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话何意?”
“若是他愿意放弃,我即刻带沈萧魂魄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带去的变数便会悉数消失,这场战事,也自然不会继续恶化下去。”
女童眉心微微一跳,“他不会愿意的。”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对,他不愿意,你怎么知道?”
“若是他愿意放弃,又怎么会用万年的时间,来为他们两人的相守谋定一条道路。甚至不惜,违逆天道,算计五界。”
“为了自己两人的相守,置万千生灵于不顾,这就是所谓的深情?深情如许,不见人间。这样的情,不该留存。”
若是擎苍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者只是一个修为平平的魔,天道都不会这样重视之,可是他偏偏是魔界至尊,修为高深莫测,举手投足,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世界格局,这样的人,为情障目,枉顾苍生,天道怎么能容。
更何况,本就是一段违逆天道规则存在的情。
“当初导致他们相遇,天道有其责任,所以天道才会对他一再退让,这一世,我也给他送去脱身回到魔界的机会,可是他却宁愿生灵涂炭,也不愿意断情离开,擎苍……太可惜了。”
女童皱了皱眉,双唇抿得更紧,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男子的眼神又投向了无际的云海,其时的一幕幕,又在云峰下重演。
燕王府的书房之内灯火通明,可是本应该还在查阅消息的人,却昏睡在说桌上,沉入梦境。
书桌之上的夏侯锦眉头紧蹙,脸色略显苍白,额上不断滑落着冷细密的冷汗,显然不是一个好梦。
他梦境自己深陷荆棘丛生的迷雾,在其中蹒跚前行,每走一步,前方的荆棘便密上一分,衣服、皮肉,都被荆棘划破,血从伤口淌出,滴落在迷雾之中,刺骨的痛意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寸。
痛,像是将整个人的肉体与灵魂生生。
踽踽独行,这片迷雾仿佛没有终点,看不清前路,夏侯锦却也绝不回头看来时的路,一往无前,荆棘与痛意全然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停下来,停止继续下去,放过自己。”
耳畔轻轻响起一个声音,蛊惑非常,仿佛顺着耳朵钻入人心,钻入大脑,像是重重枷锁瞬间锁上四肢,让它们失去行动的力量。
夏侯锦脚步微微一顿,那个声音满是欣慰:“对,停下来是最聪明的选择。”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萦绕在耳边,夏侯锦有些恍惚,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股执念,抗拒着声音的劝阻。
无言的对峙,夏侯锦身体虽然停下,思想却并没有被左右,躯壳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缭绕的雾气不断搅动着,仿佛要将他困在此地。
可是……不能停下!
心中一声呐喊,夏侯锦又迈出半步,重重落下,而后身体的异样尽数消失,四肢立时变得轻快起来。
如何能停,夏侯锦心中格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个梦,梦境之外,还有人在等着他,那个,笑的灵动明媚的女子。
洛……
心中念及那个名字的时候,夏侯锦忽然怔住,嘴唇嗫嚅良久,双目猝然圆睁,嘶哑道:“萧萧!”
那一瞬,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袭翠衫灵动非常的女子,一颦一笑,一蹙眉,一低头,所有的情绪都仿佛在眼前浮现。
萧萧……那是……谁?
为何会如此刻骨铭心,夏侯锦用力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子又换成了洛暄童。
是了,阿瞳还在等着他,他如何能够困于此地,如何能够停止前进。
夏侯锦并不是会过多于纠结无谓之事的人,方才脑海中那一个闪念的名字,几乎立刻被洛暄童所取代。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纯黑色剑身的剑,剑已然出鞘,剑刃寒光化而为利刃,无声的撕碎这重重迷雾。
他将剑柄牢牢握在手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突兀。
这柄剑,竟然与他甚为契合。
他也来不及去思索为何会与这柄剑产生微妙的觉得分外熟悉的感觉,手握紧手中剑的那一刻,他心思瞬间澄明,脚下愈发觉得坚定起来,心中唯有破除万难这一信念。
耳畔那细语之声霎时消失,夏侯锦每往前走一步,剑上锋芒便往前递进一分,在剑芒的锐利扫荡下,不过多时,这梦境之内的迷雾竟然慢慢消散了去。
雾气消散后脚下显现出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条路猝然出现在脚下,夏侯锦微垂眸子打量了一眼,有些惊异的发现脚下这条路,竟然是都城城门下的道路。
只是梦境空寂,除了这一条路,整个邺城其余的景象,都未曾投映。
光怪陆离的梦境,想来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提剑而立,微微抬首看向前方,远处隐约投来一道亮光,依稀可辨朱红城门的模样。
梦境,幻境?虚无还是预言。
夏侯锦不得而知,却惊觉自己对于这一场梦,竟然不会觉得害怕与惊讶,心中反而有些鄙夷,似是觉得这样的手段稀松平常。
眸子沉了沉,城门的方向,逆光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似近却远,缥缈无形。
“就是你,引我来此的吧?”夏侯锦双眼微微眯了眯,声音平淡。
白色的身影不动如山,逆光之下,夏侯锦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男子清朗的声音一声哼笑,继而道:“回去!”
夏侯锦波澜不兴,静静立在原地,不退,便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抉择。
那一身的淡然自若,与擎苍一模一样。
明明只是半数魂魄,亦没有擎苍的丁点记忆,却偏生这一世的他,是所有转世里,最像擎苍原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