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叶朝归轻轻吐出两个字,落在这位活了几百年的返虚老祖耳朵里,简直如同天崩地裂一样的声音。
他怎么敢?
这位玉晟宗的云桥真君,顿时便恼羞成怒。按照天玄宗的惯例,所有返虚期以上的修士,将会自动成为宗门的长老。虽非那每一脉只有一人的首席长老,但地位也是很高的。就算是遇见了掌门,地位也差不了多少。而更多的时候,掌门为了表示对返虚期修士的尊重,也会尽量平等相待。
可眼下,叶朝归竟然直接当众让他跪下?
最关键的是,在云桥真君心中,叶朝归如今还未入返虚,只是一个代掌门而已!一日未入返虚,他就不算是真正的掌门。
“怎么?我让你们跪下,没听见?”
叶朝归忽然眉头紧皱,一手微微抬起,然后猛地向下一按!
“跪下!”
就在叶朝归按手的刹那,一股磅礴至极的力量,忽然将几名玉晟宗修士笼罩。这股力量,就仿佛那座被称为修真界万山之祖的坤卢山,压在一人身上!
几名已是周天境后期的顶级高手,瞬间被压得双膝弯曲,不得不跪了下来。
“叶朝归,你……”
唯一还能保持站立的,就是那位返虚期的云桥真君了。只见这位已经跻身返虚超过三个甲子的老人,单手做托天状,硬是顶下了叶朝归的镇压。
“先前听说你在两江那边一场大战,正面压制了两位返虚。天玄山一战,又直接废掉了那位罡黎王蝎一族族长的灵体。原本我还以为,是你暗中带去了什么高手。想不到,你已经成长到了这一步!未入返虚,自身对界的感悟就已经高到这个地步,看来……”
“聒噪!”
叶朝归冷哼一声,打断的这位云桥真君的老祖宗继续说话,双手猛然合什,朗声道:“天玄宗第十四代掌门叶朝归,恭请祖师法令!”
“掌门敕令,跪下!”
话音刚落,有一道光芒忽然自虚空中出现,将这位云桥真君笼罩在内。而这股光芒照射先来之后,原本还能和叶朝归支撑抗衡的云桥真君,直接被镇压!整个人的身体,被压趴在街面上!
掌门敕令!
在场的众人当中,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而这几人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无一不是露出骇然至极的神情。
修真界传言,修者修行到绝高处,对大道感悟渐深之后,可以拥有所谓口含天宪的能力。随口一说,便可代表着一部分的天地位格。世人所谓一语成谶,最早其实指的就是这个。
而对于几大圣地门派的掌门来说,他们的掌门位格,不单纯是被人推举出来,因为修为或者其他什么的,而被其他人信服。更重要的是,每一位掌门,都一定能够完全御使自家的仙器,那是一种位格,一种得到天地认可的位格。
在圣地掌门面前,任何自家门派的修士,都要受到约束。而这种口含天宪的能力,更是可以直接镇压门内的修士!虽然也有诸多限制,但这种镇压,却是可以无视修为高低,直接以天地位格去镇压的!
就好像咸安城的某位皇子,哪怕刚刚出生,半点修为都没有,仍是地位崇高。就算是一般的周天境修者见到,仍是要碍于礼制,对皇子行礼。
这是一种位格!
而眼下,叶朝归用出了这种能力,就意味着叶朝归几乎已经获得了全部的掌门位格。但问题是,按照以往天玄宗历代掌门的历史,只有跻身返虚,彻底执掌万劫塔之后,才能真正得到这种位格。但现在,叶朝归明明未入返虚,为何却能做到这一步?
“叶朝归,你怎敢如此折辱老夫?!”
“你虽为掌门,却肆意折辱门下。老夫不过是想过来讨一个说法,你就直接镇压老夫?”
“既如此,老夫今日就彻底脱离宗门,又当如何?传出去,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们天玄宗万千修士,彻底寒心!”
已经彻底被镇压的趴在街上的云桥真君,仍是没有半点服软的迹象,反而是对叶朝归破口大骂,甚至将脱离宗门这种几乎大逆不道的话,都讲了出来。
看到自家老祖被镇压的趴在了地上,先前还信心十足的几名玉晟宗高阶修士,这会儿就只剩下惶恐了。尤其是当那位被压在地上的云桥真君,讲出了脱离宗门这话之后,几人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到叶朝归这会儿缓缓走下台阶,微微抬手指向他们,这几人就更是直接吓呆了。
修为高,不意味着不怕死。
他们几人,都是玉晟宗的最高层。今天之所以愿意随着云桥真人过来,不是过来找死的,而是想着在道理上占一个上风,能够为自家门派或者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可谁又想到,局面能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叶朝归的作为,传出去会让无数天玄宗的门人寒心,但如果叶朝归要杀他们,他们是真的想走都走不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当叶朝归举起手,指向他们几人的时候,却并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施展什么神通,只是这么一个个指过去。
“孔星源,周天八重天。起自微寒,三百六十七年前进入玉晟宗,从此平步青云。云莽天灾之后,你曾率战部进入云莽,接应宗门撤退。曾借战部之力,力战一位大妖,最后险些战死。”
“庄振海,周天境七重天,祖上三代皆是玉晟宗弟子。三代以前,属天玄宗望字一脉。云莽天灾时,去外海戍守,以防妖族从外海入侵。曾力敌两位九阶大妖,死战不退,身受道伤,至今未尝痊愈。”
“……”
叶朝归就这样一个人一个人的指过去,直接将每个人的过往都说了出来。这其中,唯独跳过了那位被云桥老祖带着一起过来的玉晟宗门派首徒。最后,指向已经趴在地上的云桥真君。
“云桥,两百二十七年前入返虚,一百八十年前执掌玉晟宗。你本无望跻身返虚,当时是宗门耗费了门派气数,最终才帮你侥幸破境。二十多年前,云莽天灾爆发时,带着大半个门派的战力返回云莽,接应莽修撤退。曾以必死之心,对杀两位同境妖王,最后险死还生。”
叶朝归说到这儿以后,缓缓蹲到这位云桥真君面前,俯视道:“这些年天玄宗没有亏待你们。当年云莽天灾的时候,你们也对得起宗门。”
“再瞧瞧现在的你们,才过去二十年啊!你们怎么就成了这个样?”
“看看你们做的好事!对的起你们身上的伤疤吗?”
叶朝归忽然翻手,手上多出了一把玉简,将这些玉简狠狠砸在这位云桥真君的头顶,然后返身回了客栈。
在叶朝归返身后,原本被镇压的丝毫不得动弹的玉晟宗修士,包括那位趴在地上的云桥老祖,都瞬间被释放开来。而那位云桥老祖,在起身之后,却并未做出如何出格的举动,更没有什么灵压暴涨,直接去为刚才这份折辱而跟叶朝归报仇。而是拾起地上的玉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就在几位玉晟宗高手满头雾水,不知道叶朝归所留玉简当中,到底写了什么的时候。这位在玉晟宗内几乎一言可定宗门生死的返虚期老祖,忽然勃然大怒!
“傅玉章!你做的好事!”
已是世间绝顶高手的老人,死死瞪向这位如今玉晟宗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年轻人,这位和他隔着几代但确实是血亲的后辈。年轻人还未来得及开口,身体便忽然当街炸裂开来!
老人当街打死了自己最得意的后辈之后,满是羞愤之色,便想要离开此地。但在离开之前,老人忽然再次转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客栈外。
“云桥这一生,从未背弃过宗门,也不敢!”
……
这一日之后,有个惊人至极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延坤岛。并且在接下来的短短数日之内,传遍了附近十万里的海域。
据说那延坤岛上,有座秋雪客栈,客栈的老板,是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早年他家男人曾与朋友出海,遇上了一处前辈修士的葬身之地。回来的时候,被友人算计,命丧大海。而那位曾与男人结拜并且早已定下儿女婚姻的友人,回到延坤岛后,凭着独吞了这份前辈遗泽,很快创下了一份大大的家业,并且顺利跻身化灵。
那位友人发达之后,倒也没有对那双母女灭口。反倒是出于当年的愧疚,这些年来对母女照顾有加,并且严格遵守了那份婚约。那对年轻男女,也并未因为家世差距,而生出任何间隙,反而是相互爱慕。
但谁成想,就在两人即将成亲的时候,那位已经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却被得知是难得的修行炉鼎之身!
女子炉鼎之身,对于一些修行双修类功法神通的修士,那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就算不曾修行过此类功法,道侣若是相应体质,一样会给双方带来巨大的裨益。但是这件事,却并未给两人带来任何好处,反倒是带来了一场泼天祸事!
那位小家碧玉的炉鼎之身,不知怎的,便被如今玉晟宗年轻一代的大师兄知晓了此事。
那位玉晟宗的门派首徒,明面上是如今玉晟宗年轻一代当中,最为优秀之人,甚至还是玉晟宗返虚老祖的嫡亲后人。但暗地里,却修行着某种歹毒的双修功法。在得知此事后,直接找上门去,要那位已经定下婚约的外门弟子,自己毁掉亲事,然后要将那个拥有炉鼎之身的女子,强行那位侍妾!
许是老天睁眼,就在这名少女即将被强行霸占去之时。天玄宗的当代掌门,忽然外出游历至此,露宿于客栈。在知道此事之后,掌门勃然大怒,派人彻底清查此事。
结果这一查,盖子下面隐藏的事情,也全都显露了出来。
原来那位玉晟宗首徒,这些年非但暗地里欺男霸女,糟蹋了上百位拥有炉鼎之身的女修,竟然还敢进行修奴买卖!那些被他从各处掳来的女子,在被他通过双休之法,夺取了全部修为之后,更是悲惨的被卖给了外海妖族,卖去做修奴!
而在玉晟宗内,还有数位高层,为其遮掩此事,并且分得利益。
在查清了此事之后,掌门顿时怒火滔天,直接叫来了玉晟宗的老祖对峙,狠狠训斥了一番。而那位老祖,起先也是全不知情,在知晓此事之后,直接当场拍死了那位门派首徒,同时也是他的嫡亲后人。回到门派后,更是在宗内彻查此事,将所有涉及此事的修者,一律严惩。
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过离奇,以至于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很多修者都嗤之以鼻,觉得只是谣言。但后来,当附近海域的各处岛主府,开始以官方的身份证实确有此事的时候,舆论顿时哗然。
堂堂玉晟宗,竟然私底下敢从事修奴贸易,还敢卖去妖族?!
很快,便有曾经被害的女修家属,聚集到玉晟宗的山门外,哭求不公。更有甚者,直接抬棺而来,言称要与玉晟宗讨个说法。
舆论开始渐渐发酵起来。
像这种离奇的案子,本来就够引人注目,往往只出现在那些说书人的嘴里。如今真实发生,更是让人难以想象。而在那些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这个故事很快又演变成了多个版本。有的说,那个妙龄炉鼎女子,长得是何等沉鱼落雁。有的说,那位玉晟宗首徒,其实根本就是妖族派来的奸细,只不过掩藏手段太好,没有被发现。还有的说,这其实根本就是玉晟宗自己推出来的一个替死鬼。真正的情况,就是玉晟宗自己在从事修奴贸易。若非被掌门发现,这个盖子恐怕永远都揭不开。
不管哪一个版本,都是在针对玉晟宗。昔日里在附近海域一言九鼎的玉晟宗,顿时臭的像一泡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