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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收到家书之日起,裴婠便和元氏一般日盼夜盼,转眼时节入十月,京城偏北,便早早下了第一场小雪,虽未积下,却让凛冬骤然而降,裴敬原便是踏着这第一场小雪回了京城。
  得了消息,元氏带着裴婠兄妹早早出城相迎,城外十里长亭中,三人翘首以盼,直等到日头西斜,方才在官道尽头看到一行人快马而来。
  元氏和裴琰与裴敬原是隔了大半年未见,可裴婠和裴敬原却是隔了一辈子,没等到裴敬原近前,裴婠便已泪盈于睫。
  裴敬原虽是不惑之年,可因样貌俊毅,身量精干,如今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又因久经沙场,整个人便如一柄砥砺烽火的□□一般威势慑人,见妻子和一双儿女殷殷相迎,一颗心早已软下,将马鞭往副将手中一扔大步近前。
  “阿音——”
  元氏闺名徽音,裴敬原一唤,先将元氏半揽怀中,而后才去看一双儿女,裴琰恭恭敬敬对着父亲行礼,裴婠却红着眸子切切望着裴敬原。
  裴敬原心底一软,将裴婠拉到身前,轻抚着她发顶,“婠婠长高了。”
  “父亲。”裴婠开口鼻音浓重,惹得元氏也眼角微湿,裴敬原铁铮铮男儿,见着他们只有喜悦的,笑着安抚一番道,“还要入宫,只怕天黑之前才能回府,你们回去等我。”
  元氏早知会有此一节,也不觉白跑,只替裴敬原理着衣襟,眼底柔情万千,“好,那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裴敬原身后还带着几十将兵,此刻都在候着,便重重握一下元氏柔胰,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元氏望着裴敬原先走一步,待烟尘散去,方才带着裴婠兄妹归家。
  上了马车,见裴婠眼泪婆娑,元氏又笑她,“往年迎你父亲也没见你掉眼泪的,哪次不是欢欢喜喜跑上去让你父亲抱,今日倒是怎么了?”
  裴婠撒娇一般搂着元氏只笑不语,心底千言万语却难说得。
  裴敬原统领七万长宁军,放眼大楚朝堂,乃是兵权最重之侯爵,此番入京也因述职而归,元氏一行回府便开始准备晚宴,待天色将黑之时,裴敬原终得回府。
  时隔大半年才回京,京中较之年初已有大变,不仅如此,裴琰青州重伤而归,又入了金吾卫,女儿早前也大病一场,晚膳时分,裴敬原便一一问过,待说起宁州防务,便道,“宁州早就下了大雪,冻雪时节,蛮族无路进犯,八月打了两场,已耗了他们不少战力,因此此番我可留至二三月再往宁州去,今日已和陛下提过。”
  一听裴敬原可留这般久,大家自是高兴,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忠国公府上,裴敬原道,“他们府上出事,我在宁州便已知道了,青州民乱为大祸,说到底却是从朝廷根上腐坏的,金吾卫要彻查也是应该,这一次是青州,下一次便可能是宁州、肃州,给青州百姓一个公道,也给其他人一个警醒,只是他们家晟儿刚好碰上罢了。”
  说着裴敬原眸色一凛,“七月你母亲来信我便知道他们家寻回了老三,救了琰儿,前阵子又听说救了婠婠,我倒很是想见见他,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
  提起萧惕,元氏三人每个人都有话要说,元氏道,“真是不想在小门小户养大的孩子,可见血统一说是真的,等你见到人就知道了,便是比咱们琰儿都要稳重些。”
  裴琰抓了抓脑袋笑道,“母亲便是再如何夸含章我都服气,原本京中世家子弟还真没有叫我这边敬服的,可如今含章回来,却教我不得不服输,父亲,含章武功极好,智谋更是卓绝,胆识更不必说了,救我之时一人入万军敌阵,后来入金吾卫,又在青州荡平了匪寨,哎……总之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裴敬原面带薄笑听着,又看向裴婠,裴婠立刻道,“三叔待女儿亦极好,救了女儿不说,还对女儿颇为关怀,这点哥哥和母亲也知道。”
  元氏便道,“所以说这孩子难得呢,从前你不曾回来,如今你回来了,少不得也得出面谢谢人家,有时候我就想,那孩子怎不是咱们家的呢。”
  裴敬原看了三人一圈,忽而问,“看来他如今与你们是极其熟稔了。”
  裴琰忙道,“是的父亲,说他是自家人都不为过。”
  裴敬原把玩着酒盏,唇角牵起,“自然是应该,既然如此那我定是要见一见的了,忠国公府尚在乱中,明日,请他来家里用饭吧。”
  裴琰爽朗应下,裴敬原面上不着痕迹,心底却已生出几分思量,一个忽然出现的私生子,且不言来路分不分明,却是有这样的手段胆魄,短时间内身居高位不说,还让自己家这三位如此看重赞叹,他虽常年不在京中,不如那些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狡诈险恶,可他兵道长胜,又经历了颇多风浪,到底有看透世情的锐利眼光,他不知道这位萧家三公子如何,却知道“世无完人,完人必假”八个字。
  ……
  年末本就是各地官将回京述职之期,长乐候乃武将之首,甫一回京众世家便都知道了,裴琰请萧惕过府用饭,萧惕似早有预料,这日下了值,便同裴琰一同到了长乐候府。
  侯府中,裴婠正缠着裴敬原说宁州军事,裴敬原被女儿缠的心软极了,除了军机要秘,裴婠想知道什么,他便答什么,而裴敬原初回府,与元氏已如胶似漆,这回府第二日,倒是被妻子和女儿绕了一整日,傍晚时分,忽闻裴琰和萧惕一同回府。
  第一次见萧惕,裴敬原至正堂相后,没多时,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进了正院院门,走在前的是裴琰,看着一袭麒麟服意气飞扬的裴琰,裴敬原心底很是满意,虽然昨夜元氏几个将萧惕夸上了天,可在裴敬原心中,他的儿子当得起京中世家子弟头一份。
  裴琰快走几步,顿时,他身后的萧惕露了出来,刹那间裴敬原的神色变了,若先前还对元氏几人的赞叹有些疑虑,可看到萧惕那刻起,那些疑虑便都散了。
  十八之龄便已身居高位不说,他竟有如韬光之剑般的气氲,这才是极其难得的,想到儿子将太阿赠与萧惕,裴敬原也想到了宝剑赠英雄几字,萧惕乃少年英雄,将来更是难以估量。
  “父亲,我把含章请回来了。”
  萧惕缓步进门,恭敬拱手,“拜见侯爷。”
  裴敬原眼底的锐芒一闪而逝,起身之际已是一脸温和,“快不必多礼。”亲手扶了萧惕手臂一把,触手竟刚硬如铁,这年轻的身骨,竟也仿佛被战火狼烟淬炼过。
  萧惕直起身来,坦然的看着裴敬原,裴敬原笑道,“早就听他母亲提起你,今日才得见,果然是少年英杰,若不介怀,我也可称你含章吧?”
  萧惕忙应下,裴敬原笑道,“含章,我常年驻守边塞,府中多有疏漏,你救了琰儿和婠婠的事我都知道了,大恩如此,涌泉难筹,往后侯府上下皆不敢忘。”
  萧惕心知今日来是为何,谦辞脱口而出,又道,“我和毓之缘深,和夫人、小侄女亦然,侯爷不必挂在心上,我初至京城,毓之待我如至亲,若非论恩义,倒是说不清了。”
  裴琰待萧惕厚道,自也是因他救命之恩,不论怎么说,萧惕的恩情都让裴敬原颇为感激,见他年纪轻轻沉稳若定,人情练达,可通身却又有迫人威仪,心底激赏亦生,揽了萧惕请他落座,感怀一番,裴敬原便问起了金吾卫事物和忠国公府受牵累一事,萧惕听来,皆徐徐答之,言谈之间不卑不亢,胸有丘壑,风仪气度又让裴敬原暗自惊讶。
  见二人一来一往颇为和契,裴婠站在一旁很是欣慰,自家父亲性情刚正,又常在战场自有凛人之势,整个京城的少年子弟要么害怕父亲,要么纨绔不入父亲之眼,能与父亲这般侃侃而谈的只怕唯萧惕一人,裴婠心底暗暗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乐。
  晚宴时分,裴敬原与萧惕推杯换盏,言语已从下午的浅淡上升至家国天下之上,萧惕虽仍然对答来回,可言谈之间却有了疏漏不周之处,裴敬原暗自听出,面上却不点破,反因他思虑不周放下心来,萧惕才十八岁,若胆魄韬略都与他一般,那可真是如妖似魔了。
  想到忠国公府老大老二皆不成器,裴敬原颇有些嫉妒起萧淳来,前十八年半分父亲之责不曾尽到,临了却捡了一个这般现成的好儿子,真乃大福造化也。
  夜宴之上宾主尽欢,裴敬原有裴琰和萧惕作陪,竟是一醉方休,至后来萧惕告辞,元氏忙着照顾醉意深重的父子两,只有裴婠一人相送,而此刻的萧惕也有些脚步踉跄了。
  裴婠见萧惕脚步虚浮,本想叫龙吟来扶,却被萧惕拒绝了,顺着侯府游廊,他脚步和掠过中庭的夜风一样缓,裴婠道,“父亲今日是真的高兴,三叔,父亲很喜欢你。”
  萧惕笑道,“侯爷之名我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叫小辈敬服。”
  说着一个踉跄,裴婠连忙将他扶住,萧惕身子一倾,不轻不重的靠在裴婠身上,裴婠鼻端尽是他身上的气息,虽则酒气颇重,混着草木药香却不刺鼻,她面颊微红,只觉萧惕身上热烫的厉害,笑道,“三叔和父亲可是同辈的。”
  萧惕垂眸看着裴婠,“那可不敢当,自要做长辈礼待。”
  裴婠只以为他是自谦,便失笑摇头不再分辨,待走到门口,裴婠一边等小厮牵马一边道,“父亲喜欢三叔,三叔若常来陪他说话,他必定极高兴。”
  萧惕此时放站直了身子,虽有醉态,可双眸仍然幽深如墨,闻言望着她道,“那你高兴吗?”
  银月高悬,清辉泄地,裴婠只觉心池一荡,涟漪层叠漫开,心尖更生出丝丝缕缕的痒,然后喉咙却哽住似得,犹豫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萧惕却忽的笑开,抬手在她发顶抚了抚,道了一声“回去吧”便转身出了府门,他背影似竹,脚步如风,翻身上马的身手飒踏若飞星,哪里还有半分醉态?在马背上坐定,通身桀骜威仪,深深看她一眼,马鞭一扬驰入了夜色中。
  裴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愣了半晌才转身往回走。
  第45章 有亲
  一场小雪连着下了三日才停,雪后晴空如碧,裴婠推开窗呵了呵手,见暖阳当空,便披了件银红绣梅花纹斗篷往正院而去,裴敬原归家后要每日入朝,此时应当回来了。
  待到了正院,果然见裴敬原正在书房处理军务,年末时节,主帅虽远在京中,军中事物却跟着一封封文书纷至沓来,裴婠小脑袋在门口伸了伸,裴敬原眼风不抬也知道是她,笑道,“屋里暖和,快进来吧。”
  裴婠笑着进门,“父亲在忙什么?”
  走到书案前一看,便看到一封封军报堆叠,裴敬原眼下正看的一封,乃是军中参军在与他禀告今年粮草核算的,裴敬原只觉裴婠看不懂,倒也不瞒,一边批复一边道,“自然是忙这些无趣的东西,你怎过来了?”
  裴婠道:“我想和父亲手谈两局。”
  裴敬原几笔写下最后一句,一边折信一边抬眸看她,目光宠溺温和,“以前都是坐在父亲膝头让父亲给你念话本,如今果真长大了,这一次又要父亲让你几子?”
  裴敬原揶揄着起身,喊了一声,外面立刻有侍从捧来棋盘棋子,二人移至窗边榻上对面坐了,裴婠搓搓手,颇有些跃跃欲试,她自小便修习琴棋书画,可裴敬原与元氏皆非望女成凤者,对她课业要求并不高,裴婠书画琴艺尚可,棋道却属实寻常。
  落下十余子,裴婠便觉不太对,不由皱眉,“父亲且是用着兵法呢,女儿要被父亲杀的片甲不留,下一步都不知该往何处走。”
  她一张小脸皱巴着,看起来极是娇憨可爱,裴敬原大笑,他和裴婠下棋,便是与她逗乐子,哪里就用上兵法了,便笑道,“你母亲棋艺便极好,你寻常无事,也不知求教。”说着点了点两处,“双关似铁壁,小尖无恶手。”
  虽是两句简单棋道俗语,裴婠却眼底微亮,再落三子,便盘活了大片气口,裴婠抬眸瞅一眼裴敬原,“我记得父亲以前说过,棋道如同兵道,最要运筹帷幄伏脉千里,可惜女儿不是男儿,否则定要和父亲去宁州看看。”
  裴敬原抚了抚她发顶,“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极爱食酸,我心想,只怕完了,这又要得一个儿子了,我老早便想好不让你母亲三受产苦,当下以为这辈子再没女儿福,却不料那酸儿辣女之说并不算准,我和你母亲就你一个如珠似宝的小娇娇,可不舍得让你变作男孩子。”
  裴婠鼻尖一酸,她手谈是假,想问宁州军事却是真,然而裴敬原极有分寸,她想问点军机难上登天,裴婠落子极慢,看了眼窗外道,“父亲说入秋之后打了两场胜仗,可是父亲亲自领兵?”
  裴敬原本不愿将沙场血腥带回家中,可裴婠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便道,“第一次是,后面便点了年轻些的将领出关迎战了。”
  裴婠眨眨眼,“年轻将领?”
  “军中老将总是要退的,若无后人接替,十年之后长宁军交与谁手?便是你哥哥,我也要他再往军中历练历练,金吾卫华而不实,非长久之计。”
  裴婠何尝不知裴敬原的心思,前世裴琰战死,裴敬原没得机会培养儿子,今世却不相同,裴婠心中隐忧难言,又问,“那父亲打算让哥哥何时入军中?去宁州?”
  裴敬原略一沉吟,去宁州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如今建安帝对武将忌惮加深,亦不知他会否将长宁军兵权交给下一任长乐候,因此颇为踌躇。
  裴敬原只觉对着裴婠不当说这些,裴婠却迟疑道,“父亲是否怕陛下猜忌?”
  裴敬原目光一定,讶异的看着裴婠,裴婠面露羞涩,“女儿胡乱猜的,父亲不在家中,女儿看了些乱七八糟的书,便生了这些杂思。”
  裴敬原一时失笑,“莫不是真的想做巾帼英雄不成?可是来父亲书房拿书看了?”
  裴婠红着脸笑,裴敬原便当她是默认了,一瞬之后,裴敬原道,“这样也好,女儿家心怀广阔,通些谋略,将来也不会在方寸之间自苦。”
  略一顿,裴敬原道,“你哥哥既刚被陛下封了金吾卫官衔,断没有立刻让他入军中的,等等看吧,待一年之后请旨,只看陛下能否准许。”
  裴婠听了这话,却满脸忧色,裴敬原见状忙问,“怎地了?”
  裴婠叹了口气,忽而问:“父亲一定仔细问过前次我和母亲被掳劫之事吧?”
  裴敬原眸色一利,“自然,此事非同小可,你哥哥也已说明白,是青州平乱后流窜过来的山匪,这些人还和青州反军颇有关系,当日掳劫之状也很是古怪,似是有人指使。”
  裴婠颔首,她心知肚明当日劫道乃是宋嘉彦搞的鬼,可此刻,她却要借此事提醒裴敬原更大的危机,“那剩下的人不仅逃了,还死了,幕后之人便始终未能查出,父亲可有怀疑之人?”
  裴敬原蹙眉,“长乐候府虽有兵权,这些年来却算谨言慎行,朝堂之上更不曾树敌,不瞒乖女儿说,父亲还真想不到是谁如此仇恨我们。”
  裴婠一脸愁色,“女儿那次受惊,很是后怕,回来之后想来想去,总觉得我们阖府上下素来低调行事,绝不会因些许小事结仇,女儿便猜,是否是因父亲的兵权?”
  裴敬原见裴婠一脸稚气的认真,虽则有些少年老成的违和感,却大大应和了他心底的隐忧,便眸带鼓励的看着她。
  裴婠继续道:“女儿虽不通朝事,却也知道父亲手握长宁军,在朝堂上下很是打眼,以前也就罢了,此前听哥哥说,朝中几位殿下明争暗斗很是厉害,且不知是否与此有关?我看前朝那些演义话本,将皇子之争说的如同沙场对敌一般。”
  裴婠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什么裴琰说的什么演义话本,面不改色的胡诌而来,然而裴敬原听来却毫无怀疑,反倒很是欣慰,裴婠虽然不甚明白,却也看出了一二朝斗关节,裴敬原笑道,“你说的这些很有些道理,父亲会放在心上。”
  裴婠得了鼓励般展颜,索性道,“所以我想着,能下那命令,对我和母亲下手的,想来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只是我被三叔救了让他们的打算落了空,我更想着,他们对付我和母亲不成,如今父亲回来了,会否会对付父亲,又或者在父亲的军务上使绊子。”说着缩缩肩膀不好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我将人想的太坏了。”
  裴敬原早也有了千般设想,而裴婠小小年纪,她哪里能将人想的多坏,朝堂上下,觊觎长乐候府军权者何止一二,而那些人若真的动了心思,手段只会比裴婠想的更狠辣百倍,看着女儿娇妍面容,裴敬原心中警惕又提了三分。
  这局棋裴婠最终还是输了,裴婠苦着脸:“不若父亲也教我兵法吧。”
  裴敬原失笑,“你姑祖母当初便闹着你曾祖教习兵法,我们裴家的女儿果然个个都不让须眉。”这般一说,裴敬原道,“听闻我回来前,广安候府也出了事端?”
  裴婠望着裴敬原,脑海中开始天人交战,很快,她拿定了主意,“父亲,那边的确出事了,你一定想不到,大表哥的药竟被人换了……”
  裴婠答应过裴老夫人不告诉元氏和裴琰,她知道裴老夫人也不希望她告诉裴敬原,然而裴敬原乃是侯府家主,裴婠在元氏和裴琰面前只是点到为止,可当着裴敬原,她却要将宋嘉彦的险恶板上钉钉,待她说完前后始末,裴敬原的眸色顿时凝重起来。
  “你母亲和我提过彦儿的事。”裴敬原叹气,裴家不兴纳妾,素来子嗣单薄,便少有兄弟相争之祸,可别的侯门世家此等祸端却是不少。
  裴婠叹气,“女儿自小和他颇为亲厚,可后来也不知怎地,总觉他面下藏着什么,女儿不会识人,只能凭着感觉,就好比他面上覆着一层面具,待人和善至极,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变脸,后来那和尚说了个命里相克,我开始怔然,后来倒也信了,且我和母亲出事那日,也曾碰见过他——”
  裴敬原倒是不信命理之说,可裴婠性情嘉柔,还没对谁生过厌恶,这点他却不能忽视,父女二人一番长谈,又下了一盘棋裴婠方才回兰泽院去。
  一回兰泽院,裴婠便叫来了石竹,石竹道:“这几日二少爷都在书院,很是苦读的样子,身边小厮也没有去找任何人。”
  裴婠凝眸,“那毒药不是随便配的,要找到配药之人才行,可他倒是沉得住气。”
  石竹愁眉苦脸道,“是啊,小人也多方打听了却都没打听出来。”
  裴婠坐在暖阁中,屋内虽烧着地龙,暖如春日,可她周身却泛着丝丝寒气,这世道女子太难了,出身贫苦的流离失所卑贱一生,生而高贵的,却也只耽于深宅后院,适才裴敬原的话虽没说透,可那于方寸之间自苦却是大多女子的写照,便是显赫如她,亦未能逃脱桎梏之命。
  “柳家和广安候府如何?”裴婠问。
  “柳承志被抓进了大牢,铺子也还封着,如今柳宅只有主母在管事,却也是求救无门。广安候府那边,世子也在查那翠云家事,想来也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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