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并不意外宁姒会察觉到,遂坐起身,“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听说我起了疹子,却毫不意外我是装的,说明你知道晚晚姐姐也是装的!”宁姒气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和我说。”
“说了这些只会污了你耳朵。”
宁姒摇头,“我想知道,我什么都能接受!真的。”
姜煜瞧了她一阵,还是将计划全盘告知于她。
“……报复那一家子不难,难的是怎么把自己摘出去,所以我们找了个合适的替罪羊。到时候狗咬狗一嘴毛,一定十分精彩。”
……
谢家二房确实被闹得鸡飞狗跳。
大房的下人甚至不愿路过二房,仿佛那里有层层霉云笼罩似的。
短短的时间里,二房的男丁女眷接连出事,暗地里有人传,这是被下了降头,要么就是做了坏事遭了报应。
杨氏带着面纱,哭哭啼啼地抱着谢清的胳膊,“夫君,我们家里一定是出了家贼了!不说崖儿的腿,单单我用的那盒胭脂,一定是被谁调了包!还请夫君彻查此事,还我一个公道啊!”
谢清拿不定主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家仆都是做了几年的老人了,难不成有人被收买了?怎么查,从你屋里的丫鬟一个个搜起?”
杨氏哭得梨花带雨,“夫君,我屋里都是好的,哪里会有害人之心?其他院子里的人就说不准了。”
“谁会害你?那几个妾室通房都老实本分。”谢清叹道,“你便直说了吧,你怀疑哪个?我定会替你做主!”
杨氏抹了眼泪,“夫君,大姑娘房里那几个……”
“她才丧母,华家送来几个家生子伺候她,你还怀疑她们不成?”谢清这回难得的没有听杨氏的话,“晚晚自己的脸也不成样子了,华家送来的人难道还会害她?你真是气糊涂了!你说有家贼,那姑且算是有家贼,可哪里有这么多家贼?一个害了崖儿,一个又害你,还有一个去害晚晚?那是不是还得有一个来害我?”
杨氏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嗒掉。
原本哭起来是美的,如今谢清却能透过面纱隐约看见她脸颊上的溃烂处,一时连心疼也少了,别过眼去不看她。
“对了,如今晚晚她娘过世了,不是暂且由你管事吗?”谢清顿了顿,“你帮我张罗几个妾室,身世清白好生育就行。”
杨氏一听,原本娇怯的哭泣顿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谢清,“夫君,你是彻底放弃崖儿了吗?你是不是要再生一个儿子,取代崖儿继承二房家业?”
谢清叹了口气,“不是我要放弃他,是谢家必须要有健全的继承人,崖儿站不起来,还怎么行走交际,怎么入朝为官?二房的前程不能断送在他这里,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没有办法!甄甄,你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杨氏定定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无尽的埋怨来,却又强行忍住没有发作。
……
谢华已经能够做到对二房的灾难熟视无睹了。
这天又将谢清的生辰八字交与老者,心里却开始踌躇,毕竟二房血亲的生辰八字都交了出去,还剩下两个人选,只能在大房里找。
谢清在新纳的妾室房里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日子,再见杨氏那张留了疤的脸,竟觉得兴致全无。
美中不足的是,新妾的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不过谢清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他那方面本就不算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了。
相比谢清的惬意,杨氏则愁苦无望,一想到谢林崖的腿,便要垂泪半天。
原本觉得日子灰暗,儿子摔断了腿,又寻不到仇人,连即将翻身成为正室也无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喜悦,杨氏在短短的时日里,仿佛老了好几岁。
这日,杨氏却突然接到了一封匿名信。
信上说谢华为了官途,给二房下了降头,人偶娃娃藏于床底。若不能及时破除,则有性命之忧。
杨氏想不明白为何谢华会和二房的霉运扯上关系,但看到最后那句“性命之忧”,哪里还敢犹豫,立马便去寻了谢清,哭着喊着求谢清去搜一搜谢华的屋子。
谢清哪里肯应,“华儿是谢家宗子,你却是一介妾室,大哥会允你搜嫡长子的床底?”
杨氏心里凉了半截,没想到她与谢清相识相爱这许多年,谢清却可以不留情面地说她“一介妾室”,不配搜宗子的房间。
“夫君!此事非同小可,不只是攸关我与崖儿、霜儿的性命,更和夫君也有关系!若大公子当真如信中所说,为了官途下我们降头,我们这些妇孺哪里有夫君更值得他费心思?”
谢清心头一凛,觉得杨氏说得在理。
若此类厌胜之术当真有用,那自己无疑是二房里头最有分量的,谢华没道理绕开他。
这般一想,谢清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起来,这里痒那里痒似的。
谢清畏死,当即去寻了大夫检查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出什么毛病。
末了大夫不认同地看着他,“这位大人,就算你不想再有儿女,也不必喝这么大剂量的绝子汤吧?”
“绝子……绝子汤?”谢清眼前一黑,“我哪里喝了绝子汤了?我没有!没有喝!”
那便是家宅斗争了,大夫笑而不语。
“怎么治?你告诉我怎么治?”
“大人原本就有脾肾亏虚的毛病,又饮下了绝子汤,此后算是与子嗣无缘咯!”
谢清几乎是被小厮架着上了马车,回府后想起杨氏的话来,顿时怒不可遏,直直闯入谢华的院子。
有家丁要拦,谢清道,“我来问他借个物件,你们让开!”
家丁犹犹豫豫地互瞧了几眼,还是将谢清放了进去,“二老爷,公子回来之后我们会如实禀报。”
“哼,还怕了他不成?”谢清推门而入。
果真在谢华床底找到了几个人偶娃娃,上头贴着一道道生辰八字,朱砂写就,触目惊心。
谢林崖流血不止的场面,谢林晚和杨氏坏了的脸,以及自己突然没了生育能力,一桩桩一件件,在脑子里呼啸不停,谢华脸色越涨越红,最后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谢华!!!”谢清怒吼一声,带上了人偶娃娃,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
另一边,谢华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
下了马车跨入府门,便见小厮迎上来,看谢华的目光很是奇怪,有些惧怕似的,“大、大公子,老爷叫你去正堂见他。”
一切都不太正常,谢华忐忑不安地抬脚跟上。
一进正堂,便好似一脚跨入了阎王殿。
谢华是那个孤零零的新鬼,站在正中央的审判台上,接受主座上几位阎王的审问宣判。而他犯下的错、留下的罪证,则一件件堆放在台前。
谢华看着地上的布娃娃,浑身都冰凉起来。
他还未大功告成,怎么就被发现了?对,当务之急是赶紧撇开干系。谢华尽量自然地开口,“父亲,叔父,这是怎么了?急着唤我过来。”
先动手的竟不是谢清,而是谢沉。
谢沉几步跨过来,一巴掌扇在谢华的脸面上,“你好狠毒的心!”
谢华被打懵了,偏着头道,“父亲,你不由分说打我作甚?”
谢沉不愿见他装无辜,伸手点着地上的布娃娃,“这六个娃娃,有二弟一家子,还有你的两个弟弟,你怎么狠得下心?繁儿还在战场上,你就敢对他用厌胜之术,你是想让他送命吗?啊?!”
看来谢繁的那个娃娃是彻底触怒谢沉的原因。
谢清适时出声,“大哥,我们一家子被害得好惨!崖儿一生都毁了!晚晚婚事在即,却起了疹子!甄甄的脸上也留了疤!大哥,最惨的便是我,我……”
谢清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口。
谢沉望过来,“二弟,你怎么了?”
谢清仿佛吞了一口血回去,“我没事……就是妻儿接连不幸,有些受不住……”
随后将憋屈转化为对谢华更深一层的怨恨,“叔父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的?不说叔父一家子,单说你连亲兄弟也下得去手,谢华,你是畜生吗?!”
“父亲,我不认得这些娃娃……”谢华犹自狡辩。
“你床底下搜出来的,还能是别人的?”谢清脸黑了大半。
眼见谢清怒火更炽,谢沉叹道,“你……便认错了吧,你的神色有多心虚你知道吗?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认个错,给叔父一家赔礼道歉、任打任罚,这事也就过去了。”
“什么?怎么能算了?”谢清急忙反对,“我们一家受了多少罪!大哥,你讲讲理吧!”
谢沉垂下眼,“日后家财四六分……”
谢清张口便驳,“那不成,我二房损失哪里是用钱财能买回来的?”
谢沉:“我四你六。”
谢清面上神情滞住。
谢家家大业大,原本是谢沉七、谢清三的,如今要给谢清家财翻倍,巨大的财富砸得谢清几乎晕头转向。
“如何?二弟,这是双赢的办法,若闹到了外头去,华儿名声坏了,你也得不到好处。”
谢清假作矜持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吧。不过大哥还得提拔提拔我,弟弟如今这个太仆寺卿的位置,坐得有些久了。”
谢沉暗暗哂笑一声,“放心吧二弟,大哥会为你留意的。”
此事算是协议完毕。
谢清走出正厅,猛地顿住脚步,想起来他的独子断了腿,自己又无法再生育,得了那么多家财,谁来继承?最后是不是还会回到大房手里?
……
谢家将名声看得极其重要,绝不会传出宗子使用厌胜之术的丑闻,一定会若无其事地将肮脏与丑陋掩埋在光鲜之下。
一切都在姜煜意料之中。
姜煜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啜一口,而后缓慢地倾倒,茶水如一条浅黄的线,浇在土地上,姜煜笑得愉悦,“表哥,我再送你一程。”
☆、渔翁之利
入夜, 谢林晚熄了灯, 只着寝衣坐于窗边, 晚风将风铃吹得叮叮当当,连带着系于其上的红缨也轻轻飘荡。
谢林晚伸手,红缨撩过她的掌心,有些痒。
这串风铃是华氏教她做的, 红缨则是宁澈所赠。
谢林晚觉得内心平静。等尘埃落定,谢家再也不会成为她的枷锁,也不会成为宁澈的负累,她绝不会让宁澈成为第二个姜淮。
而母亲呢,她终是违背了对母亲的承诺。她曾答应华氏不再将心思费在家宅争斗之中,可那是在她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母仇不报, 她寝食难安。
此时的谢林晚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此刻正有人向谢清告密。
“老爷, 奴婢当真看到大姑娘穿着丫鬟的衣裳,大晚上的去了厨房!”这丫鬟是在厨房做事的, 晚上想起面粉袋子可能没有被系好,怕被鼠类偷食了去,便去了趟厨房。
“而且,大姑娘脸上好好的, 一点疹子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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