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宇被老巫父的话说得微微一愣,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确实,老巫父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当时真的因为这件事苗人已经死光了的话,那么他们这些后人也就不会存在了。可是,这也并不能说明当时的苗民们就没有采取任何补救的措施啊!
想到了这一点,昆宇的目光又转向了老巫父,却见老巫父冲着阿苗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到门外去,阿苗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退到了门外,顺手替两人带上了门。
“昆宇,你应该知道我们苗人和山外那些人是不同的,我们不是同一个先祖。”老巫父的声音有些苍凉,天生的血脉是永生永世也无法摆脱的诅咒。
听着老巫父的话,昆宇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在致力于融入山外的世界的原因,他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和后代再被整个飞速发展的世界摒弃在外,他也想要变得更好。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具体的时间已不可考,但是这本手记的主人我却知道,是我们生苗一族最伟大的巫父——阿吉拉,而这本手记可以看出是他早期的记载,上面的字迹都还很生嫩,并且其中还提到了他的阿父阿普卓的名字,这本手记是他还没有继承巫父这个位置的时候写下的,这说明,这件事发生时,他的蛊术和祝由术都还没有达到顶峰,可是在这件事发生后,他就变成了生苗一族最伟大的巫父,当时的苗民们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老巫父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一声又一声的喘息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看着昆宇的眼光也带上了难以抑制的狂热。
“所以,昆宇!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绝不能被中断!”
昆宇有些艰难地看着眼前狂热的老人,他大概能听明白老巫父的意思了,可是要他什么也不做的等待着这件事情继续发酵,作为一个头人,他实在很难做到。
“昆宇,我会解决的!你相信我,阿吉拉的手记里提到了一个祭祀,我会在我死之前完成这个祭祀,只要完成了这个祭祀,阿苗就会和阿吉拉一样,成为最伟大的苗巫,所有的族人都会受益的,到那一天,不会再有人能阻止族人们走出山去!”
老巫父紧紧地拉住了昆宇的手,殷切地看着他的脸。
“好!”昆宇捏紧了手中的手记,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好字。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他还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老巫父的屋子里太热了,热得他整个脑子都觉得乱烘烘的,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
“笃笃笃!”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阿父!”阿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老巫父的眉毛跳了跳,脸冲着屋外低声问。
“阿东叔夫妻两人没了,还有西边的阿力叔也没了,两家来报丧的家人都站在屋外等阿父。”阿苗的声音很低。
老巫父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喜,昆宇听着这两个消息却是重又面沉似水,心底却有种隐隐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正好需要时间离开老巫父的身边想想这件事,权衡一下利弊。
“九个人啦!祭祀的人已经够啦!我会在这两天就安排,昆宇,你尽早把你的朋友送走吧!免得节外生枝!”
老巫父拍了拍昆宇的胳膊,对他一直捏着手记只作未见,口中却向着屋外道:
“阿苗!你进来吧,扶我起来。”
报丧的族人们站在院门口,昆宇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阿东的弟弟和阿力家的儿子,两人的脸上都是一脸悲戚,带着一种认命的萧索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三人,阿东的弟弟看着昆宇,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昆宇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老巫父的目光正好看过来,见他回头,冲着他挥了挥手,道:“去吧!早点做好,族人们这边等着你回来主持。”
报丧的人出门的时候,陶孟楚和顾瑶磐正坐在昆宇家的屋里,对着面前的火塘喝着苗家茶,茶汤中金黄的花瓣和碧绿的茶叶口齿留香,阿阮坐在两人的对面,神色间有些坐立不安。
一股明显的腥膻味道从风中传来,吹进昆宇家撑起的木窗,引得陶孟楚和顾瑶磐同时抬起了头,警惕地看过去。
两道同样浅淡的白雾顺着腥风从窗外飘了进来,陶孟楚神色一凛,连忙将茶碗放下,从怀中将禁锢着阿云父母两人连心蛊的小瓶掏了出来,打开瓶塞,轻轻放在了地上。
两道白雾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在陶孟楚的双手从瓶身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冲着两个小瓶子卷了过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从打开的瓶口钻了进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陶孟楚连忙将两个小瓶盖上,小心地将两只小瓶举了起来,对着火塘的火光看去,只见两个小瓶中两只漂亮的小蝴蝶此时已经被两团浓缩起来的白雾包裹着,像是两只完美的标本一般,静静地呆在瓶子里一动也不动了。
一旁的阿阮却看不到这一切,她只看到陶孟楚突然将两个装着蛊虫的瓶子拿了出来,随后又盖上,而对于白雾般的魂魄,她却是丝毫也没有察觉。
“阿云的父母去世了。”顾瑶磐看了看一脸茫然的阿阮,轻声道。
阿阮的脸色瞬间大变,一下子站起了身,拉开了大门就想要跑出去,却正好和进门昆宇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了?”看着女儿满脸焦急,昆宇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阿爸,我要去看阿云,她的父母去世了,她一定很伤心。”阿阮说得又急又快,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了院子。
“你们已经知道了?”昆宇看着跑远的女儿,好半天才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了苦笑。
陶孟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冲着他举了举手里的两个小瓶子,看到昆宇有些不解的目光,他看了看顾瑶磐,开口道:
“有些东西我们觉得应该要跟你说一声了,你们其他的族人能不能理解我不清楚,但是你在特事处待了这么久,很多东西你应该能明白。”
昆宇看向陶孟楚,他突然有了种事情已经不受他控制的感觉。自从这件事发生以来,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了力不从心,难道又要有什么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东西出现了吗?
昆宇只觉得一阵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