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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婠和元氏不必回城,倒也不急,只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去大雄宝殿祭拜。
  大雄宝殿厅堂阔达,彩梁朱壁,正面的高座之上供着三世佛,裴婠一进门,便被三位跏趺端坐、宝相庄严的佛陀慑住。
  前世的她在家变之后才开始拜佛,可也只是学着旁人添香供祭为父母祈福,从未真正觉得潜心礼佛可渡化灾厄,然而再活一世,裴婠不敢再生妄念。
  她由死到生,这神幻诡奇的经历是哪方神佛在主宰?是三清天尊?是三世如来?还是她不知道的妖魔神怪?
  裴婠心中惶惑,再见佛道尊者,便多了八分的敬畏虔诚。
  佛法高深,她不过是大千世界万载轮回中的沧海一粟,裴婠恭恭敬敬跪下拜祷,一瞬间心中竟生出苍凉之感,更怕今生这和乐团聚是梦幻泡影,不知何时就要散去。
  拜完了佛,外面依旧是大雨倾盆,寺中香客已经寥寥无几,更无新上山的香客,半个时辰前还人头攒动的宝相寺,竟一时空寂下来。
  元氏发愁道,“这么大的雨,如何下山?”
  还没想出下山的法子,留在山下看马车的侯府侍卫却冒雨上了山。
  禀告道,“夫人,咱们的马车铜軎松脱,如今辖毂难合,马车用不了了,小人们晨起还检查过,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坏了,要修好马车要回京城找匠人,小人将马车托给马舍的师父看着,特来回报一声,您看眼下该如何办才好?”
  这侍卫一脸懊恼自责,元氏素来宽和,倒也不怪,只苦笑,“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雨这么大,马车又坏了,莫非是要咱们在寺里过节?”
  她们一早将所需之物送去了栖霞庄,今日只一辆马车轻便往来,马车一坏,便是想冒雨离开都不成了,裴婠和元氏发愁,只得眼巴巴等雨停。
  不多时,石竹转了一圈,从后殿方向走来,“夫人,小姐,知客师父说可借寺中的小马车给我们用。”
  裴婠和元氏一喜,忙跟着石竹往后走。
  过了藏经楼,便见知客僧带着一个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等在廊下。
  知客僧认得元氏,上前行了礼道,“寺中有小马车一辆,乃是寻常采买寺中所需蔬果供品时用的,比不得府上马车宽大精致,却可挡雨。”
  元氏和裴婠哪里会嫌弃,知客僧又道,“寺中前门不可乘马车上山,侧门处却有一条小道可行单驹马车,贫僧知道夫人和小姐是要去山下的庄子,因此倒也便宜,走侧门还近一些,夫人和小姐今日先乘着马车下山,等明日命人将马车送还便可。”
  有马车坐,还比走前山快!
  元氏简直感激不已,“真是让师父费心了。”
  知客僧看了身边的小和尚一眼,“是智能提醒,贫僧才想到的。”
  元氏和裴婠看着那小和尚,小和尚合手行了一礼,很是乖觉的样子。
  元氏便道,“让小师父费心了。”
  智能敛眸道,“其他人都走了,只看到几位施主困在此,小僧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元氏又是一番道谢,一时也顾不上留在山下的马车了,天黑之前到栖霞庄才是要紧,知客僧又搜罗了些油布给石竹等人挡雨,一行人便往侧门去。
  到了门口,小马车已经备好,的确朴素简陋,可在这样的雨天却是救命的稻草,裴婠和元氏登上马车,石竹驾车,其他人都披着油布蓑衣跟在车旁。
  别了知客僧,一行人冒着大雨往山下走。
  侧门的山势比前门更为陡峭,山林也更为茂密,再加上下雨,石竹丝毫不敢走快了,路上泥泞坑洼不断,马车里的裴婠和元氏颠簸着,心中也有些不安。
  天色比午间更暗,此时还未至黄昏,可天穹却黑沉沉的好似夜幕将至一般,等走出一段距离,裴婠忽然道,“知客师父怎知我们要去栖霞庄?母亲告诉的?”
  元氏微愣,“不是我,今日也就刚进寺门和师父说了两句话,是石竹说的吧?”
  裴婠眉头一皱,连忙掀开马车帘,“石竹,你和知客师父还有智能小师父提过我们要去栖霞庄吗?”
  石竹一边赶车一边答,“没有啊,小人本是去后院找有无剩下的雨具,结果碰到了知客僧师父,当时他已经说给我们借马车了,小人还以为是夫人告知的。”
  裴婠的面色顿时变了,元氏见她这般紧张不由道,“怎么了莞莞?”
  石竹没有提,母亲也没有提……
  裴婠眸色冷了下来,“是那智能说的。”
  元氏微讶,“智能又如何知道?”
  裴婠牙关紧咬,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漫上了心头。
  马车坏了,寺中正好有马车可借,且只能走侧门后山的方向。
  他们还未找知客师父求助,那智能却先想到帮他们,且正中下怀,最可疑的是,自从上山,她们便是私下闲谈也未提起栖霞庄三字,智能是从哪里知道他们要去栖霞庄?
  裴婠一把抓住元氏的手,“母亲,我们回宝相寺!”
  元氏惊震不已,“为何?因为智能知道我们要去栖霞庄?这寺中有师父知道栖霞庄是我们的庄子,或许智能听说过,然后猜的呢?”
  裴婠一颗心不安的狂跳,果断摇头,“不会,若是猜的,也会先问我们和我们确定,断没有凭着猜测就和知客师父说的。”
  裴婠说完,忙要去喊石竹调头,可她手刚触到车帘,整个人便是一僵。
  雨声震耳的山野深林中,她竟听到脚步声密密麻麻的围了过来!
  ……
  同一时间,云雾山西南十里之地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飞奔而来,当头一人宽肩长臂窄袖黑袍,斗笠下的眉眼在泼天雨幕中越发显得幽深慑人。
  身后有随从高声道,“公子,前面有驿站,休息一下吧,雨实在是太大了,您身上的伤要紧。”
  马背上的萧惕充耳不闻,他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云雾山脚的方向,疾如风,奔若雷,只恨不得顷刻间出现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做到,男主回来啦~
  第24章 相救
  “什么人?!”
  裴婠还没做出反应,外面石竹已大喝一声。
  马嘶声骤响,马车也猛的停了下来,紧接着响起的,还有马车外女眷的惊呼声。
  裴婠要掀车帘的手往回一缩,转而疾快的从镂空雕花的车窗看出去,这一看,裴婠眼瞳狠颤,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山道两侧的深林之中,一群人手持刀剑走了出来。
  他们个个身高体壮,粗衣草靴,执刀拿剑的样子一看就知是习武好手,几乎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望着道上的小马车,眼底露着贪婪狰狞的凶光。
  没有人想到会在云雾山上遭遇贼寇,而马车里的裴婠浑身上下都泛起了彻骨的寒意,前世噩梦一般的场景涌入脑海,裴婠甚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这群人……这群人正是前世她遭遇上差点死掉的那群流寇!
  她虽不记得每个人的样子,可他们的装扮,领头人的脸,到现在她也能分辨的清清楚楚,裴婠扶在窗沿上的手攥的骨节泛白,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以为一切都已经改变,可难道前世的场景如今要再次上演吗?
  一样的场景,结局也会一样吗?
  她还会被救……救她的人……还是宋嘉彦吗?
  裴婠一颗心揪紧,不论哪一种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元氏也从窗槅中看到了外面的景象,当下便白了脸,咬着牙惊声道,“怎会……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天子脚下,他们竟敢——”
  裴婠一把握住元氏的手,外面其他侯府侍卫也戒备的挡在了马车之前。
  石竹眉头紧皱的望着这些人,心底同是震骇的,这伙人足有二十来个,各个身怀武艺,各个拿有趁手的刀剑,而他们这边,加上他一共不过六七侍卫,且因入佛门,连趁手的兵器都未带在身上,裴婠和元氏是主子,其他五六个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简直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对方眼底的杀机清晰可见,石竹攥紧了缰绳不敢妄动。
  石竹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谁家的车架?”
  当头的贼寇是个身高七尺,额角一块刀疤的瘦高男子,他手腕一转挽了个刀花,嗤笑了一声,“能在这宝相寺上香的,自然是京中富贵人家,我们素闻京城富庶,既路经此地,少不得要向京城的贵人们讨些买路钱。”
  石竹凝眸,“既是要买路钱倒是好商量,这马车里面坐着的,乃是长乐候府的家眷,我们侯爷手握七万长宁军,想来诸位应该知道。”
  那瘦高男子眉头一挑,转身看向周围,“什么长乐侯短乐侯的,你们谁听过?”
  “大哥,什么狗屁长乐候,小的们只认大哥!”
  哄笑声几乎盖过雨声,石竹的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长乐候府威名远播,一般匪寇敢动富绅贵族,敢动清流文臣,却绝不敢招惹手握兵权的侯爵府邸?!
  石竹说了愿意给钱,也搬出了长乐候府的名头来,可这群人明知却装作不知,且丝毫无畏,石竹瞬间明白,这群人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专门是冲着他们来的!
  石竹双眸眯起,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么说来,诸位是不惜性命,也一定要触怒长乐候府了?此处距离京城驻军大营只有二十里地,诸位可想好了?”
  瘦高男子刺耳的狂笑起来,刀锋往石竹的方向一指,“真是拿爷们当傻子吓唬呢,别说是二十里地,便是只有一里地,你们——也得有命去求援啊——”
  话音落下,瘦高男子恶劣的呲了呲牙,“兄弟们,咱们反正都到这里了,索性就干一票大的,去,把马车里面的人给我拖出来——”
  两侧林中的人应声而动,拿着刀剑的朝着侯府侍卫围过来,后面拖着弓箭的更是张弓搭箭对准了石竹的方向。
  石竹忙拔出了靴中的短匕,他们不好携明刃入宝相寺,唯有这随身带着的短匕可用,然而短匕在刀剑之前明显弱势,更别说还有这么多贼寇围杀。
  石竹几人额上冷汗溢了出来,雪茶辛夷等人更是害怕的眼红腿软,石竹一手握紧匕首,一手暗暗攥着缰绳,只打算短兵相接之时,拼死驾着马车冲出去,而匪寇们越围越近,眼看着下一刻就要扬刀砍上来。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那一直静静垂着的马车车帘忽然被一只纤纤素手掀了开。
  石竹豁然转身,低声道,“小姐快进去——”
  裴婠对上他目光,略微摇头便矮身走出了马车。
  她站在石竹身后,绯红的裙裾被山风吹得猎猎而舞,如同盛夏盛放的芙蕖,雨丝斜着打在她身上,可她却丝毫不觉不妥,只挺直了身子,目光沉静的落在那领头男子身上。
  所有人都惊了住,雪茶等人害怕裴婠露面更惹觊觎,而那瘦高男子则反应慢一步的吹了一声口哨,“好可人疼的妞儿,弟兄们,千万别伤了这张脸,等晚上将人带回去,咱们弟兄好好快活快活——”
  哄笑声再度响起,石竹气的怒意满眸,裴婠却只淡淡挑了挑眉头。
  前世的这场变故中,侯府的侍卫死了三人,雪茶被刺中了腹部,养了两个多月之后不治而亡,这群匪寇对除她之外的人的确做到了狠辣无情,可她却始终毫发无伤。
  在宋嘉彦出现之后,他们似乎才对她动了杀意,于是宋嘉彦替她挡刀,胸腹手臂都受了重伤,便是到最后,她也只是有几处轻微的擦破皮罢了。
  随从们大多死去,宋嘉彦也受了重伤,对比之下,贼寇凶狠,裴婠死里逃生,而他宋嘉彦,对侯府恩情浩然如千江之水!于是,父亲母亲对他的感激也犹如江水浩荡。
  在那场她亲眼目睹何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噩梦里,这匪寇头子也是以同样的理由让他的手下不要伤她,听起来粗鄙下流,可经历第二次,裴婠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她看向站在瘦高男子身边,拿着弓箭的几人,他们本连弓弦都拉开了,可当她出来之时,他们却下意识的将箭头往旁边斜了斜,正好避开了她。
  这领头之人如此狂妄,一副杀人不眨眼之色,可他的下属却有默契的掌握着分寸……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证裴婠的怀疑。
  裴婠拢在袖中的粉拳紧攥着,明明紧张的掌心满是汗意,面上却颇显镇定,这镇定不仅暂时安抚了石竹等人的心,也叫围过来的匪寇僵住了步伐。
  会是她猜测的那样吗?裴婠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我是长乐候府的大小姐,你们既然是为了钱财,不如只带走我,让我母亲和其他人离开,要多少金银财宝,只有我母亲回了侯府,才好为你们置办。”
  裴婠一字一句,听的石竹等人大骇,所有匪寇也都惊呆了。
  裴婠容色清妍娇媚,说是绝色也不为过,却因为年未至十四仍余两分稚气,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早被这些刀剑贼人吓哭,可谁都没想到裴婠似乎比石竹这些习武的侍卫还镇定,再加上她这一番话,雪茶辛夷当先忍不住哭了。
  那瘦高男子眉头挑起,挑起,再挑起,片刻后才一副见了鬼似的的道,“你可知跟我们走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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