有意来找你的,有意细心教导你,有意把你带回云仙宗的。”
  只能是愧疚,无论如何也变不成爱,死了那么多年,都想对炎奚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局者迷,这一次,就连季子修也没能看清。
  “他说,他幼时灵根未曾暴露出来的时候,曾受尽族中白眼。”季子修语气放轻,“你常常塞灵石给他,偷偷买过糖葫芦,也曾……教过他弹琴。”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再明显,炎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你的前世,是他的亲人。”族人几乎死了满门,阮天琅只算到炎奚的所在。
  这大概就是天意,只让他找到炎奚。
  “别说了!”炎奚狠狠的说,他害怕听到季子修嘴里的任何一句话。
  他一直都知道,师兄从未对他有过爱意,反而从小就像哥哥一样照顾他。
  季子修站起身,看了炎奚一眼:“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要是还执意问我系统的事……便来上峰找我吧。”
  这一次,炎奚却没有拦着他。
  季子修偶尔担心的回过头,就看到炎奚立于青竹林之下。他的身体在颤抖,绑着布条的眼里慢慢落下了泪水。
  事情有因就有果,前世的炎奚照顾阮天琅,所以阮天琅才执意找到炎奚。
  就不知,他的因果在什么地方。
  ……
  季子修此刻的心情,有些感同身受了。就像在满是水的湖底,逐渐窒息的感觉。
  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感情,季子修呆呆的看着上峰的一侧梨花开,落在衣襟上,就像是雪一样。
  他恍惚间感受到了凉意,才惊觉这并非是雪,而是梨花的露珠洒下。
  等了很久,炎奚果然来了。
  季子修看到炎奚的那一刻,只恨自己预料得太准。
  “你既然过来了,我会告诉你。”
  炎奚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却始终失魂落魄的不肯说话。
  季子修讲了很久,包括他是如何遇上系统的,如何进入考核世界的。
  “什么样的执念,引来什么样的系统,记牢这句话吧。”
  以后的事,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炎奚的声音很哑:“多谢。”
  他肯跟自己说一句谢谢,季子修是完全没想到的。
  炎奚慢慢离去了,从背后望去的身影十分萧瑟。
  他自认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师兄都肯让季子修看自己的记忆,他也不会对季子修下手的。
  相反,炎奚本想赴死的心却因为季子修而停了。
  至少要送走这个人再说。
  不过,总算没有绝望。
  炎奚轻笑道:“怎么办,师兄,我现在就想见你了。”
  想见他,想再见到他的情绪一直存于心田。
  活着……或许对炎奚更像是一种折磨,他等了许久,等季子修终于离开这个世界过后,炎奚才抱着琴和铃铛,走入了禁地当中。
  这么一进去,就是几百年没出来。
  炎奚低估了自己有多么想见阮天琅,更加低估了系统。
  系统所引发的奇迹,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他过去很多年才恍然大悟,系统甚至让同一个灵魂,出现在同一个时空。
  如同季子修和阮天琅,他和谢川。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炎奚在禁地里死去,肉身化成白骨。
  日月变换,斗转星移。
  在剩下的岁月里,他执念不散,等来了奇迹。
  他想见一个只剩下执念的人,这大概是个永远无法更改的局。
  终有一天,一个系统接受了他。
  ——你所求是什么?
  ——无论祈求多少次,我都想再见到他。
  他的系统有一个最美的名字。
  名为——遇见。
  从此,再无永别,永远只有遇见。
  炎奚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师兄,要是下次……下次见着你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我爱了你七百年。”
  伤得体无完肤也没关系,他只想对他好。
  我爱了你七百年,若是我魂魄不散,还有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一辈子。
  “我们再次重逢的话,无论再怎么经历轮回,我都会记得你。”
  “你呢?会不会……也记得我?”
  炎奚正式进入考核世界,又历经十几个世界,才完成了契约。
  契约完成的那一刻,阮天琅消散的魂魄重聚,进入轮回。
  他能遇到他了。
  而炎奚,也以凡人之躯重新回到世间,在人间游荡几十年,才终于找到了阮天琅。
  不,准确的说是阮天琅的转世。
  炎奚在季子修出生的时候,去季府看过他。因为季母难产,他用药救了她们两人。
  后来,炎奚就留在了这个地方。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炎奚亲手为他系下长命锁:“是,很好看。”
  纵使眼前一片黑暗,他依旧觉得师兄该是最好看的。
  这一世师兄的脸没有被毁。
  炎奚的寿岁将近的时候,季子修才半岁。这个年纪无法知道任何事,也记不起他。
  炎奚拖着年迈的身躯,按照他心目中的模样,为他画了一幅画。
  一点一滴,皆是情意。
  “这幅画……送给他吧。”
  炎奚老死以后,这幅画就被季家保管起来了,成为季子修护身符一样的东西。
  之后,炎奚投胎转世,没想到等他再成为凡人的时候,竟然已经过去了四百年。
  记忆全消,陆千澜时常在梦里梦到一些片段。
  无法忘怀,却只有几个片段。
  什么样的执念,引来什么样的系统,炎奚虽然遇见了,却还差一个尚未实现。
  他们被岔开了四百年,始终无法在一起。
  “转世了,就不再是他了。”炎奚的嘴角轻轻扬起,“不过,我很高兴。”
  他受的苦,证明是有用的。
  炎奚两次都成为宿主。
  他的转世,又再次进入了考核世界。
  上面觉得很神奇,因为炎奚这样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同一个魂魄,遇到完全不同的两个系统。
  他第一次的系统是遇见。
  第二次的系统是重启。
  陆千澜在后来听说过某个故事,四百年前,有一个被萧成帝陪葬在地宫的美人,挂在祠堂里的这幅画就是从那个陵墓里拿出来的。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后悔,觉得那个人不该受到这种折磨。
  ——你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