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就在赵魏煌赶去高邑公主别院的那个晚上,千夜居住的小院发生了血案,众多不明身份的高手入侵,护卫死伤惨重。当赵阀其他人赶到时,入侵者不但全部战死还自毁尸体。
据幸存的护卫说,那些入侵者目标是杀死千夜,当他们就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一名身着赵阀护卫服饰的强者闯入,斩杀大半入侵者,却把千夜抱走了。
而当时外敌入侵,半个赵阀都被惊动,外围防线启动。那人竟然连闯数道布防,打伤十余名赵阀高手,就连两名十二级战将齐上,也没拖住多少时间,那人最后当场重伤,但仍成功突出重围。
事后经查证,带走千夜那人确是赵阀部属,他是一名外姓高手,加入赵阀已有数年,在当时的年轻一代中战力名列前茅,可这人平时与赵魏煌一系没有半点关系,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迷惑不解。赵阀接着封锁各地港口,大索周边城市,那人却就此不知所踪,再无消息。
千夜听到这里,不由愕然。这比高邑公主要对他斩草除根的答案还让他意外。
赵魏煌心中叹息,除了照顾千夜的仆侍和护卫外,赵君度是最后见过千夜的人。
第一七零章 往事(下)
赵君度那年不过五岁,意外被他看到幼弟重伤,父母争执,小小的人儿尚未理清头绪,一觉醒来,幼弟却再也消失不见。当时赵阀下了封口令,此事迅速沉寂,平静,仿佛那名赵阀庶子从来不曾存在过。谁知道,就此在赵君度心里种下执念。一饮一啄,皆是因果。
赵魏煌想到赵君度临走前与自己一夜长谈,又是轻叹一声。
而再看向赵魏煌时,千夜则是心中复杂,种种情绪纠缠交织,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当年往事仍有疑云重重,但于他来说,却都是细枝末节,已经不想知道了。
“母亲留下的那个锁片,不知现在何处?能不能给我?”千夜问道,这也是他回赵阀的目的之一。
赵魏煌沉吟片刻,方从怀里拿出一块水晶锁片。
接过锁片时,千夜手都有些颤抖。这片水晶材质普通,雕工粗糙,上面图案也与常见的不同,但是他接到手中,忽地自然而然明白了其中意义,那两个上古符文确实是他的名字。
千夜珍而重之地把水晶锁片贴身收好,这或许是他与从未见过的母亲惟一的联系了。
当年之事已经说完,两个男人之间忽然没有话好说。赵魏煌目光渐渐凌厉,又恢复久掌生死的上位者姿态。他向千夜上下扫了一眼,忽然将手中长剑扔了过来。
千夜下意识接住。
“此剑名为杀伐,随我征战十八年,斩敌无数。敌血饮得多了,剑锋上就渐渐有了血光。何时剑锋尽是血光,就是大成,可称神兵。我看你也算有点出息,这把剑就给你用吧!”
千夜吃了一惊。如杀伐这等兵器,居然可以逐渐成长,必然极为罕见。此剑跟随赵魏煌十八年,也就相当于温养了十八年。西北大将赵魏煌是何等人物,狼烟军团自有建制以来就战事不断,十八年下来,此剑剑锋上血光滟滟,杀意转而内敛,竟有几分温润之意,距离大成应不遥远。
这等神兵,价值连城,根本不是用钱能够买得到的。赵魏煌却如寻常原力剑般,随手扔给了千夜。
千夜伸指在剑锋上一弹,长剑发出连绵不绝的吟声,剑锋处泛起蒙蒙血雾。他的基础剑术经黑之书淬炼,用剑也堪称大家,自是对这把七尺长剑赞叹不已。
不过他还是将杀伐递向赵魏煌,说:“这剑和我现在武道有些不合。我手上已经有了重剑东岳,那把剑虽然不如杀伐,但更适合我一些。”
赵魏煌听了却是一怔,问道:“东岳?难道是宋阀那把东岳?”
千夜没想到赵魏煌竟然知道东岳,这可是奇事。赵魏煌何等身份,别说东岳只是当初宋阀放在外面武库里供普通子弟选择的武器,就算是七级八级的高阶兵器,也不应该入他眼中。比如杀伐,按帝国分类,现在大约是八级,大成之后可到九级,比之十大名枪只低一线。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千夜于是就将得来东岳的经过说了一遍。
赵魏煌听罢,双眼一亮,道:“你刚才说是鲁老?那就应该没错了,把东岳拿来看看。”他叫了亲随进来,按千夜所说,去赵雨樱处将东岳取来。
等随从退了出去,赵魏煌伸手虚招,长剑杀伐一声鸣叫,自行跃入他手中,随即闪电一剑,向千夜遥遥斩下!
剑意陡然笼罩大半个殿堂,千夜根本不及闪避,就感觉一缕炽烈之气自眉心处一路向下,掠过全身。他胸前衣服忽然裂开,内里由缠丝精金精制的胸甲竟然也被一剖为二,然而身上肌肤却无分毫伤损,可见赵魏煌这一剑论威力,论精准,均已登峰造极。
上衣裂开,显露出的是完美身体,肌肤隐隐透出莹润光芒,细腻无比,只是肤色显得有些过于苍白。没有看到伤疤,赵魏煌微显意外,双眉一扬,缓缓将手中长剑放下。
“君度说你暗伤未复,看来你另有机遇,不但旧伤尽复,体质还提升到了这种程度,实是难得。”赵魏煌眼中掠过一丝喜悦之色,道:“我本担心兵伐决对你身体损伤太大,即使转修了赵阀秘法,也无法压制气漩之力,现在看来应该没有问题。”
千夜却是猝不及防差点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他自凝聚血核后就极为注意隐匿之法,现在不但血脉潜伏完全启动,体内燃金之血全部沉到血脉深处,黑之书和原初之翼还形成了一金一黑两重光罩,把血核重重包裹,隔绝意识探测。
赵魏煌有神将之力,但施展的只是普通原力洞察,侥幸逃过他的眼睛。
千夜立刻道:“我无需转换功法。”
赵魏煌皱眉,“兵伐决并非不能晋升战将,但太过狂暴,仅聚出一漩后,撕裂之力就超过了十三、四级战将的承受程度。你现在虽然体质上佳,可为了今后的发展,最好不要冒险。”
千夜硬着头皮道:“我已改修了宋阀秘法……”说着,手上凝聚起一团小小原力,宛然一大颗水滴。
赵魏煌一眼看出,那原力已是化气为液,进无可进。他愣了一愣,方道:“宋阀秘法?难道是高陵宋氏的七子,宋子宁给你的?”
千夜点了点头。
赵魏煌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赵宋两阀秘法单论境界大致相当,赵阀秘法即便胜出,也是有限。而秘法首要是契合修炼者,千夜既能把原力凝练到这种程度,说明那门功法十分适合他,那此刻就不必改修了。
这时先前去取东岳的随从敲门进来,把重剑送上。
赵魏煌提了东岳在手,仅仅试了试重量,就暗自点头。他仔细检视剑锋,甚至用杀伐在东岳上斩了一记。杀伐何等锋锐,赵魏煌控力一斩,居然只在东岳上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若在战阵中,可以说东岳至少有与杀伐短暂相抗之力。
“这就是了,这把东岳确实是出自鲁老之手,可说是他封山之作。你能拿到这把剑,也是运气。”
听见赵魏煌对此剑评价如此之高,千夜倒是十分意外。在他看来,这把东岳除了材质特殊,够硬够重,极难损毁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宋子宁也拿去把玩过数次,得出同样观点。
只是千夜用得久了,已经十分顺手,况且黑之书淬炼出寂灭斩,也是以东岳为基准。千夜此刻身体强悍,又生成燃金之血,再拿其它武器都会觉得太轻。
“这把东岳除了硬点重点,还有什么好处?”千夜忍不住问道。
赵魏煌伸指在东岳剑锋上一弹,道:“此剑说是鲁老封山之作,也不全对。准确点说,这把剑还未完成,只做了一半,是把半成品。”
“半成品?”
赵魏煌知他疑惑,于是道:“我和鲁老算是旧识,当年曾经听他提起过东岳的铸造初衷。这把剑最初想法是借助山海大势,以力克敌,没有其它花哨能力。光凭剑名东岳,就可以想象他的心气有多大。当时鲁老手上正好有一块得自陆外虚空的奇异金属,以一头虚空异兽的鲜血浸泡之后,耗费数年才制成了东岳剑身。但是自那以后,听说鲁老就再也没能找到合用的材料完善东岳。现在看到这把剑,我才知道传言是真的。”
千夜没想到东岳之后居然还有这么多故事,不过这才正常。得到这把重剑以来,千夜深深觉得此剑威力远超想象,不应该是随意可得的大路货才对,但他也没想到,东岳来历会是如此不凡。
赵魏煌持东岳试了几个剑势,道:“既然你有了东岳,那么用不惯杀伐也很正常。不过鲁老办不到的事,不代表我赵阀也做不到。我手上正好有些天水重银,明天交给匠府,让他们想办法加进东岳里,可将此剑威力提升一级。只不过如此一来,此剑重量会大增,你可用得了?”
千夜思索一下,说:“五吨以内,都可以运用自如。”
“也好,你把东岳留下吧,铸造所需时间要等匠府之人看过,才能知道。”
“若阀主没有其他事情吩咐,我就先告辞了。”
“君度临走前,已经吩咐人收拾了他的计都紫园给你用。”
千夜想了想道:“还是不必搬来搬去了,我想晋阶后即返回永夜大陆,那边战事吃紧。”
看着千夜离去身影,赵魏煌叹了口气。直至最后,千夜都对他执礼甚恭,更没有开口叫父亲。
离开了赵魏煌的论武殿,千夜在两名亲随的引领下,向承恩公府外走去。刚刚迈出中门,迎面就遇到十数人,似是在此等候已久。
为首一位面白无须的老人上前一步,用略显尖细的声音问道:“前面可是千夜公子?”
千夜微怔,答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老人笑道:“可算等到千夜公子了。公主想要见一见你,公子若是无事,这就随老奴走一趟吧!”
“公主?”千夜瞳孔顿时一缩。
“正是高邑公主。”
赵魏煌的两名亲随互望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在千夜耳边轻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但除此之外,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千夜面色转冷,平静地说:“那就烦劳带路了。”
“无妨,随老奴来就是。”
老人转身当先而行。他带来的一众随侍分成两列,有意无意将千夜夹在中间。千夜心中暗自冷笑,毫不在意,坦然随着他们而去。赵魏煌两名随从分出一人继续跟着,另一人退回中门内。
高邑公主所居清平殿与论武殿相距甚远,步行还是花了一点时间。
在殿前大广场上,千夜略停了停,放眼望去,看到这清平殿和赵府其它地方大相径庭,侍女服色、举止都有所不同。而且进进出出的侍者明显都净了身,这是帝宫中才有的规制。
老人通报了,才领着千夜走进殿门。
第一七一章 高邑
千夜安步进了主殿,里面空无一人,没等多久,就见一个华服女子从后堂走出,在当中凤椅上坐定。
不等千夜行礼,她就抬了抬手,说:“这里又不是帝宫,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坐吧。”她的声音十分柔和悦耳,不过内里却有种不容违拗的威严。
说着,高邑公主摆了摆手,指向旁边的座位。挥手之间,她手指上那长长的甲套映着灯火,熠熠闪辉。
千夜看了,却觉得眼睛似乎都被刺了几下,略感刺痛。恍惚间,明黄的原力灯光好像幻出一层血色,他脑海中忽然浮上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当初那个夜晚,是不是这双手持刀,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高邑公主保养得极好,望上去只有三十不到的年纪,眉目如画,既有稀世美女的样貌,又有雍容自华的气度。甚至她望向千夜的眼神,都柔和似水,看不到丝毫其它含义。
越是如此,千夜心下就越是凛然。另外,他注意到,高邑公主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高邑公主缓缓道:“千夜,听说你此前在永夜参加血战,为我赵阀获取了不少军功。那铁幕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很是好奇,不妨为我说说?”
千夜定了定神,说:“其实铁幕看起来不过是些压在头顶的乌云,只是那云层不会散开而已。但实际上那是一个广大无比的领域……”
如是一问一答,就象两人在闲聊家常一般。
高邑公主大多在问些千夜过去的生活片段,去过什么地方,风土人情如何,遇到过什么人,是否成婚有子女,和赵君弘、赵君度以及赵雨樱如何相识。
这都是些生活小事,真正关键之处,比如说千夜的修炼功法,目前等级实力,势力背景都只字未提。对当年那件事,自然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这样聊了一会,高邑公主忽然道:“我赵阀儿郎建功立业,都是着落在战场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听说你有把重剑需要天水重银补全才能真正完成,恰好我手上正有一些,还是当年从帝都带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用处。用在此处,倒是绝佳。明天我就让人把天水重银给你送过去,量虽然不多,但一次淬炼勉强也够了。当然,要是额外再有些份量,自然是更好。”
“谢公主。”千夜起身致谢,心中却泛起阵阵寒意。
他相信,以赵魏煌的实力,没人能偷听他们的谈话。然而赵魏煌刚刚吩咐下去的事情,却转眼间就被高邑公主知道了。看来即使高邑公主久居别院,也没有放松对承恩公府的掌控。
高邑公主微微一笑,摆手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着谢。君弘和君度都很记挂你,这次你能够回来,虽然错过了与他们兄弟俩见面,但我想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就在此时,领千夜进来的那位老人匆匆进殿,凑近高邑公主,小声道:“公主,小姐等在外面,想要见您呢!”
高邑公主叹口气,道:“这孩子这么晚不睡,急着见我作什么?唉,正好我也累了,和她聊几句就歇了吧。”
说到这里,高邑公主有意无意地向千夜投去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有什么含义,也不见如何凌厉,却让千夜心中又是一凛,手心中渗出细细冷汗。这倒并非害怕,而是对危险的本能惊惧。
千夜起身告辞,高邑公主也没有挽留,派人将千夜送了出去。踏出清平殿时,千夜才觉得如同卸下无形重担,猛然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又是一身冷汗。
清平殿内,高邑公主端然坐着,面上无悲无喜,看着面前的赵若曦,道:“曦儿,这么晚不去休息,为何跑到我这边来?你这身体如何,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赵若曦堆起无邪笑容,略带撒娇地道:“女儿只是闷了,想过来看看母亲而已。”
高邑公主似笑非笑,“你恐怕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看我这清平殿是不是个有进无出的龙潭虎穴吧?”
赵若曦笑容顿时僵住,勉强道:“您说笑了。”
高邑公主淡淡道:“我可是你母亲,你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还有,你和曼殊沙华离得太近了,总会损耗气血心神。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带在身上,更不要藏在裙子里。”
赵若曦脸色大变,渐渐的反而变得倔强,“母亲,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上。”
高邑公主望着赵若曦,半晌之后方叹了口气,说:“在这赵府之内,能有什么大事需要用到曼殊沙华。”
“那就最好不过,女儿告辞了。”赵若曦行罢礼,就离了清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