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雪太大,子轩兄妹又得了陈舟的禁令,严令他们不许星夜来寻自己,想来除了担忧两个弟子的安危,也是怕自己心急之下离营,让敌军有了可乘之。
只是隔了才得到这个消息的上官雁如今心中却更加焦急,因此自然不用等小兵通传,下马问清了冠鹄所在之后,直奔着书房便来了。
看着小兵话音刚落便出现在书房门口的人,冠鹄一时有些微惊,也忘了打招呼。
门口孤身立着的那个女子,身穿藕荷色底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内衬了一件鸦青色齐腰襦裙,身披粉白镶金丝飞凤纹大毛烟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往日素来傲然倨傲的人,今日整个人竟然显出几分淑雅来。
三千青丝,随意绾了一个高髻束在脑后,鸦黑的云鬓里插着一支赤金红宝石插梳簪子,腰系荔枝红色留宿腰封,上面挂着一个羽蓝底扣合如意堆绣香囊,脚上穿的是金黄色软缎缎鞋,柳眉凤目,格外精神。
不曾披甲,也未曾提枪,冠鹄很是怔愣了一瞬,直到上官雁踏过那道门槛,才回过神来。
“你……今日……怎么着便服便来了。”
“我回家,并不需要太过拘束。”
冠鹄嘴角牵了一牵,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倒也是,这宅子本便是你的,我在此不过借居。”
上官雁一双清亮的眸子灼灼盯着冠鹄,而后唤了一声,“冠。”
冠鹄整个人一阵,手指都抖了一抖,又迅速遮掩,手掌撑在几案上,将那一丝止不住的颤抖强制压下去。
整颗心却在那一瞬间被苦涩埋了去。“你……还愿叫我一声?”
“你不曾踏出最后一步,你便一直是我。”
冠鹄又笑了,这次仿佛如释重负一般,甚至看着上官雁今日格外俏丽的一张脸调笑了一句,“小丫头片子,如今也开始和对着干了。”
上官雁笑了笑,两人竟然全然没有剑拔弩张的局面。
他们都是从沐将军手下出来的人,上官雁在沐将军手下待得时间虽然没有冠鹄长,但是冠鹄调任祁阳军校尉后不久,上官雁也被调到了祁阳军中,分在了同营,两人一同在战场并肩拼杀出的情义,感情不可谓不深。
此时面对面相见,倒反而没有了当初事情刚被捅破两人却未相见之时,对于担当了传话角色的陈舟与冠岩时的凶恶。
冠鹄从书案后转了出来,浅淡一笑,道:“你是来接那位少爷回去的?”
“是!”
上官雁仰头,坚定异常。
冠鹄笑着抬起手,在快要落在她头上之时顿了一顿,转而拍了拍肩。“我不会押着他,知道你要来,所以不曾遣人送他回去。”
“多谢照拂。”上官雁心中轻松许多,冠鹄这么轻易就肯放人,看来陈舟与他,谈的不错。
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马尾便在身后微微扫了一下,显得有些愉悦。
冠鹄偷眼将上官雁这些极为难得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竟然有些欣慰。
“走吧。”
冠鹄摆手相引,两人并肩出门上了廊,这处院落,上官雁远比他更为熟悉的多。
两人一齐前行,上官雁心中记挂着陈舟,几乎目不斜视,自然也没能瞧见往日爽朗粗豪惯了的将军,黏在自己身上,那温柔缱绻的一缕目光。
如是有情。
小丫头,成长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快的多啊。
冠鹄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句,在见到上官雁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最后的选择。
其实只要上官雁如此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根本不用等这么久,他早就会溃败的一塌糊涂。
两人到得待客厅门外的时候,感受着空气中冰冷寒意的上官雁双眉轻拢,问道:“屋内不曾生火么?”
冠鹄猜她是怕冻着陈舟,心中不免讶异上官雅何时在这等生活细节之上如此细心起来,却也还是答道:“屋内有暖炉,不会太冷的。”
上官雁皱了皱眉,不曾说话,只是快步走了进去。
桌边支额浅眠的人在她踏进门的那一刹那便醒转了过来,微微抬了头望向门口的方向,淡淡的打了声招呼:“上官将军。”
“陈公子……受累了。”
上官雅的眼神胶着在陈舟苍白中透出青色的面容上,良久,才移开了去,却又看到了被陈舟置于桌上那个手炉。
冠鹄并不算太粗心,屋中确实备了一个暖炉,对寻常人来说,并不会觉着冷。
只是冠鹄并不知道,陈舟的身子,远比一般人要弱上许多,陈舟自然不可能刻意和冠鹄提起此事,因此这屋中的温度对于陈舟来说,有些太冷了。
上官雁咬牙,心中不禁将自己痛斥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男子却只是浅笑,一如幽兰,“陈某无碍。”
若是当真如他自己所说一般无碍,此刻便不会坐在凳上不起身了!上官雁疾走两步,一把捞过桌上陈舟白皙的手腕,为人把起脉来。
第六百三十六章风起青萍末
乱世之中,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将军的温柔相待,实在是太过难得的一件事。
饶是镇定如陈舟,被上官雁不由分说的把过胳膊之时,也不由怔愣了许久,直到上官雁确认了脉象没有什么问题,将他的手放下,陈舟才恍惚回神。
“多谢将军挂碍。”
上官雁轻拢了眉头,不爱说场面话。
冠鹄看上官雁的神色,心中明了陈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心中因为上官雁的动作带来的不安散了去,就涌起些别样的情绪来。
上官雁如此担心陈舟,让她心里又是酸涩,又觉得欣慰。
“雁儿,此间无事,便辛苦你一趟,帮我把陈公子送回去吧,这次,是我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