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名符咒师飘落在残存的屋顶。
“学妹——!”
苏慎之的声音撞开了黑暗。
伊瑟下意识皱了皱眉,本能让他并不情愿放开自己的人类,但理智令他在迟疑一瞬后做出了相反的举动。更可气的是,林溪站直身体后,还对他扮了个鬼脸,得意地说看你还不是要放开我。
精灵面无表情,伸手就揪她的脸颊。
“嗷嗷嗷嗷我错惹……好了我要工作了!”
林溪揉揉脸,目光在四周乱糟糟的残垣上一扫,又看见地上滚落的焦黑残肢,心里一沉,刚起的笑脸不由消失了。
嘉德丽雅重新在她手中闪现光辉。
光法师闭上眼,让意识去追逐暗影里加缠的那点死气。她发现,死神的气息已经变得淡了一些,但依旧弥漫在天地间。
神谕碎片安静地待在她体内。那股不属于她的厌恶和愤怒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
她不再多想,右手搭弦。光芒开始亮起,箭矢渐渐成型。
“凡所有言、必不甘静默……”
长弓震颤,雪白羽翼伸展如梦境幻影。光点生出,又聚合在一起;海潮般的光,照亮无尽飘雪,照亮万千张连结的符咒,也照亮黑暗和在黑暗中堕落的存在。
——唔啊啊啊啊……
“……光之降临即为苏生——涅盘之光。”
光芒大亮。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注明:
胡蝶沉迷梦,安知万物真。(《古今和歌集》第十卷“物名”僧正遍昭《牡丹》)
这周结束本卷,结果莫家的事还是占了一整卷来叙述tt
不过我也是临时调整决定这么推主线啦~哈哈哈
还有大概两三章结束这一卷。
第97章 苏醒
啦啦啦……啦啦……
琳赛……琳赛……
嗡——嗡——
梦境和现实的边界,此刻全维系于手机震动的声音上。一声又一声,宛如现实伸出双手,一点点将人往外拖。
嗡嗡嗡——
梦中沉浮的林溪,不大情愿地将被子蒙上脑袋,几秒后又妥协地探出头,闭着眼睛去摸手机。
【咕啾请求视频通话,是否接通?】
【是】
“琳赛!!!琳——赛——”
屏幕里蓦然跳出一张变形的大脸,伴随着尖尖的叫声,把林溪的呵欠都吓走了半个。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屏幕;那头的白妖精飞了起来,透明的翅膀急急地扇动,整个小人儿在空中一圈圈地飞,白金色的双马尾晃得像个呼啦圈。
“琳赛!!伊瑟说你喝了深红药剂,一直睡啊睡,我好担心!!妈妈和姑妈都让我不要打扰你休息,所以我都等了三天了!”
白妖精又“嗖”一下飞回屏幕前,扒着屏幕,圆润白皙的小脸几乎贴在屏幕上,淡紫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林溪。
“琳赛!”她说,“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我有没有打扰你休息?你什么时候回来?上次你给我带的牛轧糖很好吃,我还想请你吃新口味的妖精饼干……呜呜呜姑妈不要揪我耳朵!”
粉色的光球挤开小小的白妖精,随后变为一位紫色长裙的女人。她的身材大小同样迷你,举手投足却优雅动人。
连拎咕啾耳朵的动作都同样优雅。
“知道打扰琳赛了,还这么着急。”叮当嗔怪道,眼神却很慈爱。她看向林溪,对她伸出双臂,示意这是一个拥抱。“亲爱的,我希望咕啾没有让你困扰,她被我们宠得有些任性……我托人送去了一些药水,当然还有美味的妖精饼干,它们能让你振作。”
林溪揉着眼睛,竭力笑了笑,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当然……我记得昨天晚上好像有吃到。”她咕哝着,费力地拍拍脸颊,“呃,我想我感觉好一些了……呵欠……”
“你看上去还是很疲倦,亲爱的。”叮当摇摇头,“不过,相比书上记载的其他案例,嗜睡这个后遗症完全在可接受范围内——只要它是暂时性的。”
“应该是吧……”林溪走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灌下去,“呼——其实我感觉好一些了,真的。”
她的手机漂浮起来,跟随在她身边,镜头始终面对她。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姑妈!姑妈!让我也跟琳赛说说话!姑妈!”)
叮当揉了揉侄女白金色的脑袋,把她搂在怀里,让她跟自己一起看镜头。
林溪对她们微笑,对于自己如此被白妖精喜爱而感到些许不好意思。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害羞、不善表达,但有些和本质相关联的品质还在,比如在面对纯粹的善意和喜爱时,她还是会有点受宠若惊。大概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将被人喜欢当成理所当然了。
“除了问候以外,我也是想询问你,亲爱的,关于兽人草原的基金会运转情况,等你回来后我们再谈?”
她指的是白妖精商会在兽人草原的投资计划。林溪大一的时候,就开始将一部分奖金投入到白妖精基金会的运行中。相比财大气粗的白妖精,她那点小投资连毛毛雨都算不上,但也许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叮当一直很郑重其事,定期给她汇报基金会的情况。
叮当提起兽人草原,林溪就想起了瑞克·莱奥,她大一时候的体育老师,同样也是巡逻者,在克兰莫矿区的任务中发现好友和妹妹死亡的真相,还发现是自己无意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学生,因而大受打击,决定留在草原免费教导无钱念书的贱民。
他的哥哥罗德就是真凶,同样也是三一会的成员。和莫成载一样。
屏幕那一头的叮当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凝视着林溪,流露出一丝对时局的担忧。她想说什么,但又微微摇头,露出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
“草原上的瑞克·莱奥老师听说了云外竹海的事,”她不无揶揄地挤挤眼,“他让我转告你,虽然你坚持要和执法者搅和在一块儿,可事情一向做得不赖。今年草原上有13个贱民的后裔通过了学院的入学考试,未来会有更多孩子依靠基金会的帮助,改变自己的命运。”
听到这个消息,林溪发自内心地笑了。
“那就好。”她说。
总归还是有好消息的。
“伊瑟呢?”叮当问,“之前我有给他打电话,但没人接。”
“应该在忙。”林溪走来走去,把衣服穿好,又洗漱一番,将乱七八糟的头发梳整齐,“七天前……还是八天前?就是事情解决之后,他就忙着帮忙维护云外竹海的秩序。莫家的族长和主事人都死了,后一个还是这回变故的真凶,沈老太太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族人和居民交待了。还有,世界碎片的核心被污染了,虽然我们将那部分剔除了出去,但空间还是远不如以前稳定,这也需要处理。”
“何况,”她挠挠脸颊,不好意思道,“他还要照顾我呢。我光顾着睡了,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是因为你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部分,剩下的该他忙。”叮当安慰她,“谁叫伊瑟是执法者队长呢!他对这类工作处理惯了。琳赛,你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叫他去忙得团团转,不然,他多半会担心自己没把你照顾好呢。要知道,精灵对伴侣是多么黏黏糊糊的生物呀。”
“谁‘黏黏糊糊’了?”
在林溪吃吃的笑声里,门廊传来动静。执法者队长飘然而入,一袭黑衣隐隐流转着暗银色的光华。他瞪了一眼屏幕,说了一声“该休息了”以后,就毫不客气地挂断了林溪的通话。
“哎呀伊瑟!我还想和咕啾……”
精灵吻她。几次点水般的轻吻,截断话语。
他在近距离里呼吸,蓝眼睛像沉默的海面,在暗银色的眉睫下泛着奇妙而瑰丽的点点光泽。无论再看多少次,林溪都会被他眼里宝石般的光彩吸引。她伸手去摸,他握住她的手,于是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深吻。
“……还困吗?”他问。
“不太困了,我觉得后遗症差不多过去了。”林溪轻轻梳理精灵的耳发,顺便摸了摸那对尖耳朵——有些凉,在她指尖温驯地动了一下。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莫家拿那棵梅树暂时充当了核心,现在正将剩下的人手和资源都投入到重建里。这场事故过后,很多居民都想搬走,但他们还需要经过一道程序上的检测,确保他们没有携带暗影粒子。所以出口那儿一直在排队。”
“至于其他人,都在帮忙。米德尔和爱丽丝也还在。”伊瑟说。
“他们都还好吗?”
“都很好。艾莲娜正在边境察看状况,等她回来应该会立即来找你。”
“那你呢?”林溪把他拉下来,亲了一下他的眉心,顺带也亲了亲他垂下的眼眸,“感觉你很累。”
“我不累。”精灵简洁地回答,“我很好。”
林溪做了一个怀疑的表情,有点夸张,通常都是能把精灵逗笑的,或者让他敲下她的头,没好气地说别皮了,然后他们一起大笑。
但现在伊瑟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再把她抱进怀里。他低着头,脸颊贴着她,呼吸落在她颈间。
“我们几个都很好,看上去最不好的人是你。”他低声说,“林溪,你真的没事了吗?”
当时,林溪再次使用“涅盘之光”,这回将云外竹海所有暗影粒子都净化得干干净净,宛如烈日下蒸发的水珠,没有一丝残留。但莫成载毕竟有死神眷顾,居然趁着空间分割时的动荡,冷不丁逃到了虚空里。但他奄奄一息,已然油尽灯枯,就算死神再临也救不了他,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但米德尔还是表示会留意后续情况,避免再生波折。
毕竟那个时候,伊瑟的全部心神都被昏迷的伴侣所占据,没有任何闲暇去思考其他事情。
具体情形林溪不知道——她昏过去了嘛,但她还记得她第一次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看见伊瑟的银发。当时是夜晚,他应该是忙了一整天回来,侧身躺在她身边,一直抓着她的手。她微微一动,都没来得及说话,他就醒过来,怔怔看了她好几秒后,才慌慌张张地问她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那种沙哑的声音,还有他掌心微凉的温度,她想自己会记很久。
不……所有跟他有关的瞬间,她都会珍藏起来。
就像现在他沉默地呼吸,大概又露出了那种有点忧郁的神情。就和当初他担心自己会耽误她的人生时那样,带着自责的忧郁,藏在他眼里那片瑰丽的海蓝里。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林溪从他怀里拱出来,捧着他的脸瞅了一下。精灵温柔地任她动作,实际上,这样凝视她的伊瑟简直有点温柔过头了,也忧郁过头了。林溪还是喜欢挑着眉嘲笑她的伊瑟,或者凶凶的也行,要么孩子气地抵赖、心虚、保证说再也不超速了然后下次继续忘乎所以地把摩托开上个三四五六百公里时速,那样她会尖叫,而他会哈哈大笑,银发飘扬得像一曲轻快的小调。
但现在,连林溪“胆大妄为”地揪了一下他的脸,他都没反应,只顾搂着她的腰,温柔地看着她。
“hey man!开心一点!”林溪严肃道,“危机过去,正义又一次战胜了邪恶,你可爱的伴侣正在你面前活蹦乱跳,来让我们喜提团圆大结局,一起微笑好吗?我数一二三——哎呀你不要担心了嘛,高兴点嘛,你看我,绝对吃嘛嘛香、身体超棒,还能继续蹦极翻滚滚来滚去地训练呢,熬夜写论文不在话下……”
又一个吻。精灵扣着她的后脑勺,索取了一个温柔又缠绵的深吻。温柔的,珍惜的,忧郁的。
“为什么会是你呢?”
他在她唇边问,但不知道在问谁。问她,还是问他自己?
“林溪,我不想让你再当……”
沉默。沉默。接着的只有沉默,没有更多。
除了一声压抑的叹息,没有别的。
林溪摸了摸他的头。一个经典的安慰动作。老套的,随处可见的,却永远行之有效的。
“没办法嘛,只有光法师能净化,而光法师已知的只有我一个。我也享受了很多特权,当然要尽责才行。”她说着,若有所思,“即便不是光法师,如果有可能,我想我也是愿意做这份工作的。毕竟,这个世界多好啊。”
这个世界很好。有很多她喜欢的人,有很多漂亮的风景和美食,还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如果能保护这些东西,她也会开心。
“我知道。”伊瑟低声说,那丝隐隐的忧郁并未在伴侣的微笑中减弱,相反,可能是更强烈和明显了。
“但我不想让你再遇到危险了。是我不想,林溪。”他的喉结隐忍地滚动了一下,脸颊的肌肉也因为紧绷而微微抽动,“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一想到,是我一手将你带到这个危险的世界里,是我逼着你承担这些,是因为我才会让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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