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鱼这位当世第一剑修的出山,是天下诸多大势力一直早就已经预料到的。而从顾飞鱼离开两剑山的那一刻起,两座天下的目光,就都聚焦于此人的身上。
自那场仙战之后,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当世其实已无真正的天下第一。
因为最强大的几尊存在,都有各自真正无敌的时候。比如身在咸安城的墨貂寺,顾飞鱼的第二剑,珈蓝寺老主持的金刚不败,西北之主的无双拳意。
当然,如今恐怕还要加上一位,那位一口气连杀十二位返虚的远东妖僧。
纯阳之下无敌,纯阳之上一换一,这并不是老和尚的诳语,而是一个事实。
当日风暴洋内的那场极少数人知晓的切磋,老和尚和顾飞鱼之战的切磋之战,其实一直处于下风。但顾飞鱼亦明白一件事,老和尚是真的有能力和自己一命换一命。
至于蛮荒,如今公认那位白山玄树一族的老族长是第一高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几族就弱了。各自都有各自的手段,各自都有各自真正无敌的时候。
但如果说,谁是相对而言的当世第一,恐怕大家还是都会更倾向于走出两剑山的顾飞鱼。
其他几位的无敌,都有地域限制。唯有顾飞鱼,身有一剑,便是真正的杀力天下第一。
进入蛮荒之后,顾飞鱼反倒是减缓了速度,甚至有意的走走停停,似乎是在等那些拦路石主动送上门来。然后,当顾飞鱼停下来的时候,那位西北之主,则是与其并肩而行,似乎在为其护道。
离开蜀州进入蛮荒之后,首先进入的,是如今太虚金睛猿一族所辖联盟的地盘。进入蛮荒之后,顾飞鱼不再掩饰自己的战意,而且几乎是全力释放自身剑意,一身锋锐剑意,席卷三千里。
以顾飞鱼为中心,三千里之内,所有生灵都本能的颤抖,甚至直接跪服了下来。
这已是近乎仙人的手段。
“若非当下天道压制,你确实有很大的可能,能够证道仙位。你的第二剑,或许已经可以达到仙位的高度了。”
当世众多高手当中,恐怕没有人能够比这位西北之主郑当中,更清楚顾飞鱼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毕竟,他是当时唯一能够在杀力上和顾飞鱼比拼的绝世凶人。
“我希望能够成就仙位,但却并不是一定要成仙。于我而言,剑才是最重要的。此生能修习剑道,足够了。”
“来了。”
就在两人缓步向前的时候,顾飞鱼忽然心有所感。
这是一种剑修对于危险或者战斗的本能感知,更类似于天机术。
“这么快就需要我出手了吗?”
在远方一座山峦峰顶,有个身披金甲的老猴子,持棍而立,如拦路天神。
太虚金睛猿一族的族长。
“这老猴子第一个出手阻拦,我不意外,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不过我很好奇,接下来谁会帮你挡住这老猴子,还是由我出手?”
这位西北之主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似乎不用。”
就在郑当中刚刚问完这个问题的时候,北方有佛光普照,有个老和尚,双手合十,面容悲苦。
世间皆苦,人却可一心向善。
“顾施主放心南下,这场劫数,老衲替你来扛。”
一座佛国,骤然升起,天地间骤然一片金光。
顾飞鱼忽然笑了起来。
当世老和尚是真正意义上的金刚不败,能够有把握破开老和尚神通的两人,都在这里。哦,如今或许还要再加上那个远东妖僧,但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的法子。所以顾飞鱼觉得,老和尚拦下那个老猴子,并不困难。
于是,顾飞鱼问了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当这个问题摆上各大势力案头的时候,无人明白,这位飞鱼剑圣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老和尚,你想没想过留一下头发?我觉得你要是梳一个中分,应该很好看。”
严肃了一辈子的顾飞鱼,最后说出这样一句话,对于老和尚来说,这句话的力量,未必就比他的全力一剑接的更加轻松。
至少,老和尚身后那座金色佛国,颤抖了好几下。像是一个很严肃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保证自己不笑出来。
有老和尚的阻拦,顾飞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继续向前。而那位太虚金睛猿一族的族长,也没有多加阻拦,而是任凭顾飞鱼离去,自己则是一直盯着这位珈蓝寺老主持。
“和尚,不必留手,我也不会留手。”
老和尚点了点头,不再去看已经远去的顾飞鱼郑当中两人,轻轻对身前的这位巅峰妖圣拜了一下。然后,身后一座金色佛国,传来无尽佛唱。很像是西漠的那些年轻小和尚,在寺庙里偷懒时的诵经,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念得是什么。
……
渡过丽水之后,便是真正进入蛮荒。
如今的丽水放心,用固若金汤四字来形容,都远远不足。这座被天玄宗上下倾注了太多资源,同时也保有太多希望的防线,从建造那天开始,目标就十分明确,那可以超过那条留川河防线!
卫易倒是对这条防线很有兴趣,很想下去瞅瞅。奈何当下时间有些紧,那位飞鱼剑圣既然已经出山,自然也就没有这个时间了。
这一次,天玄宗一共出了三个人,叶朝归这位掌门,囚蒙真君这位纯阳,再加上卫易。
进入蛮荒之后,三人并未变换容貌。若是一般修者进入蛮荒,自然是要在伪装一事上下苦功夫。但到了叶朝归和囚蒙真君这个境界,如果他们不愿意被发现,封号真人以下,就算他们站在其面前,对方也很难发现。想要捕捉这个境界的存在所处的位置,要么依靠天机士的手段,以其气运捕捉;要么派出同等级别的高手,距离足够近。
最终,三人降落在一座妖城,此地恰好位于顾飞鱼前往妖族圣城一线。
入城之后,三人大摇大摆找了家妖族酒馆坐下,特意要了些酒馆里特有的吃食。论起吃这件事,妖族这边其实不比修真界差,只是风格更加迥异。而在那店家眼中,这三位客人,则是正正经经的妖族无疑。
在这座酒馆内,叶朝归先后三次收到宗门传讯。这意味着,在顾飞鱼过来的这条路上,已经先后遇到过三位纯阳妖圣阻路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位珈蓝寺的老主持,这次竟然愿意亲身进入蛮荒,而且还是第一个出手?”
囚蒙真君摇头道:“世人皆知老和尚好说话,却不知这老和尚执拗起来,当世同样没人拦得住啊?”
只是,世人大都不知,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足够让这位老主持执拗而已。
所以,老和尚就成了出了名的好说话。
“第一场,有太虚金睛猿一族阻拦,由珈蓝寺挡下。第二场,由幽明圣象一族阻拦,让原陵曹家挡下。第三场,妖族是妖王联盟,有落霞岛挡下。”
“东海妖盟,只有一位纯阳,大概是不会来了。所以下一场,要么是白山玄树一族,要么是吞海鲸一族,也有可能是九清蝉一族。”
“都是打过交道的啊?”
囚蒙真君微微皱眉,沉声道:“真的有把握?这一战,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连妖族,亦是如此。但如果你因此受伤,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天玄宗这次来了两人。准确来说是三人,但卫易注定不能算是一个战力。
两人之中,接下来要动手的,却不是纯阳修为的囚蒙真君。
“硬打肯定是打不过,这是一定的。但是能不能拦得下,要试过才知道。”
囚蒙真君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是不由叹了口气。
掌门的资质,当真是妖孽啊!
叶朝归忽然看向卫易,问道:“想没想过,你要多少年以后,才能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战斗?”
叶朝归的这个问题,让卫易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照当下的修为进境,卫易有信心在九十年左右,达到九阶巅峰。但在之后,从九阶到神级,当世没有人知道该怎么走。除非卫易选择进入幽冥之海的最深处,否则就只能自己去悟。但这个悟,到底会花费多长时间,卫易实在是说不好。而跻身相当于返虚的神级之后,又要花多少年,才能达到这种当世最强大的高度,卫易真的不知道。
既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达到这个高度。
叶朝归很快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当世和你同代的这些人,谁可能最先有资格参加这样的战斗。”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但似乎比第一个好回答很多。
卫易想了想,当世同代当中,妖族和几大圣地最为优秀的同代,他大多见过。凭心而论,卫易觉得这其中绝大多数,现在或许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了。或者说可以和自己抗衡,但生死一战,一定是自己赢面较大。比如曹家的曹慈,或者吞海鲸一族的吞海阳云,卫易觉得自己都打得过。
但是,还是有那么几个,卫易觉得打起来自己不一定赢,或者必输。
比如离景原,卫易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必输。
比如乐桓,比如西漠那个神秘的恒秀和尚,比如如今已是大离皇帝的离景平,比如妖族的雁宝。
卫易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输赢参半。
“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不急。但是,只要能让你想到的这些人,你就一个一个砍过去;都砍没了之后,就去砍老辈;老辈砍得差不多了,可以来砍师父。都完了之后,回头砍过去,发现身前已经无人,你自然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当然,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可能很难。所以,我这个做师父的,现在要去给你做个示范。”
小酒馆内,叶朝归一步踏出,须臾之间,千里之外。
“前辈放心南去,这一劫,我来。”
……
顾飞鱼不是没想过,天玄宗会由叶朝归这位掌门亲自上场。只是他不确定,叶朝归会在这一战当中,损失多大。
这一场,妖族方面出手阻拦的,是吞海鲸一族。
是那位吞海鲸一族的老族长。
看到远处高天之上赶来的叶朝归,顾飞鱼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当时天玄宗和两剑山的关系还不差。那一年,天玄宗的前代掌门素满山,带着叶朝归这位大弟子来两剑山问道。那时的叶朝归,还是一位剑道新秀,甚至让顾飞鱼都觉得他天分很好。
整个两剑山,如今当得起顾飞鱼这句评价的,只有玄平真君,没有第二个。
顾飞鱼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一句话:我辈修士,不管修剑修符还是修什么,归根结底,都是在修力与修心。今人不必过分崇古,亦不可一昧贬古。须知从来都是新浪盖旧浪,但若无旧浪,自然也无新浪。
后来,叶朝归便由剑改刀,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顾飞鱼不知道,这是否和自己当时的那番话有关系。
看着此刻高天之上提刀而来的叶朝归,顾飞鱼忽然朗声道:“小子,站那么高做什么?”
当今天下,该称呼堂堂天玄宗掌门一声‘小子’,也唯有这位剑道第一人了。
叶朝归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很干脆的从高天之上走下,对顾飞鱼执晚辈礼,道:“恭送前辈南下。”
顾飞鱼点了点头,觉得这会儿自己眼前之人,总算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年轻人对上号了,顾飞鱼并未还礼,而是问道:“几年前在风暴洋被我削了一路,伤势如何?可曾痊愈?”
叶朝归摇了摇头,道:“伤势无妨,只是我当时透支过大,伤了些许寿元,但也无妨。”
顾飞鱼没有叹气,没有说什么对不起,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远方高天另外一方,束手而立的那位吞海鲸族长。
“你不觉得,他站的有点高,有点碍眼?”
“是有点。”
“那就把他打下来。”
“好,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