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笑了声, “堂姐别离得太近了,你的脸才好不久,别染了疹子, 又要遮面示人。”
宁婧面色微黑,而旁边几个姑娘听了宁姒的话纷纷后退几步,嘴里不满道,“既然传染,为何要出来,这不害人吗?”
“就是就是……”
这时姜煜将宁姒揽得更近些,众人才想起姜煜挨着宁姒也没有染上疹子,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里却有些惋惜,这么出众的公子,已经定了亲,定亲的姑娘还染了红疹。
遂投来状似同情实则柔情的眼波。
“宁大姑娘,今日怎么有闲和小姐妹游逛街市?”
姜煜突然朝宁婧搭话,其余姑娘纷纷诧异地看向宁婧,宁婧心里竟生出一丝虚荣感。只是她深知姜煜的残忍,不敢膨胀得太厉害,唯有谨慎应答,“我、我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怎么会没有闲暇……今日天气不错,便约着大伙儿出来玩玩……”
其余姑娘便发现,在她们面前神气活现的宁大姑娘,回答姜煜的时候结结巴巴,十分不自信,好像答错了哪里便要受罚一般。
“哦,我还以为宁大姑娘只顾着追求杨大公子了。”姜煜轻飘飘投下一记重弹,“可惜杨大公子并不觉得甜蜜,反而困扰得紧,说不定没几日便要传出杨大公子定亲的消息,只不过,不会是和宁大姑娘你的。”
其余姑娘万分惊诧,数道目光齐齐汇在宁婧身上。
宁婧心里咯噔一声,不经思考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宁大姑娘,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还要多。”姜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宁婧听出了姜煜的意思,他是在警告她。
方才讽刺了宁姒一句,他便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没脸。
“这……就不打扰姜公子和妹妹逛街了,我们先走一步……”宁婧拉着身边的姑娘就往前走,好似一刻也不愿多待。
直到宁婧等人走远了,宁姒才出声问,“阿煜哥哥,她当真追求杨大公子去了?”
“嗯,不止我一人知道,一个圈子里的,或多或少都知道点,只是还没有传到姑娘们那里去。”
宁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宁婧和杨郸素无交集,也不知为何会盯上杨郸。
“我好像听叔母说,想要把她嫁进谢姜沈杨这样的人家里,所以她挑了杨家?”
而且眼高于顶,一挑便挑中了杨家的宗子,也是宣远侯府的世子。
姜煜笑着将宁姒扶上马车。
“那你说,不日便要定下的亲事,是和哪家的?”宁姒坐下后便摘下了帷帽,随即按捺不住好奇地发问。
姜煜上了马车,回她,“沈家。杨郸一直喜欢沈二姑娘。”
宁姒睁圆了眼,又确认了一遍,“沈二姑娘?沈烟萝?”
姜煜点点头。
“一直喜欢?这么说,很早就喜欢了?”
姜煜笑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不过看他样子,时间也不短了。”
宁姒喃喃道,“沈姑娘和哥哥没有缘分,倒有另一份姻缘等着她。”
也不知这个小脑瓜里怎么想的,突然就问姜煜,“如果你和我没有成,你最可能娶谁啊?”
姜煜灵敏地嗅到了危险,却面不改色地答道,“一个不喜欢的人。”
宁姒噗嗤一笑,挽上姜煜的胳膊,头搁他肩上,“那不成,不喜欢就不要娶,不然就是辜负了人家。”
姜煜心知这问题是怎么也答不对了。
马车停在宁府,姜煜将宁姒送进府里,随后上了马车回将军府。
走进院子,却见谢夫人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水面平静没有烟气。
一股沉闷感笼罩在姜煜心头。
“去哪儿了。”谢夫人声线平平。
“和姒儿妹妹出去玩了。”
“那昨日、前日,还有之前许多天,都是和宁家的姑娘出去玩了?”
姜煜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开,信步走过来,“母亲,我已经及冠,不须事事向你报备。”
“阿煜,你实话告诉我,你舅舅家里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姜煜笑了声,“小舅家?表弟等人连遭不幸,我也很痛心,只不过,母亲何出此言?”
“痛心?我看你吃得好睡得香,哪儿有痛心的模样?你分明一丁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姜煜神情不变,“我性情冷漠,母亲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了。心里清楚就行,非要拿到明面上说?只要面上过得去,不就万事大吉了?此类虚假表象,你们谢家人早应习惯便是。难道硬要我挤出两滴眼泪来?”
谢夫人被姜煜这通讽刺气得发抖。
“什么叫‘你们谢家人’?我是你娘,我弟弟是你亲舅舅!”
“所以舅舅的儿子生了病,你二话不说带上大夫去瞧他,哪怕你正在为我庆生?所以我和谢华同朝为官,你要我一再忍让?”姜煜没有露出怒容,仍旧是那副带笑的面孔,只不过笑容越发冷嘲,眼尾也渐渐发红,“谢华咄咄逼人,你叫我忍,说这不过是意气之争。谢华差点射伤了我和姒儿妹妹,你听说了也只是道,‘幸好没有事。’”
“什么叫幸好?你知道那个千钧一发的场面有多骇人吗?我这个几番历险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母亲,你说得太轻巧了,轻得让我心寒。”
谢夫人怔怔地立在原地,忽地意识到,他们母子之间一直埋藏着的矛盾终于在此刻图穷匕见。
“娘没有亲历那个场面,或许一时体会不到你的感受,是娘的错……”谢夫人语气缓下来,末了轻声问,“阿煜,这就是你报复谢家的理由吗?”
姜煜垂眸,并未接话。
“我听人说,华儿将你的一方砚台摔坏了,而那砚台是你极为喜爱的。”谢夫人徐徐道来,“你一句重话也没有说,是也不是?”
“阿煜,知子莫若母,你当时能强行忍下,必定有更大的后招等着他,是不是?”谢夫人眼睫轻颤,“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谢夫人还不知道谢华使了厌胜之术。
见姜煜久久不说话,谢夫人又说,“你从小便是这样,别人要是欺了你,你势必要十倍百倍还回去,哪怕时隔几月、几年,你终究要报复回去的。娘试过纠正你、教训你,却总不见效。直到有一回把你逼急了,你冲我喊——”
谢夫人仿佛见到了那个年幼倔强,还不懂得以笑容作为伪装的姜煜。
他眼睛红红的样子也漂亮极了,“我要是不自己反击回去,你们会为我讨回公道吗?是你这个偏心的娘,还是那个不着家的爹?!”
谢夫人学不出口,以叹气代替。
她当时心口扯着扯着痛,此后没有再着意修正姜煜的性子。
姜煜不为所动,显得有些冷淡,“母亲,若没有别的事,我回房了。”
说完,抬脚便走,经过谢夫人身边,没有丝毫停留。
“等等!阿煜你……能不能放过华儿?”
“呵……”姜煜轻笑一声,“母亲,不要把你儿子想得太可怕,什么放过不放过,我又不是索命的鬼差。”
说到这里顿住脚步,转头冲谢夫人笑得愉悦,“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要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就怪不得我了。”
谢夫人心里一沉,只觉得姜煜说了一句谶言。
“阿煜!你放过他!当娘求你……他是谢家嫡长,是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宗子,日后是要担负起整个谢家的!谁都能有事,他不能!”
姜煜听得荒唐,“所以小舅一家的不幸,在母亲这里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谢华不出事就好了?母亲,我原以为你只是在我与谢家之间作权衡的时候偏了心眼,没想到在谢家里头还会分出孰轻孰重来。”
姜煜转身走过来,半真半假地提议,“不如这样,母亲。你去和谢家人示警啊,就说我正在想法子报复谢华,叫他小心一点,最好藏在家里别出来,不然妖精要吃人了。”
大概把自己比作妖精,叫姜煜觉得好笑又难过,姜煜眼底湿润了些,却定定地看着谢夫人,“在我的底线上来回践踏,放过他,不可能。”
“啪——”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定格。
谢夫人见姜煜怎么也劝服不了,气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
姜煜可以躲开的,却硬生生地受了。
“娘,你手疼吗?”姜煜的语调突然亲昵起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对谢夫人还存有依恋的时候。
这样的语调像是在对谢夫人进行处刑,叫她疼得手也颤起来,打了姜煜的手心火辣辣地烧着。
“教训我这个不孝子,把娘气得不轻吧?”
谢夫人眼睫不住地颤。
姜煜语调更为轻柔,“娘,你知道外人该怎么叫你吗?谢夫人?那是哄你呢。应该叫,姜谢氏。娘,你还记得你已经嫁进姜家了吗?有你这样顾娘家的好妹妹、好姐姐、好姑姑,谢家人一定觉得十分省心吧?用起来也趁手,哪怕人在姜家,也死心塌地,向日葵一般,一心向着谢家。夫君?儿子?是什么东西?”
姜煜慢悠悠的嘲讽仿佛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往谢夫人身上割。
“如果你不想要姜谢氏这个称呼,我也不介意换个后母。”姜煜目光冰冷,眼底却一寸寸破碎,“对父亲体贴一点的,对我……不管不顾就行。后母嘛,我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想必后母也不会管我报不报复谢家。”
谢夫人眼里蓄起泪水。
姜煜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拂袖而去。
母子俩都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
☆、相依相偎
宁姒甫一回屋便将帷帽摘下。
谢林晚的“红疹”已经好了, 她也可以痊愈了, 装一时不觉得, 久了便好生憋闷。
用午饭时瞧见席上多了一人,宁姒盯过去,意外地眨了眨眼。
“宁妹妹。”江临初朝她颔首,“恭喜宁妹妹痊愈。”
“师兄, 你不是……”宁姒说到一半不知如何说下去。
江临初笑着点头,“对,前段时间忙着打官司了,也不知为何,舅家逃生的小厮一口咬定是我纵火烧了舅舅一家,实在荒唐。不过还好,此事算是结束了。”
宁姒眼睫一颤, 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纵火一案到底是不是另一个江临初做下的。
宁大学士也说,“那小厮逃出火场, 时隔几年才来状告你,显然是见你今非昔比、有利可图, 或许背后还有人操纵。解决了就好,来,喝一杯酒。”
“老师,我还不会喝酒……”
“你都十八岁了, 该学着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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