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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彦情真意切的追问,目的便是想让裴老夫人带着他同去,可裴老夫人还没忘那游方和尚的话,只是道,“我们去看看她们,回来再告知你细节。”
  宋嘉彦满心失望,面上却只能恭敬应下,很快,裴老夫人带着明氏和宋嘉泓出了门。
  两处府邸只隔了一处坊市,不多时马车便在长乐候府门前停了下来,听闻裴老夫人来了,元氏和裴婠一起出来迎接,待进了正厅,裴老夫人便问起了劫匪之事。
  元氏苦笑道,“让姑母费心了,就是十五那日,我和婠婠想去宝相寺上完香,然后去栖霞庄过节,谁知那日大雨,我们的马车刚好坏了,便借了寺中马车走他们侧门下山,就是在宝相寺后山山道上,遇见的那群劫匪。”
  裴老夫人和明氏双双吓得脸色微白,他们这些京城世家长大的女子,许多一辈子也没见过凶狠匪徒,裴老夫人让裴婠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她手道,“真是……也不知遭了什么厄运,好端端就让你们给撞上了,幸好没出事,不然可真是要叫姑祖母心疼死了。”
  裴婠笑着安抚,裴老夫人便问,“后来呢?听说是遇见了金吾卫?”
  元氏一听这话笑意更甚,眉眼间甚至有种与有荣焉的得意,“不错,而且我们遇见的不是别人,这个人,姑母也是知道的。”
  裴老夫人和明氏对视一眼,皆是疑惑,明氏道,“莫非是琰儿?”
  元氏笑,“自然不是,那日他被大雨耽误,等到栖霞庄天都黑了,不是他。”
  吊足了三人的好奇心,元氏这才道,“忠国公府家的三公子,姑母和姐姐可知道?”
  这么一说,裴老夫人和明氏双双反应过来。
  裴老夫人讶道,“你是说……萧……那老三叫什么来着?”
  “萧惕。”裴婠接话极快,“算起来高我一辈,我如今喊三叔。”
  裴老夫人点头,“是了,是这个名字,他们府上的认亲宴是伯庸和彦儿去的,我还不曾见过,听说他在青州立了功,很是俊杰,怎么刚好遇上了他?”
  元氏便道,“别看这孩子年纪小,青州立了功,还救了我们家琰儿性命,回京之后阴差阳错才知道身世,后来被雍王保举,直接因立功入了金吾卫,青州那反民案不是要查吗?这次就是这孩子跟着金吾卫指挥使去查案的,他那日正好从青州回来路过云雾山,本也是去云雾山追查那些盗匪行踪的,不想刚好遇上了。”
  裴老夫人惊讶巧合,元氏又道,“的确巧合,那日他一人先来的,属下都还在别处搜查,那些盗匪足有二十来人,各个精干悍狠,可姑母却想不到,那孩子竟一个人将所有盗匪都打趴下了,哎,真是比侯爷年轻时候还要勇武。”
  元氏是能当萧惕母亲的人,这一句一句的夸,分明是拿萧惕当自家人赞赏,裴老夫人听着也觉震骇,若非听元氏亲口讲,她只怕还不信,“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武艺胆识,将来必定飞黄腾达,此番救了你们,也算立下了大功了。”
  元氏说起萧惕来,比夸裴琰还要情真,“救我们还算不上立大功,这次他跟着岳指挥使去青州才厉害,听说他一个人入匪营,那营寨中数百人,皆为他所剿,这才是真正的大功。”
  裴老夫人活了半辈子,因几代长乐候皆领兵,因此她在算见过父兄之厉害,可听元氏所言,这萧惕,竟是比她赫赫有名的父兄子侄还来的悍勇难敌。
  明氏和宋嘉泓也听得惊讶无比,尤其是宋嘉泓,他自小体弱未习武艺,如今听元氏说起萧惕,只觉萧惕似乎武艺高绝万夫莫敌,更生自惭形秽之感。
  元氏又道,“因他来得及时,我们都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只是那孩子……哎,伤势有些重,如今为了查案子,带着伤奔波,着实叫人心疼。”
  裴老夫人这会儿已看出元氏对萧惕的爱重,便也跟着应和了几句,他们来本就是为了探元氏和裴婠是否安好,如今看完了,稍坐片刻便告辞了。
  离开侯府,裴老夫人面上便生出了忧色,明氏见状道,“母亲为何愁容满面?妹妹和婠婠都很好,您应该放心才是。”
  裴老夫人叹息的看了明氏一眼,“你呀——”
  裴老夫人欲言又止,却到底没多说,明氏不知裴老夫人为何将她责难了上,待回了侯府,宋伯庸和宋嘉彦却都还在等着,裴老夫人落座之后便道,“去看过了,她们母女都好着呢,都没受伤,惊吓了一场罢了。”
  宋伯庸放下心来,“那就好,她们也是运气好,碰上了金吾卫。”
  宋嘉彦竖着耳朵听着,便听裴老夫人道,“的确运气好,不仅碰上了金吾卫,还碰上了最厉害的那个——”
  宋伯庸扬眉,“母亲此话怎讲?”
  裴老夫人便道,“忠国公府的三公子你见过吧?这次救了她们母女的就是他。”
  宋嘉彦本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一听这话惊道,“是谁?!”
  他忽然出声吓了众人一跳,裴老夫人狐疑的看着他,“那日认亲宴你也去过的,就是国公府新接回府中的三公子萧惕啊。”
  宋嘉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说是金吾卫救了人,他只以为是别的公干衙卫,却没想到竟是萧惕,向来会伪装的他,此刻反应大到众人都看着他,他咬着牙,脸上的神色颇为僵硬,“怎么……是他……倒是巧合。”
  裴老夫人不知他为何如此,倒也不在意,继续将元氏对萧惕的夸赞一一道来,而后道,“这位三公子当初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忠国公府倒是捡到了一个宝贝,他们老大和老二皆不成器,这老三,却是个未来可期的。”
  明氏忍不住道,“可他生母身份未明,大家面上敬着他是国公府三公子,私底下却颇多议论,且又是个半路接回府中的庶出……”
  裴老夫人无奈的看着明氏,“便是庶出,便是其母出身不好,也得看个人的造化,今日听婠婠她娘说完,我倒是要对这位三公子另眼相待,且看着吧,那孩子今年要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了。”
  宋嘉彦浑浑噩噩的听着众人对萧惕的议论,言辞之间,竟将萧惕形容的好似未来能封侯拜相似的,裴老夫人素来心高,可如今也对萧惕颇为赏识,明氏和宋伯庸就更不用说了,宋嘉彦听的心底冷笑,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罢了,怎就这般厉害?小门小户养出来的武夫,凭着一身的莽撞蛮力就能封侯拜相?!太可笑了!
  裴老夫人最后悠悠的叹道,“先救了裴琰,又救了婠婠母女,这孩子和长乐候府倒是有缘,我看婠婠她母亲的意思,似乎对这孩子分外喜欢。”
  这话说完,裴老夫人眼风扫了一眼宋嘉泓,颇为隐忧。
  宋嘉彦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这句话,他咬牙切齿的想,凭什么他下了这么多年的功夫什么都没有得到,而萧惕一个来路不明的武夫,却能这么快就得到这么多,而那个局本是为他自己而设,可到头来,却让萧惕逞了英雄,如今,他不仅得了元氏的爱重,裴婠的感激,还借着此事又立一功。
  宋嘉彦又屈辱又愤怒,不知是该后悔自己多此一举,还是该憎恶萧惕运气太好,一时间,更大的恶念和野心在他心底如野草般疯长。
  ……
  京城之中,大多数勋贵世家都如明氏所言,表面上敬着萧惕为忠国公府三公子,实际上却暗自鄙夷萧惕的出身,因此当两日之后岳立山归来禀明萧惕之功,不过半日宫内就下了提拔萧惕为金吾都尉的圣旨之时,京城上下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裴婠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元氏给裴敬原写信,前脚消息传回来,后脚便有小厮禀告,道裴琰和萧惕一起回来了,裴婠和元氏皆是大喜,元氏命人摆宴,裴婠则往府门处迎去,刚转过影壁,便见萧惕一袭金吾卫麒麟服下的马来。
  袍服朱紫,麒麟纹华贵威仪,穿在萧惕的身上,越发显得他伟岸俊毅,气势慑人,裴婠愣愣的驻足在影壁旁,竟就这么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婠:今天的三叔怎么这么好看。
  第30章 父子
  裴婠呆呆的望着萧惕,只等到他二人进了府门她才回过神来。
  萧惕笑眸慑人,走到近前道,“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裴婠眼神闪了闪,自不好意思说是看他看呆了,便笑道,“听闻哥哥和三叔回来,特来迎接,还要恭喜三叔高升。”
  金吾卫都尉乃是正四品之职,再往上便是副指挥使之位,萧惕才入金吾卫不过两月便又得拔擢,别说他的上司同僚,便是她这个不懂朝事的都觉惊羡。
  萧惕抬手摸了摸裴婠发顶,“多谢小侄女了。”
  裴琰看的好笑,“含章升官,你这般高兴做什么?你知道金吾卫都尉是做什么的吗?”
  裴婠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裴琰只拿裴婠当小丫头片子,萧惕却脉脉望着裴婠,自是将她的恭喜听入了心,三人一同往正院走,路上裴婠又问,“三叔这两日伤势好些了吗?”
  自栖霞庄一别,二人又有三日未见,裴婠很是忧心。
  萧惕便道,“好了许多——”
  裴琰一听这话却在旁拆台,“你就不要哄她了,这两日奔波查案,你连伤药都没换过,哪里就好了?反正到这里了,何必再扛着?”
  裴婠神色微变,望着萧惕,“三叔,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萧惕有些无奈,被裴婠这么看着,更不好继续糊弄,一时语塞,裴婠当下就皱了眉头,“三叔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三叔此番受的伤势并非以往那般轻伤,若有大意,是要留下遗症的。”
  萧惕见裴婠这般严肃,只得苦笑不敢辩驳,一副裴婠如何念叨都受了的样子,裴琰在旁瞧好戏,“含章你可不知,我妹妹跟着学了两年医道,却从没有救治过人,如今好容易给你治了一次伤,不把你治的生龙活虎她是不会安心的。”
  裴琰这话也是在顾念萧惕伤势,萧惕听了心底却很是受用,“如此说来倒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体格没有那般弱,这几日奔波城外,实在顾不上。”
  说着又对裴婠道,“是我的不是,白费了小侄女一番苦心,待会儿回府我便立刻换药。”
  萧惕这般低声下气的,裴婠倒不好再责难他,眸光一转看去别处,裴琰干脆的道,“何必回去换药?让婠婠给你在此换了就好,咱们先去见过母亲,然后让婠婠给你换。”
  裴婠自无异议,萧惕一听,自也没有不愿的,三人到了正厅见过元氏,一听萧惕这几日顾不上伤势,元氏也立刻让萧惕跟着裴婠去换伤药去。
  寻常时候,便是亲戚也进不得兰泽院,可如今,元氏和裴琰显然将萧惕当做了自己人毫无防备,裴婠亦不在意这些,直将萧惕请进了兰泽院暖阁。裴琰回竹风院更衣,暂时未曾更来,雪茶几个见萧惕来,也前后殷勤周到不敢轻慢。
  裴婠拿了药膏出来,便令萧惕解衣,直到这时,雪茶几个站在旁边才觉得哪里怪怪的。
  两日未换新药,伤口果然又有开裂之象,幸而未曾化脓,裴婠一边上药膏一边道,“三叔当真就忙的脚不沾地?不管是空青还是程大人,叫他们帮你换药的时间总是有的罢。”
  萧惕温声道,“倒也不至如此,只是这些年习惯了,抗一抗就过去了。”
  裴婠想到了萧惕梦中苦痛之状,一时想问他过去过的哪般日子,犹豫一瞬又怕唐突,最终只是道,“不管三叔过去如何,如今都不同了,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也得惜着性命些,如今三叔正直青年,可等以后呢?此时攒下的毛病,以后总会有难受之时。”
  若是前世,裴婠少女心性当真不会如此啰嗦,可她活了两辈子,前世便是受足了病痛而死,这一世,就看不得自己亲人受不必之苦。
  然而她这话念完,萧惕却没接话,她在萧惕身后,看不见他表情,便心生迟疑,“三叔……可是嫌我啰嗦?”
  萧惕闻言笑了下,笑声醇厚,却又隐带艰涩,“过去这十八年,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裴婠听到这里心底一动,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叔的养父养母,也不曾吗?”
  萧惕垂眸,语声也低了下去,“我只是养子,他们家族没落,只教我拼命,却从不曾教我惜命。”
  裴婠心底顿时恍然,一丝心疼漫上来,直让她手下更轻,所以萧惕身上受了这样多伤,他这身武艺定然不是简简单单练出来的,而养大他的人家,也根本不似传言中式微的书香门第之家,多半是家门没落,于是对样子百般苛责……若他的养父母疼惜他爱护他,又怎会小小年纪就教他拼命呢?
  裴婠不敢细问萧惕在养父母家中遭遇了什么,只是道,“从前没有人告诉三叔,那今日我便告诉三叔,人活一世,虽要挣功名前途,虽要出人头地,可若不顾惜性命,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然,三叔年纪轻轻便已居高位,将来必定显达贵胄,三叔还要光耀门庭,还要手握权柄为百姓开太平,说不定以后还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如今若不惜自己的身子,三叔的宏图抱负要如何施展?”
  前世的萧惕最终便立于权力之巅,今生的萧惕虽然和前世大为不同,却也升的极快,裴婠看得出来,萧惕有野心有抱负,绝不甘于平庸,因此,她句句皆往仕途上说。
  谁知萧惕忽而笑一下,“我在你心中,是可流芳百世之人?”
  裴婠上完了药,正给他包扎,闻言心尖颤了一下,若是前世那的确不是,可这辈子的萧惕却完全有可能,裴婠便道,“三叔今年才二九之龄,凭三叔的胆识抱负,何事无可能?”
  萧惕少见的默了一默,转而道,“我所求,倒不是流芳百世。”
  裴婠打了一个结,退开来,“那三叔求什么?”
  萧惕抬眸望了她一眼,一边穿衣一边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裴婠有些不解,命雪茶收拾药箱,又给萧惕倒茶,“不管三叔求的是什么,我都觉得三叔一定会达成所愿。”
  萧惕接过裴婠手中的茶盏,青瓷温润细腻,如同裴婠指尖的触感,他笑了下,将茶盏落在唇边,轻轻的呷了一口茶汤,喃声道,“只望如愿那日早些来。”
  萧惕言语不详,裴婠也想不通萧惕所求是什么,便转而问,“三叔这两日可还是在查那盗匪横死案?”
  萧惕颔首,眸色一时严肃起来,“此番盗匪乃是从青州窜出,后至京城被人收买,这才对你们动了手,这两日我们便是在查他们为何人所杀,又是为谁收买劫你们的道。”
  裴婠蹙眉,“杀他们的,和收买他们的,并非同一拨人?”
  萧惕点头,“不是。”
  说至此,萧惕朝旁边看了一眼,裴婠会意,便令辛夷去门口守着,萧惕这才道,“你所疑之人,我亦查过,此事的确与他有关,只是三个盗匪横死,证据难寻。”
  裴婠忙道,“三叔查到了什么?”
  萧惕语声凉意沁人,“宋家二公子今日和他的亲舅舅走的极近,他母族本是皇商,这些年却早已没落,他舅舅此人明面上为商户,暗地里却做着私盐买卖,因此认得不少江湖上的匪类,此番,便是由他舅舅出面替他斡旋,他舅舅和匪盗之间当有中间人,如今我正在追查此人,若找到此人,便可得证据。”
  裴婠呼吸一屏,的确是这样!前世长乐候府出事,宋嘉彦表现异常,她废了些心思才查到柳家,宋嘉彦做下的恶事不少,多数都是由他的舅舅为他张罗。
  裴婠又问,“三叔可是令金吾卫查出的?”
  萧惕摇头,“不曾,是我自己查的,此事摆上明面,只怕不是你所求。”
  裴婠松了口气,除非有证据一击即中,否则便是打草惊蛇,理论起来,只怕还要惹人怀疑她是如何知道了宋嘉彦的歹心,裴婠有些感激,“三叔明白我,既没有动用金吾卫,那便是三叔私底下下了不少功夫,实在多谢三叔,此事倒也不急,如今我有了戒备倒也无惧。”
  微微一顿,裴婠心虚的道,“三叔……是否觉得我疑宋家二公子疑的怪异?”
  萧惕失笑,“你信那相克之言,倒也不怪,不过……”他望着裴婠,“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你之时,你便对宋家二公子不喜,那个时候似乎还没有相克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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