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看不到一线曙光。起伏的丘陵道上,孙权和他的数百残众在匆匆而行。
离开吴县已经过了三天,先前之时,孙权的亲军,加上张昭张纮的家将随从还有跟随的孙家亲兵,再加上临时收拢起的一些散兵游勇,孙权还勉强的能拼凑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
但是此刻,人心离散,士卒偷逃,时至如今,身边的兵马已不足五百。
左右跟随着的,不过百余骑亲军卫队而已,就连原本忠诚跟随的二张那些家将随从也是逃散了不少,简直让他伤心欲绝。
武进一战,孙瑜战死,最后的几万家底全部赔了进去。
身在吴县的孙权,得知孙瑜兵败的消息后,“当机立断”,立刻放弃了吴县,星夜不停的向着钱塘逃去,这里已经他最后的避难所了。
他此刻想到的不是如何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而是如何能后活下去。
他怕死,就算是曾今弑杀无度,那也是怕死,此刻尤为明显。
举目远望,钱塘城虎踞龙蹯的巍然轮廓已在不远之前,孙权提心吊胆的心,渐渐的放松下来。
正自思索之际,忽然之间,孙权的眼睛陡然一睁,碧色的眼珠之中,一道烟尘映入了他的眼帘。
烟尘乱起的方向,分明就是钱塘城所在。
孙权吃了一惊,急是催马疾行。越来越多的慌乱的人群出现在大道上,孙权一问之下,不禁心神大骇,竟然是刘咏麾下大将寇封已经率军攻占了钱塘。
孙权正自骇然无措时,忽见大道之上尘埃大起,一军正向这边杀到。
孙权还以为是叛军杀来,正欲退避时,斥候却探知,来者乃是虞翻所率的千余败军。
孙权这才松了口气,驱兵前去与虞翻会合。
君臣相见,虞翻带伤上前,伏地愧然道:“周瑜出城投降,翻无能,还请大王恕罪。
听得虞翻此言,孙权大骇。
左右士卒,尽竭黯然低头不语,一个个神魂落魄,惶然无措。
刚刚停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军士来报:“大王不好,楚军追来了!”
众人大惊,连忙上马仓皇而逃,钱塘是不能去了,只能随意逃亡。
身后,那支汹涌的骑兵却在不断逼近。
到了这般地步,孙权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逃,就算他能活过今天,他也很清楚,大势已去,明天或许就要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自己就从雄据一方的霸主,沦落到这般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的境地。
兴起,何其之难。衰败,却如此之快。
这般天到地的巨大落差,直到如今,孙权也无法接受。他不敢去想,一想到此,他的心就如刀绞般痛苦。
刚刚休息了片刻,地面开始隐隐颤抖,大队骑兵已经临近。
孙权尚未有反应,士卒们却已如电击一般,个个一跃而起,慌慌张张的就准备拔腿而逃,这个时候,坐在树荫下的孙权却一动不动。
他神情呆滞,目光无神,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整个人只是麻木的枯坐在那里,对即将逼近的危情毫不理会。
迟疑了片刻,孙权缓缓的站了起来,呆滞的神情褪却,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某种决然。
他看了一眼这些仍不离不弃的将士,仰天一声长叹,摆手道:“敌人要到了,尔等都各自散去逃生吧。”
众人一怔,一时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诸葛瑾立时惊觉,他知道,孙权这是打算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了。
想到此节,虞翻咬着牙,哽咽道:“大王,你不可如此啊!”
孙权苦笑一声:“大势已去,孤也不想再自欺欺人,做那无谓的挣扎。不用再多说,孤意已决,你们不用再管我,散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士卒们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恐惧之下,拔腿先退。
一有人带头,其余犹豫不决之辈跟着便走,几百人的队伍轰然而散,转眼间走得一个不剩,只余下虞翻一人仍陪在他跟前。
甘宁一路疾行,速度很快,视野中的影像越来越明显,陡然间,他准确无误的认出了那人。
孙权,道旁站立的那人,正是那碧眼紫髯的家伙。
在认出孙权的那一刻,甘宁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重任完成了。
纵马而上,转眼即至。
五百奔腾的骑兵围着树下那二人环奔不休,践起的飞尘直呛得孙权不得不掩起口鼻,甘宁大手一挥,他的骑士们很快勒住战马。
尘埃渐落,大地重归静寂。四千双狰狞的眼睛,如寒锋一般,冷冷的注视着围阵中的那二人。
环阵开出一道口子,甘宁驱使着他坐下战马,缓缓的走上前来。
“吴王殿下,别来无恙啊。”
高踞马上的甘宁,以一种居高临下,藐视的姿态正对着孙权。
孙权的脸上涌动着复杂的表情,难堪、羞愧、愤慨、失落……诸般种种的情绪,如根根利针刺在他的心头。
甘宁喝令:“来人,请吴王上马!”
三日后,秣陵城中,大殿之上,刘咏高坐,文武林立,孙权落寞,再次回到这个大殿,却是物是人非,自己已经成为阶下之囚。
这时,旁边的顾雍忙道:“大王,事已至此,吴王那是臣的旧主,如今落败至此,大王仁德传遍天下,何不就此放过吴王。”
这时,旁边的周瑜也出来说道:“大王,瑜求大王放过吴王,瑜此生感激不尽,愿听调遣!”
说着,周瑜跪拜了下来,这还是周瑜第一次对刘咏跪拜!
同时,旁边的诸葛亮和庞统、法正、司马芝、霍峻等群臣相互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请大王饶恕吴王!”
刘咏将目光转向孙权,淡淡道:“诸位文武都替你求情,不知道吴王可愿意归降?”
刘咏死死的盯着孙权,就是要亲口听他说出俯首称臣之词。
孙权心里憋屈,作为曾经的江东之主,一方霸主,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俯首称臣这四个字。
明知刘咏是要撕掉他最后的尊严,可是他却别无选择,在性命与尊严之间,他只能选择一样。
不过大势已去,孙权别无他法,脸色已胀如充血,只得咬牙道:“我孙权,原意归降楚王。”
刘咏当堂敕封:“孙权归降,深明大义,免除江东百姓之苦,准其承袭乌程侯爵位,明日起,孙家于曲阿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