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怎么了?”兰桃歪过头,“谁惹格格生气了?奴婢去教训他!”
伊尔哈噗嗤一乐,上前点了点兰桃的额头,“你还真什么话都敢说啊,是我额娘惹了我,你去教训她啊。”
“啊?”兰桃蓦地瞪大眼睛,抬手挠了挠耳朵,又默默垂下脑袋,“这个,奴婢不敢……”
伊尔哈又被逗得一乐,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行啦,我这几天挨骂也挨习惯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又是因为大格格啊?”兰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尔哈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额娘担心什么,可我不想跟长姐争。要是阿玛真让我去扶蒙,我去就是了……”
“格格……”
兰桃抿了抿唇,停顿了片刻,走到伊尔哈身边,“格格不用害怕,以后不管格格嫁到哪里,奴婢都跟着您。谁要敢欺负格格,奴婢就跟他拼命!”
伊尔哈弯起嘴角笑了笑,从桌上捡了块核桃酥,掰了一半分给了兰桃。
午时,路傍园
八福晋在一阵噩梦中惊醒,虽然难得地睡了几个时辰,但是头昏沉的厉害,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金环倒了碗热茶放到榻边,扶着八福晋慢慢坐了起来,“奴婢让人准备午膳了,贝勒爷上午都很好,睡得很沉,也一直没发热。”
“一会儿再叫太医过来看看,”八福晋就着金环的手喝了两口茶,心悸的感觉还没有退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福晋!”太监荣平出现在卧房门口,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万岁爷又传旨回来了!”
八福晋一把攥紧身上的毛毯,将心底涌上来的寒意生生压了下去,“扶我更衣!”
满朝的宗亲权贵没有几个是单靠宗人府的俸禄生活的,皇子府邸更不把那几千两银子放在眼里。但是,领着这份俸禄代表着你身份的高低,有名无实本就是个笑话,更何况是万岁爷亲自下旨停俸。
八福晋接过圣旨时,有那么一瞬间竟宁愿是降爵拘禁,哪怕终身不能出王府一步,也总比如此遭人耻笑的好。
然而,停俸还不是全部,刑部同时接到皇上谕旨,翰林何焯深受皇恩,却不知感激,屡将今时文章比之万历末年文章,又与八阿哥往来密切,暗中为潘耒之子夤缘,罪应正法。但念其稍能记诵,从宽免死。著将伊官衔并进士、举人一同革去,遣其在修书处行走。如不悛改,著该管官员,即行参奏!
看着被刑部官员押走的何焯,手里还捏着圣旨的八福晋,终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又过了几日,銮驾一路行至密云县,八阿哥病体沉重的消息终于被送到了驾前。
十阿哥按耐不住,一路闯进九阿哥的帐篷。
九阿哥围着桌案来回走了几圈,最后硬是道,“这时候咱们不能说话,皇阿玛明摆着知道咱们跟八哥走得近,这时候要再不知避讳,只怕帮不上忙,反而给八哥添乱了。”
“可是,八哥都病了,”十阿哥摸了摸头上的汗,“我问了来送信的人,八哥是真的病的很重,八嫂也起不来床了,他们那儿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
九阿哥停下脚步,语气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皇阿玛现在对八哥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前几天延绶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你以为咱们两个能比他好到哪儿去吗?”
“那也不能就这么呆着吧,”十阿哥猛拍了桌案一巴掌,却突然灵机一动,“对了,让胤禵去吧。他年纪小,皇阿玛又一直那么宠他。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给八哥求情了,上次皇阿玛连刀都抽出来了,不也没把他怎么样吗?”
九阿哥沉吟半晌,最后一点头道,“我去跟老十四说!”
十四阿哥大帐
胤禵看着找上门来的九阿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九哥真是太看得起胤禵了,上次替八哥求情,我被四哥打得皮开肉绽。那时候我年纪还小,皇阿玛只罚了我二十杖。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我再重蹈覆辙,皇阿玛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我知道这事儿难为十四弟了,”九阿哥深吸了口气,盘腿坐到桌案对面,“但是,不是让你去给八哥求情,只是让皇阿玛赐个恩典,好歹让咱们去看看八哥啊。八哥这次病的是真重,他那府里又没什么主事的人。你就看在他往日待你不薄的份儿上,帮帮哥哥们吧。我和老十实在不好开口,皇阿玛肯定一早就知道我们走得近了。”
“我和八哥的交往也不浅啊,你没见这些天我也不敢往皇阿玛的身边跑吗?”十四阿哥皱起眉头,轻叹口气,随手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来回把玩着,“这次的事也着实奇怪,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突然对八哥那么生气。”
“皇阿玛在想什么,咱们哪猜得出啊,”九阿哥跟着感慨了一声,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九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咱们兄弟一场,总不能——”
九阿哥的声音蓦地一顿,半途停了下来。十四阿哥转过头,顺着九阿哥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匕首。
“怎么了,九哥?”十四阿哥嘴角噙着一抹笑,人看起来与往日无异,却让九阿哥寒了半颗心。
那把匕首他认得,做工精细,造价不菲,只是以前他看到时,是别在八阿哥的亲信之一阿尔松阿的腰上的。
第415章 又见新人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三十日,密云行宫
晌午时分, 苏大公公少有地走进了正忙得热火朝天的膳房, 还未开口说话, 随驾的司膳太监庞仁就腆着肚子, 堆着满脸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 苏公公, 真是稀客啊。怎么?王爷这两天可是吃的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惦记起哪口了?刚下面进上来两头小牛,还未足月呢,要不午间再给王爷添到嫩笋牛肉?王爷喜欢吃辣的还是喜欢吃酸的?”
“不用麻烦, 我们王爷不挑这些,”苏伟闪身避开一连串的的唾沫星子,随手挥了挥鼻端的油烟气道,“我是为我们格格的鹿皮来的, 交给你们好几天了, 剥干净了没啊?”
“干净了,干净了,”庞仁连连点头, 冲不远处的一个小太监挥了挥手, 小太监忙跑去取了, “小的特地让人细剥了几遍, 又浆了好几晚, 本想找人熏好再给大格格送去的。”
“熏就不麻烦你们了, 你们给我剥好就行, ”苏伟跟着庞仁走到窗旁的方桌坐下。
庞仁特意提了壶新茶给苏伟倒上,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苏公公太客气了。您平时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小的们别的能耐没有,这吃食上总能尽点儿心的。”
苏伟笑笑没说话,端起茶碗来轻抿了一口,那边端着鹿皮的小太监刚进门,门外又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哎哟,梁公公!”
看见随后进门的人,庞仁紧忙放下茶壶,小跑着迎了过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皇上那儿有什么吩咐?”
“万岁爷留了王爷和几位大人用膳,不用开席,只做些可口小菜就行,”梁九功吩咐的简单,但庞仁一点不敢懈怠,压着火的几个冷灶都跟着忙了起来。
梁九功转身朝窗边走来,苏伟起身相迎,“好几日未见梁公公了,这些天皇帐里忙得紧吧?”
“可不是,”梁九功走到方桌旁,拉着苏伟一起坐下,“万岁爷忙于政事,这一路上都没睡几个囫囵觉。好在有王爷分忧,这几日我见万岁爷的眉宇间总算清爽了些。”
“那就好,我们王爷也是时时记挂着万岁爷的身体,就怕自己帮不上万岁爷的忙,”苏伟提起茶壶,给梁九功倒了碗热茶。
梁九功轻抚着茶碗,抬头端详了苏伟一会儿道,“我见这次出京,王爷身边仍然是你们这一班老人伺候着。说起来,那个万祥呢?去年不是还很得王爷喜欢吗?”
苏伟端茶的动作略略一僵,他一时猜不出梁九功这样问的用意,脑海中瞬间划过了无数个想法,又被他很快否决。
最后,苏伟将手里的茶碗不轻不重地一放,选了个看似最合情理的反应,“梁公公怎么想起问他了?王爷是个念旧的人,用惯了的人不爱换,这也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有福气。”
苏伟语气有些微妙,梁九功很快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苏公公别误会,咱家和那个万祥可没什么交情。今儿有这样一问,说句不好意思的,是为着咱家的一个后生。”
“后生?”苏伟轻蹙了蹙眉,“我们府里有梁公公的亲戚吗?”
梁九功低头一笑,“现在没有,但很快会有了。顾总管那边已经点好了人,等回了京就给王爷府上送去。说起来,王爷府上这些年也没添多少人,几个阿哥、格格都大了,身边哪能没有几个趁手的奴才呢?”
“顾总管想得真是周道,”苏伟翘了翘嘴角,一脸皮笑肉不笑,“那梁公公的后生是想到王爷身边伺候了?”
梁九功没有直言,只是轻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也是随了我的眼缘,跟我又是本家,进宫不久就认了我做干爹。虽说咱们这样的人,这辈子是注定无后而终了,但我多少还巴望着百年之后能有个人在清明、重阳给烧些纸钱,所以对他格外上心些。另外,那孩子实在不是个机灵的,也没伺候过正经主子。进了王府,任凭苏公公怎样调教,只是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别让他把小命丢了就是了。”
“梁公公这话可是太让小弟无地自容了,”苏伟咧开嘴,笑的很是无奈,“那万祥如今也是好好地呆在王府里呢,我苏培盛要是个不能容人的,身边哪来这帮老伙计啊?”
“咱家就是相信苏公公的为人,否则决不会来凑这个热闹,”梁九功话里有话,苏伟挑了挑眉,也没有戳破。
“那孩子就拜托苏公公了,”梁九功站了起来,冲苏伟拱了拱手,苏伟俯身回礼,送梁九功出门。
临到门口,梁九功又转回头道,“也不知八贝勒的身体如何了,太医院的折子今早送到了御前,皇上多少有些担心啊。”
苏伟微微一愣,梁九功已转身离去。
傍晚
不少朝臣进进出出的内殿总算安静了下来,四阿哥帮着康熙爷理好桌案上的奏章,正准备行礼告退时,康熙爷出声叫住了他。
“老八病得这几日,派人回去看过没有?”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但四阿哥没敢多做迟疑,老实低头答道,“尚未遣人去看。”
“应该派人去看看,”康熙爷的语气很轻,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奏章上,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四阿哥心中有些惶惑,但还是垂手应道,“是。”
行宫后苑
苏伟跟张保、张起麟几个聚在一起,听了苏伟的话,连萧二格都皱起眉道,“前头这些大臣没事儿随风倒也就罢了,怎么连敬事房都来参合一脚?”
“要只是借机奉承巴结那倒还好,就怕目的不纯,背后藏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呢,”张起麟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苏伟,“梁九功的干儿子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真送到王爷身边吧?”
“目前看来,咱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苏伟揉了揉发干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梁九功的面子必须给,别看现在魏珠在万岁爷跟前得脸,但万岁爷真正相信的,还是梁九功和顾问行这两只老狐狸。更何况,以我对梁九功的了解,他这凭空而降的干儿子,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苏公公,”库魁推门进来,冲苏伟摆摆手道,“王爷回来了,正找您呢。”
苏伟走进四阿哥的卧房,四阿哥正在屏风后头更衣。
“晚膳用了吗?我让人给你煮碗小馄饨吧,”苏伟摘下帽子,走到屏风后,接过四阿哥的手,帮他系上便服的扣子。
“爷不饿,”四阿哥抬手摸摸苏伟的脸,心底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刚才突然问我有没有派人回去看过胤禩。”
苏伟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四阿哥,“今儿我在膳房碰到梁九功了,他也跟我提八阿哥的病来着。看起来,万岁爷是有些担心八阿哥了吧。”
四阿哥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呆滞。
苏伟歪了歪头,抬手捅了四阿哥一把,“当爹的担心儿子的病,有那么难理解吗?更何况,这病八成还是因为挨爹的骂才得的。万岁爷也是人,他再心狠手辣,对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儿子,到底也没有赶尽杀绝吧?”
四阿哥抿了抿嘴角,跟着苏伟走到榻边坐下。
苏伟倒了碗热茶递给四阿哥,“我觉得,今儿梁九功是有意提醒咱们的。万岁爷担心,你又是做兄长的,合该出个头。这次诚亲王没有来,八阿哥那边除了一个福晋,连个主事的都没有。那帮太医是什么货色,满京城谁不知道啊。”
四阿哥又沉默了良久,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皇阿玛想让我出这个头,怕还是惦记着给胤禩寻个保障吧。我要是应承下来了,就得想方设法保住胤禩这条命了。”
苏伟一时愣住,想了一会儿又莫名地觉得胆寒,“你说八阿哥这次生病,会不会跟嘉怡下的药有关系啊?”
四阿哥抬眼看了看苏伟,一只手在膝盖上敲了敲,“有没有关系,去看看就知道了……”
在密云县的这几天,四阿哥派人快马回京探望八阿哥,回来时带的消息却不大好。八阿哥的病一直起起伏伏,至今还起不来床,而一直勉力支撑的八福晋竟然也病倒了。如今,路傍园里全靠太后派去的两个嬷嬷主持大局。
四阿哥带着消息禀报万岁爷,奏请先行回京探视,康熙爷允准。
苏伟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一队人送大格格直接去圆明园,一队人跟着四阿哥快马赶回京城。
十阿哥得了消息时,四阿哥已经启程了,他又跑去九阿哥的帐里闹,被九阿哥赶了出去。
六月四日,四阿哥一行赶到了路傍园。
苏伟跟着四阿哥下了马车,辅一进门,便有些诧异,他多少想象了一下如今八爷门前的萧索景象,但怎样也没想到竟会死寂寥落至此。
路傍园好歹是畅春园的附园,平日也有专人搭理,一草一木都带着皇家园林的气势。
但也不知是奴才们怕打扰了八阿哥的休养,还是有意渎职,苏伟跟在四阿哥身后一路走过来,只见四处都是枯死的盆景,盛着莲花的石缸都开始泛出臭气。门房报了雍亲王到,各处的守差奴才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有些竟还衣衫不整的。
等到进了后院,环境才算稍好了些,荣平领着几个一看就是八爷府的人迎过来,给四阿哥行了礼,恭敬道,“王爷一路辛苦,奴才这就让人给您准备午膳。”
“不用了,”四阿哥脚步未停,“先去看看你们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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