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许多,陈曦暂时不打算跟她说这件事。多多一直有点儿想要逃离家庭的意思,陈曦想把情况都弄清楚了,免得她又要心里着急。
许多还不知道出了这种变故。之前蜜雪儿跟她说有惊喜时,她以为是蜜雪儿交男朋友了,准备到时候拎出来给她过目。她还跟陈曦私下里八卦过,怀疑是丹尼斯。每次他俩一起遛狗时,粉红色的泡泡就满天飞。
至于“非典”事件对游学的影响,她根本没当回事。因为病毒也受不了高温啊,等到七八月份,sars自然就蔫吧了。用当年医学院教授的话来说,大自然创造出来的东西,大自然自己就能毁灭。
许多还在开开心心地刷题。她前一段时间因为忙碌模联活动,积攒了好多题目没刷,现在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刷了。
许婧发现自家妹妹爱做题目时,还吓了一跳。这爱好,委实过于诡异。
许多倒觉得她姐奇怪呢,因为她姐就爱做家务,特别喜欢收拾她们的小窝。每次她姐不是拖地板,而是拿块抹布蹲在地上一点点地擦。许多见一次崩溃一次,让她如此搞上一回卫生,她都得疯。
第282章 交谈
他们在医院整整待了半个月,直到本市第一例sars病人真正确诊时,医院才不得不放两人回家。因为发热门诊就诊人数剧增,传染病房又要收进好几位疑似“非典”病人。倘若这两个没事的搁在医院时间长了真出了事,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许多在这半个月里,除了前几天咳嗽胸痛发烧昏昏沉沉睡大觉,后面十来天一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来着。她每晚给陈曦汇报学习进度,对方再把意见反馈回来。
她现在,几乎爱上了这种繁冗复杂的交流方式。膨胀的少女心,让麻烦也成了独一无二的浪漫。
难怪小龙女心心念念的都是跟她的过儿隐居古墓,原来偏安一隅,没有任何来自外界打扰的感觉是如此的幸福。
当然,这种幸福根植于幻想,镜花水月,总抵不过凡尘俗世的柴盐油米酱醋茶。短期出家叫心灵净化,真正出家估计得抓耳挠心地思念红尘俗世的不可救药了。
两家父母过来接各自的孩子出院。许家是许妈出面,因为许爸的隔离期还差一天。
居委会大妈克忠职守,完全没有半点儿偏私的可能。许爸给她塞了两罐子今年出的新茶都没用,大妈连碰都不肯碰,远远站着,露出一张嫌恶的脸。
谁知道那个sars病毒是不是藏在茶叶罐子里。美国人的那个炭疽杆菌不也是什么恐怖分子藏在信封里头嚒。大妈思想觉悟高,精通国内外大小政治事件,现在正深切怀疑这个“非典”是美国人弄出来针对中国的那个什么基因战争。
许爸只好让妻子上医院去接女儿。
许妈到医院之前,去许多的租房打扫了一趟卫生。他家离着卫校近,卫校封校以后,人人都在传里头有sars病人。虽然许婧打电话说没事,大家都好着呢,连个感冒也没有。许妈还是心里发毛,宁可老二继续住在租房里。
至于跟那个小陈的事,许妈的想法是让儿子也住过去。这里离学校近,宁宁平常上学放学还省了坐公交车被传染的机会。
许妈这趟卫生一打扫,到了医院脸都是黑的。陈曦父母跟她打招呼时,许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完全不理会陈父开车送她们母女的建议,拽着女儿就往医院外头走。
陈曦的父母面面相觑,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下子,多多的妈怎么突然又没好脸了。
许妈气得浑身颤抖。她看到了什么?她在她女儿的房间里头看到了男人的衣服。全套的!连内裤都有!
别说那是宁宁放在他姐这边换洗的。许妈以前在服装厂干过,衣服扫一眼就能看出尺寸。那衣服,主人的块头分明得有一米九,除了那个小陈,还能有谁?!
她心里头有烈火在熊熊燃烧,五内俱焚,嗓子眼往外头冒着浓烟。
当着陈家两口子的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自家闺女不争气,自甘下贱,上赶着往男人身上贴。小小年纪,离了男人就跟会死一样。
她除了恨自己这辈子命苦,永远捞不到省心的时候,她还能干嘛。
许妈看老二的眼睛里头都喷着火。她把人拽回租房后,狠狠掼上门。拿着丢在沙发上的衣服兜头兜脑往许多脸上抽,厉声呵斥:“这是什么啊?!你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羞耻心?!你就这么差男人,上赶着倒贴去啊!”
许多被母亲这一通发作搞得莫名其妙。她出院之前刚好做到一道物理竞赛题,大约是出于躲避与母亲交流的潜意识,便放任自己一路上都在思考这道题目。上楼的时候,思路形成了,她就等着一进门赶紧把思路写下来。她还挺得意的,自己的解题思路别具一格,非常简单快捷。
许妈劈头盖脸的这番打骂,许多直到衣服从她脸上滑落,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之前母亲从未来过她跟姐姐的住处,父亲过来时也不会动两个女儿的衣柜。她是被安逸的环境麻痹久了,居然忘了这么一个大杀器的存在。
许妈痛心疾首,她一面哭骂,一面用手抽着女儿的背部。照她的心思,她真是恨不得一个耳光抽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可许爸告诫过她,脸是脸面,一个耳光过去,情分也就去了大半。
她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揪着许多的耳朵逼问:“啊,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被人睡了?你怎么那么糊涂,女人的身子是命啊!”
许多耳朵被拽的生疼,感觉耳朵快要被扯掉了一样。她不好真跟母亲对峙,只能由着她将自己拽到了房间里头。
许多不赞同母亲说的任何一个字,可她知道,母亲的伤心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在母亲的认知世界中,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没了那层膜的女人,会被世人所耻笑。
她不能怨怪母亲的固执守旧,因为这个观念直到十几年后依然有市场。女人一旦失节,纵使是强奸案中的受害者,都罪不可赦。因为你居然还有脸活着,怎么不去死呢?
女人不能有欲望,她们的身体只能用来当做对丈夫的奖赏,愉悦丈夫;而本身,不应该从中获得任何乐趣,否则就是荡妇,不知羞耻。
许妈的心头涌现出无边无际的失望,就像个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嘴,要把她所有的期待全部吞掉一样。她悲愤地拿手指戳着老二的脸:“你说话啊!你别在我面前装死啊。我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跟人睡了?”
她猪油蒙了心了,竟然真让这个老二不归家,在外头丢人现眼。老许这个混蛋,他晓不晓得,他宝贝女儿在外头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难怪在电话里头就说,其他的事情暂时先放下。这种事情,能放下吗?
许妈一抹眼泪,为母则强的刚毅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她拽着许多坐在床边,哑着嗓子呵斥:“别装死!现在不是装死的时候。你老实跟我讲,是不是被小陈破了身子了?你个蠢货!这么容易被人上手,以后哪个看得起你啊!你也别上这个到头的学了。怀孕没有?肚里要是有了就赶紧打掉。你别怕,现在医院里头有处女膜修补手术。我带你过去做。”
许多一直等到她妈发作完了才开口:“行了!妈,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关于这档子事,咱俩没有办法达成统一看法。我不会试图去说服你,因为我们都有对待相同事物不同看法的权利。我只希望我们尊重彼此。我唯一能够向你保证的是,我不会过早有性生活。这不是为了什么名声,立贞节牌坊,而是单纯的,我年纪太小,对我身体不好。”
许妈瞠目结舌,蒲扇般的大手忍不住又重重抽上许多的脊背,厉声喝道:“你再说什么混账话!名声都没了,你还怎么过下去。你别以为男人说的千好万好,骗到你身子之前,什么鬼话他们都能拿来忽悠你啊。多多哎,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许多无奈急了,被她妈抽的背上火烧火燎的疼,她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妈,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尊重我的看法呢?我说了,咱俩对这件事认识不同。在你眼里,女人的贞洁是对男人的奖赏,女人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是献身献祭!可在我眼中,男女是平等的,女人的身体只属于她自己。”
许妈也火了,一巴掌将她的肩膀扇的往边上倒,扯着嗓子吼:“你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实话,到底有没有跟小陈上床。你俩到底到哪一步了?他家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你俩的事情给定下来?”
许多有种强烈的无力感。所谓鸡同鸭讲,大概就是她跟她妈现在这种状况。她俩关注的焦点根本不在一块儿。她真是,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谈话下去是好。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加强与母亲的沟通,所有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可情感上,她又百般无力,因为她觉得,母亲其实并不想与她沟通。母亲所需要的是,她得按照母亲规划的行为模式生活。否则,一切免谈。
许多不再坚持,只言简意赅两个字:“没有。”
“没有什么啊!”许妈气得一个劲儿戳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平常多能耐的一张嘴,现在成没嘴的葫芦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到底到哪一步了?亲了没有,摸过你身体没有?……”
许多看着母亲的嘴巴一张一翕,身体上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有种被剥光了丢在台上,任人评头论足的羞耻与愤怒。那种不被尊重,被轻视的傲慢,让她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愤怒中。
不要吵,不要争执,否则这将会是场无休无止的战争。她只想各自安好,相安无事。
许多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没有,我们只是正常交往而已。对,他是我男朋友,我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不出意外,她妈的脸上流露出的表情是不以为然。许多忍了好久,才逼迫自己吞下那句话“请你不要因为你不曾经历过恋爱,就将爱情视作歪门邪道。”
许妈跟许爸是相亲认识的,两人总共只见过三次面,一起看过一场名为《小花》的电影,就领了结婚证。在那个年代,这种伟大的结合比比皆是,爱情这东西存在于电影与电视,与生活无关。
许妈还是焦急,她才不想管他们交往不交往。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自家女儿吃亏就吃亏在年纪太小,不然结不了婚,先订婚也好。
许多都被她妈的奇思妙想给惊呆了。这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她哭笑不得地跟她妈解释,她跟陈曦才交往没多久,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说她将来肯定会嫁给陈曦。万一在交往的过程中,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节的矛盾,难不成还得捆绑彼此一生不成。所有的错误都应当及时止损。
许妈这回是真的急了。女儿这是什么态度,不想着将来跟人结婚生孩子,还谈个什么恋爱。一天到晚脑子里头都塞了些什么?
“你不跟人结婚,你折腾个什么劲儿?!人小陈对你不错了!人躺在医院里头还想着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你。你别说你妈老土,男人对你有没有心,不是听嘴上说的花花头,而是要看他肯为你花多少钱!他要是连钱都舍不得在你身上花,他的心也根本就不值钱!”
许多哑口无言了。她做好了思想准备跟她妈掰扯,可她妈说的话,居然挺有道理的。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所谓的心,不是用行动来表示,难不成还单靠一张嘴?
许妈看老二消停了,才在房间里头转悠着四下看。
她辛苦了一辈子,即使现在丈夫工作稳定,她也有了份干的趁手的活计,依然闲不下来。通过单位办公室主任的介绍,她周末还干了份钟点工。儿子都上初二了,转眼没几年大小伙子就得成家立业,家里头不给他买套房子,哪个姑娘肯嫁进门?
她当钟点工的人家有钱,东西都是好的。
先前许妈过来打扫卫生时,因为先收拾的衣橱,看见陈曦的衣服气了个倒仰,没顾上看女儿房里头的摆设。现在仔细一打量,乖乖,不是跟她主家一个模子出来的东西嚒。东西好不好,上手一摸就晓得。
许妈摸着橱柜,继续教育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二:“别的不说,这些是小陈给你买的吧。你当东西便宜啊。我问过我做事人家的老太了,一张桌子都是上万。人家对你有心,你就别瞎折腾了。真当你自己是天仙呢,能抓着一个就不错了。”
许多有种“我竟无言以对”的感觉,她木着脸,听她妈絮絮叨叨说陈曦条件有多好,对她有多上心。
“多多哎,我晓得你听不进去我的话。但我是当妈的啊,还得说你一句。你就听妈一句话,旁的别想,别想东想西了。小陈人不错,待你有心,你就抓牢着。我们单位工会主席的姑娘,倒是名校博士呢,还出国留学回来的。现在哩,老姑娘一个,嫁不出去,爹妈愁的头发都白了。”
工会主席私底下抱怨,她家女儿上高中时交过一个小男朋友,被他们拆散了。现在人家混的也不错,都是大学里头讲师,快升副教授了,可惜早结婚生孩子了。早晓得这样,当年不棒打鸳鸯散就好了。现在女儿一口一个“没感觉”,这感觉上哪儿找去呢。
许妈当时听了就想,后悔了吧,还不如让女儿谈了呢。这女的到最后终究是要结婚生子的。好好学习上好大学找好工作,最终的目的不还是通过这些认识好男人,第二次投胎嚒。
许妈苦口婆心地劝老二,要分清主次,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她现在算是看透了,女人这辈子过得好不好,一是看生的人家好不好,二就是看嫁的男人好不好了。
“多多,旁的不讲,你就看看你妈我跟小陈的妈。我俩差不多年纪吧,站出去,人家能管我叫阿姨。”
许妈回家以后问过丈夫关于陈家的情况,也算是有了了解。
“人家生的好,嫁的好,这辈子过的就好。”许妈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主意大,心里头想的肯定是你自己过得好就行。可哪个女的站在前头被人指手画脚是心甘情愿的,还不都是被生活给逼出来的。哪个不愿意舒舒服服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家帮她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别讲什么不稀罕的大话,先能过上这日子,才有资本开这个口。牛逼谁不会吹?”
许多无从反驳母亲的观点。一来母亲的确是为她考虑,无论是否夹带私货。二来这算是社会主流观点,直到十几年后依然牢牢占据着主流发声。
舒淇说:女人如果遇到好男人,一辈子都不需要成熟起来。女人越来越成熟坚强,都是因为她们没有遇上好男人。
《非诚勿扰》的主持人孟非给台里新进员工上培训课时,说:对女儿的最大的期待就是,将来找个好男人。
这两位算是以有智慧著称的名人了,事业皆有成,被无数人捧为偶像,可他们殊途同归地认定,女人的人生,是由男人决定的。
许多沉默着倾听母亲总结的生活智慧。那些话,有特定环境下存在的道理。她不接受那些观念,她也不打算继续反驳。因为生活中,有无数的事实可以拿出来佐证母亲说的话中的道理。
她妈如此辛苦,先是想千方百计拆开她跟陈曦,后又想方设法撮合两人走到底。归根究底就一个原因,她妈觉得恋爱没意义,结婚却是必须的。恨只恨现在婚姻法的规定,要是搁在解放前,直接拜堂成亲了,她妈心中的巨石就落地了。
不让她跟陈曦有密切接触也是这个原因,太轻易上手的女人,男人不会珍惜。
最高能的是,她妈还想到了小伙子血气方刚正当年,一点儿甜头不让人尝,会把人推到别的小姑娘怀里去。许妈为此,特意两相其害权其轻,给许多制定了严格的接触程度规章手册。
要服软,会撒娇,得让小陈怜惜她,自己先开不了口提过分的要求。
许多听着她妈说“亲嘴可以,手不能上,小伙子火性旺,控制不了自己……”,好一番忍耐才没有翻白眼。她妈的意思清楚的很,就是得吊着,让人心痒,别让人早早得手。
许多都惊讶了,她完全没想到她妈还有这番生活大智慧。母女俩聊了,或者说,许多单方面听她妈整整说了一天,外面天都擦黑了,她妈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这算是上下两辈子,她妈跟她说话时间最久的一次了吧。许多上辈子始终没有恋爱,没机会聆听她妈的圣经。不过她也疑惑,上辈子,她妈是否形成了这套独特的理论。
最后,许妈宣布,许宁也会到这边居住。
“不留个人看着,早晚有一天会出事。”许妈盖棺定论,“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许多目瞪口呆,这凭什么,好端端的,她的空间又要被人给侵占了。
可惜她说不过她妈,谁让高中生早恋,本身就是理亏心虚。
第283章 番外:绮梦
陈曦端坐在沙发上看书。
许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里拿着吹风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伺候习惯了,规矩改不了。陈曦无奈地笑着摇头,伸手接过吹风机,给她肩膀垫上干毛巾,开始吹头发。
许多发出舒服的喟叹声,美滋滋地眯着眼,享受全方位服务。
吹风机发出的暖风熏熏然,拂动了睡衣的领口,露出里面一抹嫩黄的色泽。
陈曦的眼眸暗了暗,继续慢条斯理地吹着头发,只是暖风不小心拨动到领口的次数越来越多。那被暖风吹到的肌肤,也泛起了粉润的光泽,往嫩黄中延伸,起伏。
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小女友茫然地睁开了眼,无意识地咬上了粉嘟嘟的嘴唇,嘟囔道:“咦,为什么老是吹前面?”
陈曦握着吹风机的手紧了紧,声音波澜不惊:“你洗澡时也不小心点儿,衣领这边都弄湿了,我给你吹一吹。”说着,吹风机沿着衣领吹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