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恐怕就算容不得她想太多。
只是,这痛苦他们承受不了。
“无妨。”
对于给两个孩子分离术,谢桥并没有给姜裴准信儿。
姜裴离去前,深深地看她一眼道:“倘若你能治好稚儿、逸儿,寒潭寺那块山地,权当报酬赠予你!”
谢桥摊开手札,轻轻拂过半张残方,陷入思绪。
接连两日都闭门谢客,钻研如何完善麻沸散。
……
安远侯府。
北院里笼罩着阴云,气氛紧张。
太医替秦稚诊脉后,神情凝重的说道:“我已经尽力,他的高烧若是再不退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秦隐心急如焚,可却没有丝毫办法。坐在床榻上,将两个孩子紧拥在怀中,秦稚身上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给灼伤一般。垂眼看去,只见他的嘴角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脸上一片深红,不断的呻吟呓语。“疼……爹爹……稚儿好疼……”
秦隐的心都紧跟着揪痛起来,却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秦逸抱着秦稚,难受的说道:“哥哥,别怕,逸儿陪着你。”
“太医……”秦隐嗓音微哑,带着一丝哽咽,眼睛通红。
太医摇了摇头:“方法能用的都已经用尽,他的高烧压制下去,不过半日又温度升上来,极为反复。这样伤下去,头脑怕也给烧坏。”
忽然,好端端的秦逸手脚抽搐起来。
“秦稚的症候已经影响到秦逸,你不如去找青石巷那个小医馆,里面一个姓谢的大夫。”太医提议道,提着木箱离开。
“爹爹,逸儿难受……”秦逸浑身发颤,精神不济的躺在他怀中。
“逸儿乖,爹爹给你们找大夫,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秦隐吩咐备马车,将他们两个抱起来放在马车上,焦急地赶往青石巷,可小医馆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谢大夫呢?”
林大夫回道:“谢大夫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秦隐面色大变,不由得问道:“您可知她在何处?”
林大夫摇头道:“叶舟知道,今日他不在医馆,你明日再来。”
秦隐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起马车上的两个孩子,心中痛不可当。
“有没有办法能够尽快找到她,我的孩子……他们快等不了了!”秦隐哽咽出声,声音轻的仿佛被风一吹便散,透着浓浓的哀求!
林大夫沉吟片刻道:“你的孩子在马车里?”见秦隐点头,起身道:“这样,我先看看。”
秦隐心里闪过迟疑,到底是领着林大夫到马车旁,掀开帘子请林大夫上马车。
秦稚、秦逸脸烧得通红,都陷入昏睡中,痛苦呻吟。
“你捂着孩子可不行……”林大夫瞧着孩子高烧严重,揭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当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体连在一起时,忍不住变色,到底是镇定住,扶脉后开了药方:“暂且先服用一副药剂,明日再来寻谢大夫。”
秦隐掩去眼底的失望之色,驱马离开。
突然,听到一声细柔轻软的声音传来:“秦公子么?”
秦隐掀开车帘,眉头一皱,不耐的看着站在马车旁的容姝。
容姝听闻两个孩子病得严重,心里焦灼难安,便出府寻来。犹豫挣扎了半晌,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毕竟谢桥的话历历在耳:“稚儿、逸儿还好么?”
秦隐摇了摇头:“稚儿的病已经连累逸儿了。”
容姝心中一惊,焦急的问道:“是因为他们身体的缘故,所以一个病倒,另一个也会受到影响?若是……若是分开便会无事?”
秦隐点了点头:“若无事,秦某告辞了!”
“等等!”容姝咬紧唇瓣,透过半开的帘子,瞧见秦稚、秦逸难受的模样,心中不忍的说道:“我知晓一个人,她肯定有办法。只是有极大的危险,不能保证两个都能活下来,甚至两个都活不了……”
秦隐回到府中,看着吃药后高热退下来沉睡的两个孩子,耳边反复回响容姝这句话。
不能保证,两个存活!
甚至,两个都活不了……
但是也有可能两个都活下来……
他不敢赌!
可他们眼下的情况……秦隐将脸埋进手心里,进退维谷。
“她是神农谷后裔,如今在京城。”容姝最后一句话,不期然的在他心中回荡。
神农谷后裔么?
直至天明,秦隐心中有决断。
人虽然在京城,可要寻找起来,却也并非易事。打算去找秦蓦,让他帮忙找人。
“你去何处?稚儿、逸儿如何了?”姜裴提着二人爱吃的点心、烤鸭,见秦隐眼底布满血丝,行色匆匆,心陡然一沉。
“情况不大好,我听闻神农谷后裔已经来京城,找秦蓦帮忙。”秦隐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叹道:“他们吃不下。”
姜裴眉头紧蹙,澄澈的眸眼里似凝聚着丝丝墨色,一片深幽,失去往日的温润。冷声道:“不必求秦蓦帮忙,我进宫一趟。”
“姜裴——”秦隐心知他的打算,只是宫中的那位是如此好求的么?他不想再劳烦姜裴,为了两个孩子,他已经付出许多。
姜裴却是将东西放在秦隐手中:“这是姐姐唯一留下的血脉,我不能不救!”眼底闪过一抹沉痛,姐姐死的时候,他还不够强大,无能为力。如今,他若有能力,不尽心尽力,如何对得住姐姐?
不等秦隐在多说什么,立即乘坐马车进宫。
——
姜裴递出牌子,内侍公公将他带到御书房:“咱家进去通传。”
“劳烦了。”
内侍公公进去片刻,便出来将姜裴请进去。
姜裴将一个荷包扔给内侍公公,踏进御书房,身后的门合上。
明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眼望向一袭青衫的姜裴:“何事?”
“草民恳请皇上下一道旨意。”姜裴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垂眸道:“草民外甥病情危重,得闻神农后裔在京城,请皇上张皇榜,替草民寻人。”
“神农后裔在京城,无人知晓行踪,张贴皇榜也无用处。”明帝沉吟道。
姜裴道:“草民愿免费提供宫中供应的物资。”
明帝眼底闪过一道精锐的光芒,眼下水灾待朝廷赈灾物资、饷银,国库空虚,此时姜裴有求倒是解燃眉之急:“粮草十万石。”
一两银子二石大米,十万石约合五万两白银。
姜裴面不改色道:“草民磕谢皇恩。”
从宫中出来,姜裴坐在马车里,阖眼靠在引枕上,长长的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忽而,马车停下来。
姜裴睁开眼,从风吹动的车帘处看见马匹上的秦蓦,幽深晦暗的眸子里透着冷意。
“郡王非良驹而不骑,今日看来未必,竟未曾调教好,横档路中间。我家中商队里的阿福,都知不挡人去路。”姜裴暗讽秦蓦不如狗。
秦蓦面色冷峻,眼底闪过一道寒芒,冷笑道:“又去做散财童子积阴德?只可惜,找错去处。亏心事做多了,再多善事也难抹除你的孽债。”薄唇扯出一抹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姜裴道:“求他还不如来求我,何须张贴皇榜,我直截了当告诉你神农后裔在何处!”
姜裴甩下帘子,如玉的面容一片沉郁。
马车外传来马蹄声,一道阴影投射在帘子上。冰冷含煞的语气里透着凛然杀气:“再敢碰她,小心你的手!”
“郡王何须恼怒?容小姐拒绝便罢了,这天下间何愁没有美人?当然,郡王铮铮铁汉,自然不会对一位女子死缠烂打。不过,姜某与容小姐走得相近,便拿姜某撒气,未免有失气概?”姜裴语气平静,徐徐道来,却字字刺他脊骨。
秦蓦袖袍一拂,一股无形凌厉的锋刃透过车帘划过姜裴的耳畔,一缕青丝缓缓飘落。
姜裴目光落在那缕青丝,修长白皙的手指微挑,捻在指间笑道:“多谢郡王,姜某正愁不知如何感谢容小姐,如此便将此发赠予容小姐。”
“姜裴!”秦蓦手指捏握成拳,骨节咔咔作响。
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自马车内缓缓流淌而出,姜裴温润如玉的说道:“秦蓦,威胁姜某有何用?姻缘二字讲究缘分与天意。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豪取抢夺,也难以如意。”
“驾——”
马车缓缓的驶离。
——
“皇上有旨,凡有神农后裔下落者,赏银千两!”
哒哒——哒哒——
马蹄声疾驰而来,身着明黄飞鱼服的锦衣卫,手持圣旨驾马飞奔而去,将皇榜张贴在城门口。
片刻间,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辅国公里,容秋正在替朱氏捶腿儿,见朱氏日渐消瘦,忍不住开口道:“倒是真个希望能找到神农后裔,如此便也能请进府替母亲治病。”
朱氏揉着心口道:“若是能治好这心疾,我定将他奉为座上宾。”随即,嗤笑道:“白银千两?倒像皇家做派……”后面一句话却是没有说出口,眼底闪过轻蔑,随口道:“神农后裔万金难求,我若得幸被他治好,定给他一千金!”
“母亲!”容秋心口一跳,一千金!这是要掏空家底!
朱氏被病痛折磨多年,她总觉得随着年纪渐长,她的身体大不如前,没有几年活头。
钱财身外之物,若是能使她多活几个年头,有何不可?
“这些个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若能治好,一千金算什么?就算散尽家产有何不可?”朱氏连忙叮嘱曹嬷嬷留意外头的动向。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容秋并没有抱多大希望,若是神农后裔这么轻易找到,何至于传的这般神秘?
朱氏狠瞪她一眼。
容秋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些触怒朱氏的话。
这时,邓氏扭着纤细的腰肢,风情万种的走来。见到朱氏并没有再向往日那般亲热,嗓音尖细颇有些刻薄:“老夫人是不在意这些个阿堵之物,半条腿入土的人,该是想着如何保命要紧,哪里在意我们这些个后辈死活?”
朱氏气得面色铁青,头痛发昏。
“唉呀呀!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说话中气儿十足,眼下倒是快不行的样子。这口气可得喘上来,我已经背上一个毒妇的名声,你要因为我的话而气死,那我岂不是还要背上不孝的名声?你可千万别!怎么着也要吊着一口气等着神医啊,莫要有银子也无处使,只花销到一副棺椁上,旁的可得便宜我们。”邓氏活像气不死朱氏一般,捡着朱氏不中听的话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通说。
朱氏心口闷痛,急促的喘着粗气。
“母亲,母亲……”容秋焦急的唤着,手忙脚乱的替她顺气。
邓氏脸上的笑意更盛,巴不得这老虔婆就此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